《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71、逃课和道歉

　　昨天的雪还是没有下下来，今天早晨我出门的时候地上什么都没有，我裹好围巾就去了教室。

　　贺云韬还站在教室外面等着，我过去说：“你就不能自己开门进去？不是给你配了把钥匙吗？”

　　“屋里面太暖和，外面冻着清醒一点儿。”

　　“那你不怕感冒？”

　　“我也就等了十多分钟，不至于冻感冒。”

　　“你要是嫌弃我迟到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取消，你看现在天都不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挑灯夜战呢。”

　　“教学楼有值班的，怎么可能挑灯夜战，夜战也是回宿舍夜战。”

　　“诶，我跟你说，你送我的那个小夜灯真的特别好，我下铺说灯光一点儿都不刺眼，再也不用打着手电看书了。”

　　“你借给她用了？”

　　“不是不是，昨天回去以后开了开，小冯同学问我能不能下来跟她一起看，查宿舍的老师不是十一点就走了啊，等她走了我们两个就在她那儿又看了会儿书。下铺，比较避光。”

　　“嗯，不过看久了对眼睛也不好，所以，宁肯早上起早点来，也不要总熬夜！”

　　“我反正都近视了，顶多就是度数再大点儿，你这个眼睛就很神奇了，一点儿都没事吗？”

　　我转过去睁大眼睛看着贺云韬的眼睛，他两只眼睛里面都是我的大头像。

　　单眼皮，黑色的眼珠像是夜晚星空的颜色，眼睛里的光像是夜空的星子。

　　贺云韬忽然眨了一下眼睛，我一下觉得我这么盯着他看好像不太好，连忙往后错了错，脸上有点儿热。我把英语书拿下来，直接翻开，一手拿笔就开始写单词，眼角往贺云韬那边扫了扫，看见他也赶紧坐好拿出书继续每天的蚊子叫。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进了教室，贺云韬看了看碰了碰我胳膊，“我先走了。

　　“嗯。”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说：“还有小半月就寒假了，快放假了肯定都比较浮躁，但是放假前还有最后一次考试，这半个月也不能放松。”

　　“我知道，会好好看书。”

　　“嗯。”

　　上午跑完操，小冯同学过来找我，说跟她一起吃饭的柏雪不能跟她一起吃饭了，问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吃。柏雪在毕业前夕跟她的后桌有了好感，好在那男生是个老实孩子，一直默默对她好，什么都没说，可就是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是喜欢柏雪的。可是原来的时候柏雪一直都跟冯亚娇一起的，现在是，提前了吗？

　　“可是我吃饭时间不定的，有时候会很晚，食堂就没什么吃的了。”

　　“没事没事，你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还能在教室看会儿书。”

　　“那好吧，我们一起。”

　　从此，我就跟小冯同学一起吃饭了。

　　小冯同学这个英语课代表，人又好看又会说话，成绩还好，就是有点儿八卦，跟她待了几天我基本上把班里所有人的八卦都知道了个遍。

　　我看着对面的她，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百晓生？”

　　“你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晓玲都知道点儿，可能她也不好意思跟你说，造成你这种与世隔绝。”

　　“可是我也每天在教室里面晃悠的。”

　　“你晃悠就是出门去个厕所，回来接着看书，你听过别人说什么吗？”

　　我想了想，还真没有，下课班里面倒是乱一些，也不会很大声说话，我自然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了。

　　冯亚娇接着说：“其实就是快放假了，大家都没心情学习了，你没见下午第四节课经常有人不在？要不就是去后备室睡觉，要不就是去连廊约会，还有去超市买东西一去不回的，还有极少部分人拿着书去对面B座背书的。”

　　我们理科是不需要背什么东西的，过去连廊那边也就是打着学习的旗号出去逛逛，也没人管，何况自习室的时候班里面的确是有点儿乱哄哄的，班长说了多少遍安静都没有用，的确是吵得挺心烦。

　　“苏宴，不然我们下午自习课出去转转？”

