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人寸三

112、画画

　　“你就坐在这儿就行了。”

　　贺云韬把中间的一张椅子清理了出来，椅子上面本来什么颜色都有，现在终于显现了它原有的颜色—蓝色。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贺云韬在我对面摆着画架，我问：“我就坐着就行了吗？”

　　贺云韬从画板旁边露出头来，“嗯，你可以想个舒服的姿势，时间肯定会很久，我怕你坐不住。”

　　我挠了挠下巴，就只有一把椅子，只能坐着，难道在清理一把出来，躺着？我看看这画室，东西倒是真多，可就是没有什么能用的。也不知道谁这么有情趣，画了很多海棠花在窗户上面，倒像是有真的花在窗户外面。

　　我走过去看了看，回身问贺云韬：“你说我抱着一束花好不好？”，不等贺云韬回答我，我就往朝着教室门走，“你等我一下啊，我一会儿回来。”

　　“苏宴！”

　　我一阵风一样跑下楼，艺术学院附近是有一片花的，有海棠有樱花还有李花，现在李花已经没了，海棠和樱花还有，五瓣的海棠，还有一大朵热烈的樱花，草地上落下来的应该有很多，地上成片成片的长着蓝色白色的二月兰。

　　一地落花，真是幸运，古有黛玉扛锄葬花，今有苏宴素手拾花。

　　我一朵一朵捡着花朵，贺云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以为你要辣手摧花。”

　　我看着他说：“你以为我要直接去折花枝啊？”

　　贺云韬也走了过来，“嗯，这样最快，也最省事儿。”

　　“你知道武汉大学的樱花吧？”

　　“知道，每年那儿武大都是世外桃源。”

　　“是啊，但就是有人想要拍出来很美的樱花雨，直接上树摇樱花树，那些樱花树一定很痛苦，掉下来的樱花也不一定馨香。”，我捡起一朵海棠，举到贺云韬面前，“你闻闻，这朵海棠是不是香的？”

　　贺云韬笑道：“海棠没有花香的，要是海棠有花香，那一定是跟荷花一样，连香味都是淡淡的。”，他凑近闻了闻那朵海棠，“没有香味。”

　　我说：“不，这海棠一定是有香味的。”，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花香叫做，礼貌。”

　　贺云韬跟我捡了很多花，要走的时候我看着地上的二月兰，说：“我揪几个二月兰应该没事吧，这个跟草一样，南公教那边的地上有一堆。”

　　贺云韬叹了口气，说：“揪吧，我还能举报你？”

　　“你转过去，就当你没看见。”

　　贺云韬转过身，“你这是自欺欺人。”

　　我揪了几枝二月兰，走过去，“看，就摘了两个。”

　　我们回到画室，贺云韬把花都放在了画纸上，问：“你准备怎么抱着花？”

　　“你那个同学，王岩南不是学雕塑的吗？有没有不用的木料啊？”

　　“他好像都是用的比较大的木头，花枝这种太细，应该用不到。我先去问问，你等我一下。”

　　没过多久贺云韬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截，细长的木棍。

　　“这已经是最细的了。”

　　我接过来，看了看，真是棍子，上面的树皮还在，摸着还挺扎手。

　　我说：“不然，还是不用了吧，我刚才想到个主意，既简单又很好施行。”

　　“什么？”

　　“你直接把这些花洒到我身上好了，正好我没经历过花瓣雨，烦请您受累，人工降一下花瓣雨。”

　　我捧着一手的花站起身，走到贺云韬面前，说：“好不好呀？”

　　贺云韬耳朵尖红了起来，“好。”，他的眼神闪躲一下，转身又抽出张画纸来，“放这儿，我一会儿看看这花里有没有虫子。”

　　我把花放下，看着他，说：“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就是感觉你刚才有点儿丢盔弃甲的样子。”

　　贺云韬把我推到了椅子那里，“坐好，一会儿安静一些。”

　　我坐在椅子上之后，贺云韬把所有的花朵都放在了一张画纸上，走到我面前，“我要扔花了。”

　　我闭上眼睛，点点头。

　　落下来的花朵打到我的眼睛，我的嘴唇，落在我的手心上，花香袭人。

　　等到没有花朵落下来时，我睁开眼睛看见贺云韬手里还剩下我摘下来的二月兰，见我睁眼，说：“再等一下。”

　　说完拿着那二月兰别在了我的马尾上，“正好露出来一点儿。”

　　我直直的坐着，问他：“我头上是不是也有花？”

　　“嗯，有一朵。所以你要小心一点儿，别画到半截突然掉下来。”

　　“我手机在我口袋里，你给我拍张照呗。”

　　贺云韬拿出他的手机，“用我的拍吧。”

　　他后退了几步，听得“咔嚓”一声，贺云韬说：“好了，等画完了给你看，坐好。”

　　我收起好奇心，说：“好吧，那你快画。”

