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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其人美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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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笑刚刚回到那个关押自己的院子的门前,就与吴府的家丁撞上。
他们手里面拿着四五尺长棍,眼色凶狠,却又带着恐惧。
叶笑有些迷茫,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叶清神色阴沉地赶过来,看着不敢上前的家丁,沉声呵斥: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抓起来,带去你们吴大娘子的门前!”
吴玉琴,她怎么了?
一棍子落下来,叶笑的腿上挨了沉重的击打,随后便跪倒地上,被家丁们绑起来,带去吴府的主院。
叶笑一到那里,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里。
就连刚刚替她削木簪的温停云,也在人群里面,只见他皱着眉头,看着房间里面。
叶清环视一圈,问道:“二娘子可找见了?”
家丁摇摇头:“已经派人去寻了,还未曾找到。”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叶笑已经感觉到此处的异样,就在这个院子里面,充斥着浓重而又刺鼻的血腥味。
还没有等她想清楚各种缘由,便听见叶清的怒问:
“妖女,自从你到青城,吴家大娘子就待你如同家人,并没有半分的菲薄,如今你被关起来,她也力求你的安慰,她也不过才十六岁,你到底是存了多么恶毒的心思,才会这样的残害她!”
叶湄有些迷茫。
“她......死了?”
一直不曾说话的赵师傅走出来,说道:
“她死了,心都被人掏走了,那样一个好的姑娘,死相极为凄惨!而你却背着所有人从被关的地方出来了,不是你又是谁!”
剜心?
叶笑忽然想起,刚刚风隼在屋内兴奋地拍着她,说他找到了要给玉书的那颗心,又记得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原来,他找到的那颗心,是吴玉琴的。
叶笑嗓子十分地干涩。
吴玉琴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啊。
“不是我做的。”叶笑抬头,“我刚刚同温小郎君在一处,他可以作证,不是我做的。”
她满怀希冀地瞧着温停云。
温停云朝着她笑了笑,便走出来,对着叶清鞠了一躬。
“叶伯伯,我可以作证。”他抬头看向叶清,“方才我确实瞧见她了......”
叶清面色沉重肃然,说道:
“温停云,你要说实话。”
温停云声音沉稳:“叶伯伯,我确定,我方才是瞧见她,从吴娘子的房间里面走出来,衣裳还沾着血迹。”
赵师傅站出来,指着叶笑:
“妖女,你还有什么话辩驳!”
叶笑面色苍白,眼睛直直地瞧着温停云,看了他一会儿,旋即轻笑了一声。
“没有了,这确实是我做的,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副伪善的样子,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你!”吴府的家丁情绪激动。
叶湄也红了眼眶:“她那么好的人,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旋即,叶清回头吩咐人将叶笑绑在了吴府的府内的的神坛上,暴晒在烈日炎炎下。
时间过了好几个时辰,她在烈日下面也就晒了很久,本来就不轻的伤就更加严重了,嘴上都已经裂的开了口子,嘴角稍微一牵扯动,就有丝丝的血迹渗出来。
接下来,她打算将计就计,叶清他们不是想要她的血吗,那就任由着他们放去。
最好,他们能把她给放干了。
她原先虽然是假装做着戏,但是还是对温停云抱有一丝真心和期待,但是如今看了,这人的心肝是真的黑到底了。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就算是死,她也要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去恶心他一把。
这天变得也很快,还没有到下午,便已经乌云密布。
下了雨之后,各处潮湿,瘟疫会蔓延地更快。
叶清紧急地汇聚了城里所有生还的人,预计在半个时辰内开始放血,救人。
叶笑被绑在高高的架子上,下面的人来来往往,那些染了疫情的人就像是盯着肥肉一样地盯着她,丝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贪婪。
温停云拿着一会儿准备用的道具上来,给她为了一些水。
叶笑看着他,声音沙哑:
“多谢。”
语气生疏而又淡漠。
温停云端碗的手停了一下。
“无妨。”
叶笑笑了笑,说道:
“天要下雨了,温郎君的腿是不是更疼了?”
温停云摇了摇头,眼光里面有些不解,他安静地看着叶笑的眼睛,问出了很久以来他的疑惑:
“你为什么不难过?”
叶笑也看着温停云,笑着说道:
“我为什么难过?你在我身边,我是如何都不会难过的。”
温停云也学着叶笑平日疑惑的样子,疑惑地歪头:
“那你恨我吗?”