　　“逃课啊？”

　　“不是，拿着卷子和书去对面B座，我看有的教室里面已经有桌椅了，有人去那边学习。”

　　“不好吧，万一老师来了怎么办？”

　　“老师不会管的，你看发生那么多次，老师也没问过，再说，你学习好，老师不会批评你的。”

　　我其实被她说的蠢蠢欲动，我从来没有高中逃过课，也不知道高中逃次课会怎么样。大学一共逃了两次课，结果不是老师点名就是老师点名，唯二两次都没逃成功，高中的话，试一试呗。

　　下午第四节课，我跟冯亚娇拿着数学卷子和英语书就出了门，走廊上面很安静，我们顺着五楼下去，穿过四楼的连廊，直接去了B座。的确有教室已经搬进去桌椅板凳了，就像高一刚开学的那样，教室里面就只有桌椅，连像样的讲台都还没有，暖气也热着，毕竟最下面一楼还有高四的哥哥姐姐。

　　我们两个挑了个地方坐下，还生怕打扰对方，座位也离得有段距离。我拿出带着的卷子开始写，写着写着就有点儿心不在焉，这里太安静了，不像是平时教室里面还会有翻书的声音或者桌椅碰撞的声音，有点儿不习惯。

　　我看向窗外，冬天萧索，可是冬季过去就是春天，万物复苏。

　　对面的教学楼里，能看到四楼以下，看不到五楼，也不知道教室里面什么情况，我跟晓玲说，我逃个课，她吓一跳，问我是不是受了刺激，怎么突然想着逃课了？我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她才放下心，“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怎么了，去吧去吧。”

　　四楼以下，各个教室也只能看到一半的光景，我找了找人，根本找不到我认识的人，我又把视线转回面前的卷子上，继续跟数学死磕。

　　做着做着就听见了下课铃，冯亚娇说：“苏宴，我还有一点儿做完，你等我一下啊。”

　　“嗯，那我出去看看，你做完了喊我一声就行。”

　　一开教室门冷风就吹了进来，我赶紧把门关上，冬天总是天黑的早，现在已经都有点儿暗了。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声响起，界面上贺云韬三个大字在闪。

　　“喂？”

　　“你在哪儿？”

　　我觉得我要是说在B座，他八成觉得我逃课，于是，我看着对面说：“我在教室啊。”

　　“教室？苏宴，你真在教室？”

　　“对啊，刚下课，我不在教室在哪里，我一会儿就去吃饭了，你打电话干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苏宴，你在B座楼上吧？”

　　他看见我了，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我往17班那个位置看去也没看见谁在窗户那里站着，贺云韬怎么知道的？

　　我说：“哪儿啊，我就在教室。”

　　“我刚从你教室那边过来”，贺云韬接着说：“我现在就在四楼连廊这里，你抬头就能看见我。”

　　我赶紧抬头，就看四楼连廊那里有亮光闪了闪。天色变暗，距离有点儿远，看不清楚人，可是那个人的身影早已经深深烙印在我心里，身形修长，那个人朝着B座这边过来。

　　走廊尽头，慢慢走出来一个人。真是贺云韬，都下课了他怎么突然上来了？

　　贺云韬看着我，“为什么逃课？”

　　我见他都找到我了，只好说，“我没逃课。”

　　“那为什么我去找你，你班上同学说你第四节课根本就不在？”

　　“我就是换个地方学习，教室里面太吵，我拿了卷子过来写的，就在屋里。”

　　贺云韬看看教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桌子上也干干净净的，“你的东西呢？”

　　我看着人去桌空的教室，目瞪口呆，我，我的东西呢？冯亚娇什么时候走的？

　　“苏宴，我知道快放假了都不想学习，可是逃课不行。”

　　我说：“我真的没有逃课。”

　　“那你的东西在哪儿？我听说最近很多人趁着自习课没老师管都不在教室里学习，出去玩儿的玩出玩儿，买东西的买东西，苏宴，已经高三了，你还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吗？”

