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182、【番外】卿书

　　我认识的一个学妹来找我。

　　“学姐，救命！”，我才一开门就被抱了个满怀，“学姐，我就靠你了。”

　　我不习惯跟人太亲近，推了推她，问她：“怎么了？”

　　来人叫孟颖，是我大二参加活动认识的，那个时候文学社有个征文活动，要写一写校园，我很喜欢K大的南区，很小但是很温馨，就偷偷写了一个发了过去，最后还拿到了第三名，就是孟颖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有空找她去领奖品。

　　我一直都有点儿怕跟人接触，这还是个陌生人就更不好意思去找人了，由于我迟迟未去，孟颖登门造访，拿着奖品跑来找我了。她一个女孩子，长得特别高，接近一米八，又瘦，往那里一杵就像是个路灯杆。

　　“苏宴学姐吧？”

　　唔，声音蛮好听的，清亮。

　　“你找我干什么？”

　　她从身后拿出来个黑皮本子，“我叫孟颖，今年文学社新进社员，给你送奖品来了。”

　　我接过笔记本，说：“谢谢。”，然后我就等着她走，但是她站在门口不动，我觉得奇怪，东西都送到了，你怎么还不走？

　　孟颖硬是挤了进来，跟我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了来意，“学姐，我觉得你可可爱爱的，能不能加你个□□？咱们以后常联系啊？我就在前面3号楼，你去图书馆路过。”，我震撼于她的自来熟，也震撼于居然有人说我可可爱爱，我点了头，跟她加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孟颖担负着想把我拉进文学社的任务，可是我那个时候什么社团都不想加，百团大战的时候也想过参加一个社团，但是又觉得没什么用，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不过，宿舍里别的社团活动，我倒是可以跟着去。

　　孟颖苦口婆心的让我加入文学社，我一直没有同意，觉得我都大二眼看着就要大三了，还参加什么社团？但是孟颖一天三报道的来找我，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喜欢吃牛奶味的棒棒糖，每次都揣一个在身上，企图用糖来达到目的。最后我实在是被她弄得有些烦了跟她发了火，让她不要再来找我，她头一次见我发火，在原地愣住了。

　　我看她一眼，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背后拉住了，“学姐，我就是想跟你当个朋友，你空间里那么多日志，那个你喜欢的人都没有看见过吧，学姐，我喜欢你写的东西，我们让那个人看见你的心，好不好？”

　　我一下甩开了她，“不用你多管闲事。”，说罢我就走了。

　　本来我觉得我都跟她发了火，她应该放弃了，毕竟一个宿舍的人，我发了火她们也要怕我几天的，但是孟颖是个厚脸皮，第二天揣着棒棒糖又在图书馆找到了我。她也不说话，找了我旁边座位的同学磨了半天让人家把座位让给了她，然后就坐在旁边看。

　　我被她看得不自在，扭了身子不去看这个糟心的人，她倒是没找事，就是时常写个字条往我面前递。

　　“学姐，我们聊聊？图书馆不让说话，咱们就写纸条。”

　　我看过之后团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学姐，我们社团真的特别好，还能阻止春游，就是费用可能要均摊一下。”

　　我又扔进了垃圾桶。

　　“学姐，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子？你都不写里面写他的样子，是不是特别丑？”

　　我横了她一眼。

　　“肯定是，学姐，我们社团里有长得帅的，进来以后说不定能找个对象。”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门口，跟她出了图书馆。

　　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加社团。”

　　孟颖嘟着嘴，“不加社团给我们当个备用社员行不行，社长说难得遇到一个你，一定要把你争取到。”

　　“你们社团是没人吗？干嘛要争取一个学理科的人？我，我学的理科，现在也不是你们文法学院的，跟你们八竿子打不着。”

　　“有什么关系，我们社团里还有学计算机的。”，她拉住我，“学姐，求求你了，看在我每天给你买糖的份上，你就加我们社团吧，真的特别好，我保证。”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皮赖脸的？我昨天都跟你发火了，你怎么还能来？”

　　“我还没把你拉到我们社团，你发次火怎么了，我都觉得你脾气够好了，我磨了一个多月了你才冲我发火，学姐，我能受得了我一个多月的聒噪，你也很辛苦。”