叶笑摇摇头,“我不恨你的,也不怀疑你,就算你现在跟我说,说我是妖的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你指认我也是有苦衷的,我就还是会相信你。只要你说,我就信。”
天渐渐阴沉,叶清他们下面的事情都准备地差不多了,病人们就快排好了队。
“吴玉琴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承认?”
叶笑已经支不住气了,也只能撑着气回答,强带着笑容:
“吴大娘子心系青城百姓,她待我不薄,我愿意成就她的念想。”
她咽了口气,努力抬头看着温停云,强撑着笑脸,“再说了,不是郎君想要我死吗?”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后面的事情,叶笑都已经完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隐隐约约之间很多人来到她面前,她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流失。
她是不是又死了……
等到她睁开眼的时候,却是在风隼的山洞里面。
还没醒过神来,就看见蓬头垢面的风隼,他的眼睛里面一片猩红,满眼的绝望与悲伤。
她想要起身,却被后面一双手轻柔地扶着,她回头一看,就瞧见叶湄轻轻地将她扶在怀里。
“别动,你现在身体虚弱。”
“大娘子,怎么了?”长久暴晒,声音都粗粝了很多。
叶湄听着,有些心疼她,面对叶笑,她心里有些歉疚。
她不该因为她是妖,就鲁莽地给她扣上嗜血杀人的帽子,不分青红皂白。
而就是这个被冤枉的妖,明明知道自己被冤枉,却愿意把自己献做刀俎,甘愿成为所有人的药引,救赎整个青城的人。
如果不是爹爹他们及时地护住她的心脉,恐怕叶笑便会失血而死,而叶家所有人,都将会歉疚终生。
“今日不该带你来的,但是关于你的清白,须得你亲眼所见。爹爹他们都在外面,温郎君......也在。”
在叶湄的叙述下,叶笑渐渐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在叶笑奄奄一息的时候,赵师傅做了法术,在这个洞里面,寻到了吴玉书,顺带着循着的,是满地狼藉的心脏还有......才被换心成功的吴玉书。
原来,狼妖幼年被吴玉书所救,经她精心照料才能够得以恢复。
彼时的小狼妖眼睛受损,不记得恩人的模样,却牢牢地记住恩人身上的香气。
后来凭着敏锐的嗅觉,狼妖找到了恩人,便是吴玉书,多年感恩,狼妖对恩人一见倾心,后来得知吴玉书不久于世,便千方百计地替她去滥杀无辜,夺人心脏,但却无济于事。
直到最后,狼妖束手无策,把主意打到了吴玉书仅剩的至亲---吴玉琴。
风隼面色狰狞,打断了叶湄。
“闭嘴!”
叶湄冷哼一声,“可是他没有想到,当年救他的人,恰好是被他剜了心的吴家大娘子。”
吴玉书身体不好,带回来的小动物都不能放在身边,全都是由吴玉琴一手倾心照料,其中有一只小狼不服医治,愣是在她的胳膊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伤疤。
赵师傅说若是能够及时取回心脏,吴玉琴便可以死而复生,所以后来,叶清便也将吴玉琴的尸身封在棺椁内带了过来。
而狼妖在见到吴玉琴手上伤疤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开始疯魔。
听完了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叶笑扭头,安静地看着魔障的风隼,他就守在吴玉琴的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吗?”
叶湄点了点头。
“他想要赵师傅帮忙,把妖丹放在吴玉琴的心里面,让她死而复生。”
叶笑了然,又想起了青城的那些人。
“病人都救好了吗?”
“嗯,他们都很感激你。”
“是吗……那就好。”
叶笑眼皮合不上了,她靠在叶湄怀里,说道:
“困了。”
吴府。
叶湄陷入昏迷,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叶清和赵师傅等人都束手无策。
她是妖,加上体内瘴气重,又失血过多,除了神仙,谁也救不过来。
叶笑一睁开眼,就看见叶湄红肿的眼眶,她笑着打趣:
“哟!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啊!”
叶湄有些生气:“你还笑!”
此时温停云走了进来,端着药碗,坐在她的床前。
叶湄识趣地离开了,他们之间应该有一些误会要解开的。
温停云仔细地吹着药,一口一口送进叶笑的怀里面。
“烫不烫?”