　　我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心里觉得不舒服，说：“我知道我要干什么，我也说了我没逃课，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事实如此，苏宴，K大不好考，你这样怎么考？现在浪费不起时间。”

　　烦躁的感觉涌了上来，“我说了我没逃课，K大不好考，换个好考的就行了，实在不行，三本我怎么都能考上！”

　　“你考三本还不如上个专科！”

　　“那就专科好了！”

　　我扭头就走。

　　“苏宴！”

　　我充耳不闻顺着连廊就回了教室。

　　到了教室看见冯亚娇拿着书和卷子在教室里，她看见我回来，笑眯眯的过来说：“你跟你同学聊完天了？我刚才见你俩在说话就偷偷走了，不打扰你们。苏宴，你怎么了，看着有点儿不高兴。”

　　“没事，我的卷子给我吧，我们吃饭去。”

　　“哦，好。”

　　吃饭的时候我这边低气压，小冯同学问我：“到底怎么了呀？”

　　我愤愤不平，指责贺云韬：“他说我逃课，我说不是，他不信。”

　　“哦，是这样啊，那我去跟他说，咱们不是逃课就行了，就因为这个生气啊？”

　　“这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有点儿烦。”

　　“没事没事，解释清楚就行了，不是啥大事，也怪我，跟你一起走就好了，但是我不想当电灯泡，哈哈哈。”

　　“我们不是……”

　　“不用解释，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就行。我一会儿去找他一下，跟他说清楚，你同学十几班的？叫什么来着？”

　　我一想到贺云韬皱着眉，一脸不高兴的跟我说，事实如此，他就是认为我逃课了，就算我怎么说他都不信，解释什么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不管我是真逃课还是假逃课，贺云韬就认为我逃课了，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

　　“不用去找他，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苏宴，这样不好，有误会不解释清楚，伤感情。”

　　“我跟他没得感情。”

　　后来的好几天贺云韬都没有来找过我，也没有给我发过短信，更别说是打电话了。早上我来教室的时候也看不见他在门口晃悠，我还是提前一小时来，可教室里太安静了，我都能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突然觉得每天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跑操的时候见不到人，食堂吃饭，水房打水也都看不见他，我甚至故意往三楼的语文组去了好几次也见不到人。像是回到了过去的那个高三，我总是在人群里找寻贺云韬的身影，距离就算再远，我不戴眼镜也能认出来他，他是刻在我心上的疤。

　　可是现在找不到了。

　　晚自习下课，晓玲跟张岳升早就走了，我在教室里坐了会儿题，看看手机已经快十点了，我把笔一扔，又没人管，我干啥不早点儿回去睡觉！明天也不用早起，我要多睡他一小时！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在，我把东西收好，把英语书一卷就走了，其实拿了书也是不看的，但是不拿书又觉得愧疚，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学放假的时候也是，英语书往书包里一塞，拿回去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就算是这样，每次放假还是会拿着书装装样子。

　　我自己默默笑了笑。

　　第二天，五点多我就醒了，生物钟形成，睡不着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算了，起吧，再这么翻腾下去，宿舍的人都被我折腾醒了。天还是黑的，我看见天上挂着一轮特别圆特别大的月亮，大得触手可及。满月嵌在讲座教学楼中间，金黄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满月，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五楼，一拐弯，有个熟悉的人影背对着我，熟悉到我一看就知道是谁。

　　贺云韬像是感觉到有人，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现在原地看着他，今天怎么上来了？

　　贺云韬走过来，“愣什么？开门。”

　　我赶紧拿钥匙，怼了好几次才怼进锁眼里面。

　　他跟着我进了教室，开灯前，他在我身后说：“苏宴，是我不对，对不起。”

　　我一抖，我最怕他跟我说，对不起，我像是整个人都浸在冰水里面，浑身都有点儿僵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忘了我想说什么。