　　我被她的话气的头疼。

　　“学姐，你就答应我吧，不加社团也行，就给我们当个后备力量好不好？我们社团里男生多，一有什么活动都是男生参加，那些粗狂的文风看够了，学姐，你写的东西很细腻，我喜欢，我就是看见了你的那篇校园印象才觉得一定要把你拉到我们社团来。学姐，我要是跟你一届的就好了，能认识你就更好了，能跟你一起加入社团就更更好了。”

　　我被她磨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得答应她，她听完之后高兴极了，“学姐，你说的是真的？”

　　“嗯，只不过我有要求，我想参加的活动我就去，不想参加的就不去。”

　　“好好好，都依学姐。”

　　后来倒也参加了几次文学社的活动，还跟他们出去了一趟，参观了鲁迅的故居，还在了文学博物院帮着整理了资料，倒也是课余很好的社团活动。

　　我大四，孟颖大三的这一年，她成了文学社的社长，她本就是学文学的，这样一来很是对口。

　　“学姐，我有件事要麻烦你。”，她坐在我的床上说。

　　我坐在对面的凳子上，“你直说，我一会儿还有实验要去准备。”

　　就见她一变脸，委委屈屈的跟我说：“也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要办什么情书大赛，结果参加的人数不太够，咱们学校的人太含蓄了，多好的机会，跟自己喜欢的人免费表白，我们还提供免费送情书业务，但就是报名的人不多。”

　　我头大了一圈，“报名人数不多你就去做宣传，晚上去广场上办个活动，吸引一下人，别总是贴海报，那有什么用，谁会总盯着有没有新海报？”

　　“我办了的，但是大家都很委婉的表示，这要是一个没成功都丢人丢大了，报名的人都是一对对情侣，我想当一下月老都没有机会。”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

　　孟颖拉了凳子坐在我旁边，“你不是有个喜欢的人吗？写一个呗，让我拿去充数，我都看见过那个男生了，我还偷偷打听了，这个人特别好，成绩优异，国奖获得者，今年的优秀毕业生候选人，学姐，这都毕业了，你还不跟他说就晚了！”

　　孟颖真的怎么扎心怎么来，我没说吗？我说了被拒绝了呀！

　　我摇头，“真不用，我不写。”

　　“学姐，你就帮帮我吧，大不了我不送过去，我就当做一篇普通的情书，我们不透漏专业班级跟姓名的。”

　　“不行，实在找不找人，你就从你们班长拽几个就好了，那么多人，谁还不会写个情书？”

　　“我已经努力过了，就是找不到了才来找你，学姐~你就帮帮我吧，我好久都没有求你帮忙了，学姐~”

　　她一个大高个把我按在她怀里摇摇晃晃，“学姐，你知道我的，我要是不能把你说服了，我能一直跟着你，你实验室我也知道，我就去你们实验室，大一的时候你也是见识过的。”

　　我从她怀里出来，“你跟别我说你又准备变成牛皮糖。”

　　“是啊，你不答应我我就变牛皮糖。学姐~帮帮我吧，我都叫了你三年学姐了，你都要走了，怎么还能忍心拒绝你的学妹~。”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研究生学姐的电话，估计是要催我过去了，我说：“真的不行，我得去实验室了。”

　　孟颖堵着门口，“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走。”

　　我看着她一阵阵无语，“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答应我写情书。”

　　“不写。”

　　“那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行。”

　　“那你写。”

　　“不写。”

　　“那我就不让。”

　　“孟颖！”

　　“学姐，救救你可怜的学妹吧，这个活动真的需要你。”

　　“我就算是答应你，你这活动的参加人数就够了？就缺我这一个？”

　　“当然不是，我一会儿还得去找张学姐试试，多多益善，能找多少就找多少。”

　　“这活动策划谁出的，人数不够就靠社长拉人吗？”

　　“徐丽也是有考量的，她有个喜欢的人。”

　　“然后就拉着我们共沉沦？”

　　“学姐，这也是个机会，你想都毕业了，以后谁还会遇见这么干净的爱情呢，我们也就是给大家制造一个机会。”

　　“我先声明，我写可以，不能送。”

　　“好的。”

　　“让开，让你耽误一会儿，我过去又得挨训！”

　　孟颖让开了门，“你那学姐还不消停呢？自己毕业论文写不出来折腾你干什么？”

　　“我也得写论文的，做一项研究哪儿那么容易的？”

　　“那她也太过分了，周末都不让你休息，学姐，不能太软容易被欺负。”

　　“现在你就在欺负我。”

　　孟颖一笑，“那我弥补一下，学姐，我送你过去，我车子就在你们楼下。”

