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掉地上了》止岁

9、鼓动

　　那时道修还不叫道修，年岁上也只是比苏晓现在大两三岁，不过因为营养不良，个头可能与苏晓差不多。

　　一切的起因都是她不小心闯入了深林，不，不对，她不是不小心闯入的，她是在被逼无奈之下作出了这样的选择的。

　　在她更小的时候，家中遭遇了变故，但是具体是怎样的变故，她已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抱着她逃出来的小丫鬟，不久之后就病死了的小丫鬟，直到最后连名字长相都模糊了的小丫鬟。

　　那时的她多大了？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几年过后的追杀，她拼命地逃拼命地跑，在山里越跑越远、越跑越深，天也越来越暗，直到听到狼嚎声，她才停下来，发现那些人早已不见踪影，却也发现了一只躲在阴暗处瑟瑟发抖的毛球。

　　是危险。

　　当时的她只能想到这个，可是它看上去并无威胁，只是一头幼崽，是她并不认识的动物的幼崽。

　　但是它见到她很是亲近，主动靠近、主动示弱，她脆弱的神经勉强受到了安慰，她将它抱起，躲在那阴影里，眼泪直掉。

　　可是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小家伙开始躁动不安地轻叫，毛发也炸了起来，而等她发现时，他们已经被几匹狼围住了。

　　绝望瞬间将她侵蚀殆尽，她直直的站在原地，放弃了再做反抗，可是它没有，它从她怀里跳出来，将她护在了身后。

　　自己怎可以连一只幼崽都不如呢？

　　她擦干眼泪，迅速捡起脚边的断枝，指着狼群大声喊滚。起先狼群只是谨慎地试探，僵持了许久也就更大胆的靠近，她弯腰将它捞起，向着狼群这就猛扑过来的缝隙，用尽全力扔了出去，叫它快跑。

　　已被咬住脖子的她斜眼看着它落地，模糊的视线中它并没有跑，而是又向着她这边冲来，有狼发现了它，向着它靠近。

　　她简直要气坏了，拼尽全力抬起胳膊指向它，用气音喊出一个滚字，它果然停了下来，接着冲着天上发出稚嫩的吼叫。

　　她几乎已经听不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这声音可真是奇怪，奇怪到她仿佛出现了幻觉，她看到一道辉光落下，狼群四散奔逃，她也被丢到地上。

　　一个女子从天上缓缓落地，将跑到脚下的它抱起，轻声责备道：“叫你乱跑。”它挣脱下来，跑到了她身边，又冲着女子直叫。

　　她费力的呼吸，嘴边漏出许多血沫，仍不忍闭眼，看着女子向她走来。

　　“哎呀，是她救了你吗？可是她快要死了。”

　　它就只是叫，女子语气里多少带了些无奈，“怎能干涉凡人性命呢？”说着却施法将她托了起来，也让她正眼看到了女子。

　　举手投足间无不优雅贵气，却也淡薄不食人间烟火，让她想起了画上的神仙。

　　女子也同样正面看到了她，眼里似乎一亮，几乎脱口而出道：“真漂亮。”又为难了一刻，“算了，看你也有仙缘，就收你为徒怎样？这样就可以救你了。”

　　她不能言语，只是目光灼灼盯着女子，她想活下去。

　　女子笑了，“我猜你是答应了。”

　　就直接给她转了仙体，伤势也飞快的好转。

　　之后她随女子回了昆仑，看着到处都是的珍奇异兽，这才知道她拜了个不得了的师父，是主管人界的三帝之一，人称灵帝，靠着灵帝的反复确认才让她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她护下的那个小家伙也不得了，灵帝说那是天地间最后一头纯种的麒麟，也就是后来的镜尘。

　　那小家伙回了昆仑之后借着浓厚的灵力变身成幼童模样，抱着她给她擦眼角仍止不住的泪，含混不清地说着安慰她的话语，明明自己也在流泪。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转了仙体，跟着灵帝学习术法多年后才对几乎没有生长的身体产生了疑惑，这才让灵帝告知了这事。

　　不过仙体生长虽慢，仍是比起灵兽来快上许多，再加上灵帝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并无打算让她成神为天帝办事，教起来极为含糊，几年过去才堪堪入了门。

　　那时她不想这样继续，向灵帝坦白羞于弱小无力，苦苦央求之后才算是正式开始了修习，那时它刚学会了说话，见她如此也吵着闹着要拜师，灵帝无奈，再不愿后来还是收了。

　　道修与镜尘所说之事，便是在那一时期发生的。

　　道修喝口茶，不觉得镜尘会向苏晓讲得会有多详细，只是回想起来，才发觉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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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你师父也曾伤痕累累。”