　　贺云韬接着说：“那天，是我想当然了，我后来进教室了，看到了你掉在地上的草稿纸。苏宴，是我先入为主错怪你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我又听到一声，对不起，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能不能不说这三个字，这三个字真的会让人如披冰雪。

　　教室里面一阵寂静，贺云韬听不见我的回答，他走到我面前，我看见了他的手。贺云韬的一手拿着书，一手伸了出来，掌心里面躺着一根牛奶味的阿尔卑斯。

　　“吃颗糖，别生气，好不好？”

　　我感觉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睁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糖，说：“那你怎么今天才上来？”

　　“我，我想上来找你的。”，我听见他笑了一声，“可是我又想让你先去找我，这样我就能不觉得是我错怪你了。”

　　我抬头去看他，贺云韬脸上挂着点儿不好意思的笑，他见我看他，一下拿书挡在了我俩中间。

　　“你就别看我了，有点儿丢人。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

　　贺云韬的书上都是他的字，他本来是不喜欢乱写乱画的，可是有天看见我在封面上写东西，就说，你这样多糟蹋书。

　　我说：“书上本来就都是字，我多写几个字怎么了？而且，我又不是乱写，这首《锦瑟》是要背的，我全默写下来了！”

　　“一首七言诗，一共也就56个字。”

　　我吹了吹书上的墨水痕迹，说：“也许有人觉得我字好看就会翻开书去看里面的内容了。”

　　自此以后，贺云韬偶尔也会往封面上写点儿什么，不过没有整首的，像是随手摘抄下来的几句诗词。

　　我一直很喜欢字很好看的男生，我相信字如其人，贺云韬的字很好看，我生不起气来。

　　我看着他书上的字，秦观的一首《鹊桥仙》挤在书的一角，我说：“那以后不能这样了。”

　　“好。”，贺云韬的书从我眼前拿开，他把手里的阿尔卑斯给我，然后按开了教室里的灯。

　　屋里一片光亮。

　　坐下以后，贺云韬递给我一个笔记本，我看他。

　　“这是这几天写的笔记，怕你……嗯，没人管就随心所欲，趁着这几天也好好整理了一下最近的复习要点，给你看看。”

　　我拿过来，说：“你就不怕我今天七点才来？”

　　“等到你来就行了，早自习的两门课你也没什么问题，来晚了也没事。”

　　“那你让我这么早来干什么？！”

　　贺云韬拿出书，目视前方，正襟危坐，说：“不干什么，你输给我的你就得来。”

　　什么人！

　　旁边的蚊子叫又响了起来，我偷偷看看他，拿书慢慢遮住了自己的脸，觉得好像缺的一些动静回来了，特别高兴。

　　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节奏，冯亚娇跟我吃饭的时候问我，是不是跟贺云韬和好了，我点头。

　　“怪不得，这几天一直高高兴兴的。”

　　“很明显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明显，这几天你周围的气氛一直都很好，能让旁边的人也感觉出来。苏宴，你高兴或者不高兴都在脸上写着，笑还是不笑都能看出来，活得简单。”

　　“你还是直接说我傻好了。”

　　“你还傻？这要是给别人知道了，我们还过不过了？”

　　这周就放假了，放假前还有最后一次考试。

　　我踏进实验楼的时候想着，这次重新回来上高中，来实验楼的次数比原来高中的时候多多了，好像多亏了旁边的人。

　　贺云韬说：“我走了，考完了等我。”

　　我说：“我申请这次也不记答案，你看上次我考得还可以，订正试卷的时候我也都跟你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能证明我不用听两遍了吧？”

　　“不行，别的科不记可以，理综要记，你总是写不完理综卷子，最后都卡到物理上，物理的所有题都要记。你也是最后才写物理，应该能记住。”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物理题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每次都空着。”

　　“你知道为什么你理综总是考不到200吗？”

　　“因为物理分数上不去，因为理综里面物理的分最多。”

　　“嗯，知道就好。快到时间了，我得走了，你记大题就好，选择题我来记。”

　　“好吧。”

　　“加油。”

　　我看着他，说：“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