　　“你不要去找张晓轩吗？最近毕业季，也不知道在不在学校。”

　　“我跟张学姐联系了，她说四点前都在宿舍，我先送你去实验楼，回来再找她也行。”

　　孟颖把我送到之后，再三叮嘱我，“学姐，你一定要记得写。”

　　“好，我知道。”

　　就在孟颖的连环催促下，我给我喜欢的人写了一封情书。

　　我很喜欢一个人，那是我第一眼就很喜欢的人，在这珍贵的人世间，看见了云，摸到了风，心仪了他。那个人太优秀，我追不上可我还是喜欢他，想把自己小小的爱慕放在他身边。

　　我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人的眼泪真的能让我手足无措，我躲在门边着急，但却没有勇气进去跟他说一句，不要哭。我在讲台上写完一句英语句式回头就见台下的他抬着头微笑，一瞬间脑海里的知识点就踪迹全无了，那个笑容占据了所有的思维。一哭一笑，都是那个人，地狱天堂，也是一个人。

　　我当着全班的人唱星语心愿，为了唱出来的跟张柏芝一模一样我练了好久。我一上台便去看他，这是我少有能正大光明的看他的机会，不过，他没有抬头，我看不见他的脸。歌词缓缓出口，他慢慢抬头，我匆忙别开眼睛，再回转的时候我们的目光相遇，我红了脸，歌声也断了。我跟老师说，就唱到这里吧，在掌声中走下了讲台，路过他那一排，心砰砰跳。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一见倾心，可能就是这么没有缘由。自我知道自己喜欢了他，跟他迎面撞见，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自他走过我才能舒出一口气。我偷偷的看他，偷偷的喜欢他。

　　发作业本的时候看见了他的本子，我摸着封面上他的名字，很想将这作业本藏起来。我拿着作业本朝他走去，把作业本放在了他的桌上，他看见了我，朝我一笑，“谢谢。”，我看着他的笑容微微提了提嘴角。

　　我想要跟他多接触一些，所以我毛遂自荐的去当课代表，语文课代表最好，除了平时的作业、卷子还有日记本可以发，我壮着胆子抢到了语文课代表的位置。每次发作业我都自己去发，同桌要帮我，我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每门课都是课代表把作业拿到教室，想自己发就发，不想发就说一声，大家就会自己上讲台找自己的作业本。这是我唯一可能跟他说话的机会，不能让别人分了我手里的作业本。时间一长，他偶尔会叫我的名字，会跟我说，怎么就你自己发，找人帮你啊。我笑着摇了摇头。

　　最后那一段高一是我距离他最近的时候，他就在我后面的座位，我坐在座位上不敢动，他有时候会在后面揪我的头发，我转过去，就看见他笑眯眯的拿着笔，指着书，“问你道题。”，我在想这世上竟还有他不会的题，末了那不过是一道最简单的二次函数。

　　我说我说不好怎么解，直接把过程列出来行不行？他说，可以。

　　我一步步写着解题过程，生怕省略了一步他看不明白，写得很慢很仔细，一直到最后我画完一个句号，把本推给他看。

　　他看了看，然后拍了拍头，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忘了取值区间，看你一解简直如醍醐灌顶。”

　　我心里高兴，能帮到他一点儿是一点儿。

　　只是时光短暂，分科之后，我们在不同的班级，不过还在一个楼层，我常常看见他从教室的窗前经过，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在这里。我估计着时间出教室，因为那个时候他总是会过来，我每次看见他就笨嘴拙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但是他会问，“是遇到什么难解的题了？”

　　我点头，“你，你现在，有空吗？”

　　“嗯，去拿书。”

　　那段时间我听过最好听的话就是，去拿书。

　　本来觉得剩余两年还能日日看见他便觉得心满意足，但这里困不住他太久，他有更加灿烂的未来的。往日走廊之中再也没了熟悉的身影，我便把喜欢好好放在了心里，不开心的时候就翻一翻，把一腔喜欢都写在了日记里面。很想念很想念时，我就借机去他那一层找原先的同学，有的时候会等到他出来，有的时候都快上课了还是见不到，终是因为一个人变得喜怒哀乐。

　　我想努力的追上他，可是我的脚步太小，跟不上，即使我彻夜苦读仍旧是在成绩榜上距离他好几页的纸上，我微微叹气，下次得再下些功夫。

　　我们偶尔会在食堂撞见，他叫我的名字，我心花怒放，很像靠得近一些但又怕给他发现了我的喜欢。我装作不在意的跟他一起吃饭，他说我真是文静，跟我一起会变得安静下来，能安抚人心。