　　时间一点点走，教室里面只能听到铅笔摩擦画纸的声音，偶尔贺云韬会从画板后面露头看我，有时我们四目相对，只一接触就马上分了开去。

　　教室里面太安静了，只有我跟贺云韬两个人，我能看见教室里面慢慢浮起的尘埃，贺云韬拿着调色盘的手，很瘦，上面还沾了一些颜料，他刚才说，要给我加一些颜色，然后把那张素描的画给我看了看，花上面的女生坐在长椅上，身上落了一身的花朵。

　　他把那张素描收好，重新换了张纸，拿了画笔和调色盘，冲我一笑，“还要一会儿，再等一下。”

　　我手里有多海棠花，花瓣已经有些枯萎了，也不知道头顶上的那朵花是个什么样子的，要是也枯萎了，应该挺不好看的。我看看贺云韬，他还在画着，我垂下眼睛，看着手心里的花，说：“还要多久？”

　　贺云韬从画板旁边探头，“坐不住了？”

　　“不是。”

　　“那怎么了？”

　　“我头顶上那朵花，枯了没有？”

　　“嗯？没有，开得正好。”

　　“真的？”，我眼睛使劲儿往上看，也许是动作的幅度大了些，那朵花掉了下来。

　　那花一路从头顶滑到了身前，我把它放在手心里，真的开得正好，不像是地上捡起来的花朵。地上的花朵或多或少都有些枯，这一朵海棠，花瓣还很鲜艳，落在我手心里，掉了许多的花粉，而且，这一朵花还有绿色的花茎，像是被人从树上揪下来的。

　　贺云韬看见我头上的花朵掉了，说：“你乱动什么？”

　　“这花，不像是捡的。”

　　“嗯，我摘的。”

　　“你好理直气壮。”

　　“你也摘了，我们半斤八两。”

　　我看着那朵海棠，脑子里却在想，海棠为什么没有香味呢？是不是因为海棠花不想让人发现它的存在，就把自己的花香藏了起来，只是在枝头开着，注视着人群中的那个人。

　　好像一场暗恋。

　　梅花还有零碎成泥香如故，海棠就只能在泥土里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贺云韬见我不说话，叫了我一声，“苏宴，你在想什么？”

　　我抬头去看他，“没什么，想起几句古诗。”

　　“是不是怪无聊的？不然，我们对诗？海棠最多，就以海棠的诗为主。”

　　我翻了个白眼，“你好好画你的画好不好，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学习学习学习，你现在学的是土木工程，不是汉语言！”

　　“汉语言也不是研究古诗的。”

　　“你还知道汉语言是学什么的？”

　　“去蹭过几次课，当时也是进错了教室，就在后面听了听。”

　　“你还会走错教室的啊？”

　　“会啊，因为，我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很像你，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像我？”

　　贺云韬躲回了画板后面，说：“嗯，都是留着及腰的长发，扎成马尾，等我进去之后才发现那个人不是，当时老师已经进来了，我也不好出去，就上了节课。”

　　“我上大学之后剪头发了。”

　　“嗯，我知道，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样子变了。”

　　“我是想着，上了大学之后得从头开始，头发的头。”

　　“我知道啊，新学期新气象。”

　　贺云韬一下安静了下来，我也安静了下来。

　　贺云韬画完最后一笔，站起身，说：“好了。”

　　我急忙起身过去看，那张画上，除了落了一身花的我，还有一大片海棠花，淡粉色的海棠花下面，我穿着红白色的运动服坐在长椅上，手中握着一朵海棠花，眼睛向上看去，像是努力不让头顶上的那朵海棠掉下来，粉色的海棠花卧在黑色的头发上，想是海棠花的精灵在睡觉。马尾上还有两点蓝色，似是有一只蓝色的胡蝶栖息在上面，看着那海棠花的精灵。

　　地上落满了的海棠和樱花。

　　我看着那画，“你，你怎么画得这么好？”

　　“画多了吧。”

　　“我能拿回去吗？”

　　贺云韬拿纸擦了擦手，“不能，我画的，我是作者。”

　　“你画的是我！”

　　“那怎么了？”

　　“我有肖像权的！”

　　“我又不盈利，也不准备给任何人看，你有肖像权也不管用。况且，这是你答应我的，给我当模特，画好的东西怎么还能给模特呢？”

　　“那你为什么画上的我穿的是高中的校服啊？我今天明明不是这一身。”

　　“你不是说过很像要一套校服吗？没有真的，给你画的假的看看。”

　　我弯腰去看画上的人，画上的我是我又不像我，像是带着点儿美颜功能。我一下笑出来，说：“你说，你画上的人真的是照着我画的？怎么感觉这么好看？”

　　“我可没见过有人这么夸自己的，画还湿着，晾一晾，我们先吃饭去，也不早了。”

　　说到吃饭我忽然想到下午我们宿舍要去聚餐，中午这顿饭不能吃，得留着肚子下午吃自助去。

　　我说：“你下午就没事了吧？”

　　“嗯，没什么事了，你有事？”

　　我点点头，“我们宿舍下午要聚餐去。”

　　“聚餐？”

　　“嗯，上学期就说好了的，就是一直没有去，这不是周六大家都没什么事，就干脆周六去好了。”