叶笑笑盈盈地说:“不烫。”
“郎君给我送的这个药是什么药?瘾毒吗?”
她弯着眼睛,笑意莹莹地抬头看他。
温停云拿着药的手一顿,他缓慢地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她。
他忽然就笑了出来,诡异而又妖魅。
“乖乖的,什么都不要问。”
叶笑往后退了退,这一瞬间,温停云眼中的黑色迅速地蔓延。
别后退。
叶笑抬起头,迎着巨大的压力,问道:
“郎君,看别人痛苦挣扎而不得解脱的样子,很有快感吧。”
温停云安静地看着她,听着她讲。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郎君,我想着你对我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现在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从在马车上拦下你的那一天开始。从那个时候,你就在盘算着,怎么将我宠到云巅之上,再由着我自己重重地摔下来。你盘算着,给重病的人们下了瘾毒,一方面享受着他们自相蚕食的快感,另一方面,又算计着让我暴露身份。”
叶笑越笑越大声,眼角眉梢都在笑。
“可是郎君不会知道吧,我不会难过,因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难过的。我不会从云巅上跌下来,直到,我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叶笑很无奈,耸耸肩,说道:
“如你所见,我现在很痛苦。没办法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温停云眼中的黑色逐渐氤氲,紧紧扣住叶笑的手腕。
“郎君啊,你这样将我算计在心里,我也没有什么好感谢你的,那就祝愿你从今以后啊……”
“富贵平安,再无真心可以托付。”
她的声音渐渐轻了。
叶笑眼前的事情开始模糊起来,但还是继续说着。
“我第一次见到郎君的时候,趴在墙头听父子上课呢。就记得夫子说了什么...’生刍一束,其人....美如玉’,我不大懂,只觉得这句话只有郎君衬得上......”
温停云的眼里面似有动容。
“生刍一束,其人......美如玉啊。”
叶笑的眼睛慢慢闭了下去,变回了一只猫,安详而又静谧的沉睡着。
温停云有些束手无策,他眼里很茫然,想要将她放在怀里面捂着,似乎这样子,怀里的小猫儿可以变得暖和一些。
等到青城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叶清等一行人也就准备回九灵村了。
赵师傅也要带着温停云回上京了,不仅仅是受了温家的托付,更是受了国师的嘱托,要将人安全带到。
两拨人作别后,便分道扬镳,各自乘上马车出发了。
“郎君的腿这几日还疼吗?”赵师傅关切地问着。
温停云摇摇头,温声道:
“多谢赵师傅了,好多了。”
前几日赵师傅在吴府附近看见一只狼,神态龙钟,亦是倾颓之态,仔细才认出来是风隼。
几日不见,竟然风烛残年至此。
它在门口等他,将口里吊着千机草交给他,口吐人言:“这是她托我交给温停云的,是她最后的心愿。”
赵师傅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叹叹气,接过来便走了。
回头的时候,见那只老狼正围着吴府,瞧着里面笑靥如花的吴家大娘子,久久不肯移步。
赵师傅回过神来,不自主地说:
“那就好,总算也不辜负了她的心思。”
话才一出,赵师傅就变了脸色,连忙去看温停云。
只见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淡然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赵师傅才安了心,连忙转移话题,道:“青城这个地方也不能多待,也是个不省事儿的地方,疫情刚落下就出来那样的事情,哎!”
前几日刘阿婆和她的几个儿媳全部死于非命,死相极为凄惨,均被人割了喉咙,倒挂在家门口,硬生生是被人放干了血,也不知是谁干的。
真是惨绝人寰,丧尽天良。
叶灵儿看着温停云面色淡淡的,便拉着他的手,道:“温哥哥不开心吗?我给你讲个开心点的事情好吗?”
“嗯。”
灵儿眨着眼睛,说道:
“就讲叶姐姐吧。我第一次见叶姐姐的时候,叶姐姐给我变了一个戏法,她跟我说,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就可以看见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然后哥哥你猜怎么着了?”
“哥哥猜不到,你说吧。”
灵儿笑盈盈地眯着眼睛,继续说道:
“然后姐姐不见了,我就看见哥哥回过头来了。”
温停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那人说着:
“生刍一束,君子美如玉啊。”
他睁开眼睛看着马车外走马观花似的风景,眼睛里面满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