　　我抬头去看他，见他目光灼灼，温润如玉。

　　高考过后我没有再见到他，我拿着报考指南去找他，但是教室里没有人，门上有锁，我想，这么多人里，我能认识他已经够好了，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已经不是跟他擦肩而过了，今生的五百次回眸我也攒够了，下一世我肯定还是能跟他相遇。

　　毕业之后，我到外地上大学，跟原来的同学彻底断了联系，手机被偷过一次，仅有的几个联系人也没了，还是有人想起来好久没跟我联系主动给我打了电话，我才有了号码。

　　大二那年夏天，我去别的校区找老师，那个校区好大，从办公楼出来我就在校园里闲逛，这里有花有草有瀑布，有鱼有雀有碧湖。我绕着湖边走，远远地听见有人声，刚想要避开，那声音却抓住了我的心，我不会认错那声音，我听了无数次，我知道他的嗓音是怎么样的勾人心魂。

　　我屏息循声而去，看见了我魂牵梦萦的人。我不敢上前，我怕惊了这一场美梦，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仔细听着他说话。

　　回去之后，我找人问他的情况，同学说改天给我消息，等待的时间变得漫长起来，我应该那天跑到他面前，让他看一看我的。

　　同学带来的是好消息，验证了他的确在这里，还把手机号给了我，我手握链接密码，却踟蹰起来，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日复一日，我把手机号码调出来再调出来，心中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勇气！

　　后来，我还是打了电话过去，他不知是谁，用好听的声音问：“你是？”

　　我说了名字，他那边笑了起来，“哦，是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嗯，我没什么事，就是才知道你也在这个学校，我也是这个学校的，不过我不在你那个校区。”

　　“那我们很有缘。”

　　我点了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嗯了一声，“你，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我这边玩儿，这是，市中心，很繁华的。”

　　“好，我一会儿还有课，有空打给你。”

　　挂了电话，我抱着手机在床上乐了好久，他说有空会打给我，他记得我是谁。

　　我们的联系多了起来，我会给他打电话，他偶尔也会给我打，我们说着彼此的生活，让我有了一种错觉，他也是喜欢我的。我便给他发了短信表白，斟酌了好久，修改了好几天，存在草稿箱里，发出去的一瞬间，我心中的忐忑，关了手机，不敢再碰。我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若好我便失去了好几个小时的美好，若不好我不开机便也当做不知。

　　我避开众人，打开了手机，是不好的消息，我握着手机哭，不敢再跟他联系。

　　此后一年，我们便没了消息，换校区的时候我是抵触的，我不想去，我怕看见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跟他说一句话，那样不好。可是在我们搬去的那一晚便遇上了麻烦，没有饭卡，不能打热水，不知是谁想起了他，鼓动我给他打电话。我心里蠢蠢欲动，这是个明晃晃的理由，我在心里疯狂骂着自己不知羞，人家已经拒绝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去跟他有瓜葛！

　　电话还是打了出去，我跟他说能不能借用一下他的饭卡，他说，好。

　　我们就在宿舍楼下见了面，原来他就在旁边的宿舍楼，他把暖壶接过去两个，“你一个人？”

　　宿舍的舍友都知道我喜欢他，谁都不跟我来，我点头。

　　路上经过一片阴影，我悄悄抬头去看他，月光漏了几点下来，我看着他，心里想着，再见面仍是如月君子，足以再乱我心。

　　他帮我把壶提到了楼下，我谢了他就要回去，他叫住我，说：“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愣愣的瞧着他，第一眼就喜欢的人怎么能甘心当朋友？

　　可我听见我说：“是。”

　　他微微笑了起来，“嗯。”

　　转身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骂自己，你就算是说句不行，不能，不可以，怎么就那么难！

　　后面，我们在轮滑场，在餐厅，在水房又见过几次，那场表白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对着你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巨浪滔天，只是我再也没有勇气再跟你说一句，我喜欢你。

　　毕业在即，我们又要天各一方，请允许我做最后一点儿告别，我还是很喜欢你，像每季来临的雨水，滴滴想念。

　　我把这封情书传给了孟颖，她最后执着的又问了我一句，“学姐，真不要送？”

　　我说：“不用。”

　　“学姐~”

　　“真的不用。”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