　　“怎么不早说。”

　　“嗯，想说来着，忘了。你下午也没什么事了，我就不吃饭了，下午有好吃的，留着下午吃。”

　　“你们聚餐几点？”

　　“下午两点到四点。”

　　“还早，在哪儿？”

　　“在东开发区那边。”

　　“苏宴，你该不会以为给我当模特，就画一幅画吧？”

　　“你不是还画了素描吗？刚才王岩南也说了，画室只上午借给你用，你下午难道还在这里啊？”

　　“不在这里，我准备去校园里画。”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说：“你还准备当街作画啊！”

　　“人间四月天，学校里面现在正是美景当时，不留点儿纪念可惜了。”

　　“那你自己留好了啊，怎么还要我跟着一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正好你也答应了我，模特得听雇主的。”

　　“我一点儿都不乐乐！”

　　“既然你下午有事，我就不强求了，跟我去食堂吃顿饭，吃了饭你再走。”

　　“我们下午吃自助。”

　　“我知道，中午你就在食堂拿碗免费的粥喝就行。”

　　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别人看着你吃饭啊！

　　贺云韬出去洗手去了，我坐在了他的小马扎上看着画板上的那副画，拿出手机给那副画拍了一张照片。看看手机看看画纸，真是不能比，还是真画好看，想偷走。

　　我往旁边翻了翻，找到了那张贺云韬开始画得素描，这上面我倒是穿着一致了，运动外套牛仔裤，两腿交叠，手心里有朵海棠，脸上挂着笑。那后面的长椅上还写了字，模模糊糊的，像是两个英文单词，m p c s，贺云韬写的好草，分辨不出来。

　　听见门响，我往门口看去，问他：“你这写的什么？”

　　“乱看什么。”，贺云韬说完就把那张素描收了起来。

　　“我的画我还不能看看了？那张彩色的我不能带走，这张黑白的给我呗。”

　　“不给。”

　　“……为什么？”

　　“都说了，我是作者。”

　　“以后你别想再让我给你当模特！”

　　“我手机里好像存着一张你刚才的照片，你是不要了吗？”

　　“要！”

　　贺云韬看着我，“那以后就给我当模特！”

　　“你拿我的照片跟我提条件？”

　　“嗯，反正在我手机里。”，贺云韬晃了晃手机，“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

　　我考虑个鬼！

　　伸手我就要去抢贺云韬的手机，但是这教室里面东西太多，太乱，我又没注意我脚底下还有个小马扎，脚下一绊，直接朝贺云韬扑过去了。

　　叮呤咣啷一阵响。

　　贺云韬的手机直接飞了出去，整个人都被我压在了地上，地上还有五颜六色的颜料，我看见贺云韬皱了皱眉，早知道就减减肥了！他是不是觉得我看着挺瘦怎么那么沉？

　　我赶紧起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贺云韬坐在地上，看着我，“苏宴，我跟你有仇是不是？”

　　我赔笑，“没有没有，我们怎么会有仇呢？我们明明那么好，是吧，你先起来啊，地上都是颜料。”

　　“你觉得我这一身还能要？”

　　贺云韬的衣服上被几管颜料弄得黑黑红红的，看样子是不好洗。

　　我说：“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

　　“你让我现在脱吗？！”

　　“……，那，那怎么办呀，我衣服你又不能穿。”

　　贺云韬站起来，看了看，裤子上还沾了粉色的颜料，“我都这样了，你觉得你下午还能走吗？”

　　我出了教室，给李会打了电话过去，“舍长，我下午去不了了。”

　　“知道了知道了，跟你家贺云韬好好玩儿。”

　　……

　　在外面晃悠了半个小时，见王岩南出来，我才过去。

　　“贺云韬，没事吧？”

　　王岩南一直憋笑，“没，没事，他一点儿事都没有，已经换了衣服了，你可以过去了。”

　　“同学，他，看着怎么样？”

　　“什么看着怎么样？”

　　“就是像不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他还有那样的时候呢？不过老贺的确是脸色有些不太好，没事没事，你跟他吃个饭，看个电影，哄哄他就行了。”

　　我怕是哄不了他。

　　走廊里，贺云韬拿着书包，走了过来。

　　“站那儿干什么？”

　　我跃过王岩南跑过去，“你出来了？我给你拿。”，顺手我就接过了贺云韬手上的书包，“包在我身上，我肯定给你弄干净，实在不行就送到干洗店去。”

　　“不用送干洗店，洗成什么样子算什么样子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先走吧，都十二点了，你不饿？”

　　“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吃面条都行。”

　　“亏你有自知之明，算了，去西门吧，哪儿有家米线好吃，我们去试试。”

　　“好的。”，我把书包一背，“走吧！”

　　贺云韬把书包拿下来，“你还真准备背着去？”，说完直接走到王岩南那儿，“帮个忙，给我带回宿舍去。”

　　王岩南：“同学，我手里还有作业没有画。”

　　“哦，那先放你们教室，一会儿我去取。”

　　王岩南接过去，“行吧，我也是为你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