　　苏晓听得入神，笔尖滴下的墨汁染了白纸，一朵朵晕染开来，像是花开得绚烂。

　　镜尘说得简略，只说那时道修伤得极重，具体却不多做解释。苏晓起初不能把镜尘口中说的那人与道修联系起来，但是她不认为镜尘会拿道修的事取乐，忍不住问道：“敢问师叔贵庚？”

　　镜尘轻哼一声，笑起来却看着开心，“你这丫头，明明是想知道你师父的年纪，怎不直接问？”

　　苏晓心虚蘸墨，装模做样移到纸上打算写字，却被镜尘捏住手，调了手指的位置。

　　“一开始拿笔要正确，可不能马虎。”看她确实摆出了正确的架势后，示意她动笔。

　　苏晓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又听他说：“再怎么算也一千多岁了，”苏晓抬头，见他果然看着她，补充道：“你师父。”

　　苏晓停在纸上的笔忘了拿起来，眼见着墨越晕越开，镜尘出声提醒道：“纸要被你晕坏了。”

　　苏晓赶紧把笔放下，把纸举了起来，透着窗外的光，显得这张纸愈发斑驳凌乱。她想起另一个问题，扭头看向镜尘，“师叔贵庚？”

　　镜尘挑眉，半晌才在苏晓炽热的目光中回道：“你们人类那一套算法于我来说并不适用。”

　　那目光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移去，镜尘挠挠头，揉乱了从额上垂下的短发，又给自己稍稍理理整齐 ，“单就算年岁的话，应是长于道修的，但是人类生长起来实在太快，就算是小时转了仙体，又早于我先成神，看生长的话，又是比我大的。”

　　说完笑看苏晓，问道：“可有解惑？”

　　苏晓点头，将手里已干透的纸放下，问向镜尘：“仙体是什么？”

　　镜尘这时觉得有点惊讶了，啧啧称奇，“没想到道修不只是没给你转了仙体，甚至都没告诉你这事。”

　　苏晓确实不知道，道修也从未与她讲过，只能看着镜尘等他接着讲下去。

　　“怎么说呢？君陶那儿的小仙童你见过了吧。”

　　苏晓想起那个跟君陶颇有些相似咋咋呼呼的小仙童，点了点头。

　　镜尘继续道：“他就是由人转了仙体的，看着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其实已经跟了君陶差不多千年了。

　　不过他还是比较特殊的，正常来说怎么也应看上去成人了才是，或许是君陶想了什么办法，也或许是他就是喜欢那副样子，这个我也不清楚。

　　扯远了，总之意思就是转了仙体之后生长速度会放慢许多许多，也不用像你这样麻烦，一日三餐少不了，觉还很多，不过也不似成神之后就几乎停止了生长，所以一般也就人类会做这样的事，毕竟人的一生也就这么长。”

　　镜尘拿手比了一小段距离，苏晓看着还没她手里的笔尖长，“那师叔的呢？”

　　镜尘把手放下，向她露齿笑道：“这可说不准。”

　　苏晓清晰看到了他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着镜尘看上去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心下默默推测着。

　　按着他说的来看，镜尘成神时也只相当于人类十六七岁的样子，再想想师父的模样，看着也大他不了许多，又想起之前见过的几个神仙，模样也都在二十岁左右，只有她的地仙爷爷，确实是爷爷的样子。

　　苏晓想到这一点，又感觉奇怪起来，不过很快又释怀了，神仙们神通广大，要是想改变样貌应也不难。

　　不过师父为何不直接给她转了仙体，这样也能省事许多，看镜尘也是一脸不理解的样子，直接问师父的话，会得到答复吗？

　　这之后镜尘倒是专心教她写字，题外话说得少了，看苏晓自己练了一会稍掌握了窍门，镜尘问她：“你可有去过祝余那里？”

　　苏晓如实答道：“尚未去过。”

　　镜尘点头，说：“想是道修还未决定，又或是还想不到法子收买他。”

　　苏晓不明白为何要收买祝余真君，看向镜尘问他又是对她眨眨眼，铁了心卖这个关子。她想想觉得算了，就又低下头，继续练着笔划，镜尘笑着看她一阵，就转过头去看窗外了，嘴角仍挂着笑意。

　　余光里的镜尘有点模糊，那丝笑意更不必说，苏晓却觉得愈发刺眼，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窗外。

　　风拂过会卷起一丝凉意，轻轻鼓动着晾挂着的衣服，仔细看风来的方向，才发觉是那棵梧桐，树上的人儿斜斜地倚靠着，一条腿垂下来轻晃，赤足白玉似的，吸引着视线。

　　苏晓觉得有什么跟着一起鼓动了，却找不到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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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