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瞩目之光》全心泉意

3、第三章 晚上6点吧

　　三生也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长时间，待哭的眼泪都流不出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变成了之前秃顶大叔的姿势。果然，蹲着就是比坐着有安全感。

　　胃里有些空。昨天晚上三生和褚辙都没有吃东西，既是因为兴奋，也是由于紧张。

　　三生从背包里掏了掏，里边有褚辙精心准备在火车上果腹的面包火腿三明治之类，因为他听说火车上的东西太贵，所以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准备的比出趟国还要齐全。

　　三生拿了块面包啃了两口，噎得他梗着脖子瞪着眼睛起码有一分钟才缓过来。不过为了能挨到手术室灯灭，他还是勉强塞了两口。

　　所幸手术室开门的一瞬间三生还是清醒的，所以他能第一时间听到大夫宣布手术结果。

　　“赵伴生家属在吗？”

　　“在！在！”三生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腿上一股麻劲儿直逼脚底，他咬着牙使劲儿拍了拍。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不过情况不是很乐观。术后还要好好观察，建议病人先在ICU观察一周，家属先去办住院手续吧。”

　　三生心里说不出的是兴奋还是激动，不过听到ICU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人，人呢？现在我能看看么？”三生没有见到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下肢截断手术可别做岔批儿了直接把褚辙的脑袋一刀切了。

　　“ICU每天早上10点到10点半允许探视半个小时，期间病人有专门的护工照顾，这个你不用担心。病人情况好转或是意识恢复的时候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到时候你想看多长时间就看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三生觉得时间有些短，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ICU又不是月亮湾的厕所想进就能进的。

　　“那大夫，赵伴生他，他现在算是活过来了吗？”三生小心地问。

　　“情况不好说，我们还得继续观察。你随时保持手机畅通，有什么事我们会给你打电话，不过你最好是不要接到我们的电话，因为我们一打电话，一般没好事儿……”

　　这把三生找大夫开单交费买药都能自己一个人办了，他很庆幸自己刚才吃了两口，要不然这一通跑上跑下的他还有些扛不住。不过他一想，这些简单的体力活儿和褚辙少了两条腿的疼痛相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尽管会打麻药，尽管有阵痛棒止疼药，褚辙一定能感觉到吧？自己身体的某部分突然脱离身体的感觉，各种手术刀子在自己身体划过的感觉……

　　三生甩了甩脑袋，也跟着把眼眶里不争气的眼泪甩了下去，他捏了捏脸舒展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回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大夫接过住院单看了一眼就招呼护士们把床推了出来，然后急急忙忙上了三楼。三生伸着脖子跟在后边，一直朝着床上瞄。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褚辙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胳膊上还扎着液，嘴上也扣着一个罩子，说实话如果不是大夫接过住院单的时候瞧了一眼，三生根本认不出蒙的跟个木乃伊二号似的那人是褚辙。

　　护士们动作很快，大步跨着推着车进了电梯就直接上了三楼，然后又推着车子进了ICU。

　　时间短再加上床单的遮挡，三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褚辙的腿。他的腿真的不在了吗？那个比自己高一个头，整天以此为原由把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让自己承受他上半身重量的褚辙，以后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吗？会不会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希望大夫选择了截肢之外能保全褚辙生命的其他治疗方式？

　　这样想着三生自己都笑了起来。傻逼吗？你签字交钱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汽油？

　　三生本来还想透着ICU的门口望两眼的，结果上了三楼才知道，ICU病房在走廊的一头，而走廊另一端与三楼的电梯之间又隔着不下3道屏蔽门，门上都贴着一条“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的告示。也就是说，这七天，不，今天已经不能算数了。6天，一共三个小时，他能跟褚辙说说话，他能摸摸褚辙脸的时间。

　　而剩下的那些时间，他该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三生抱着背包思考了整整一个中午连带半个下午。要不是胃开始耍小性子闹脾气他可能会一直坐在大厅愣神带思考，毕竟褚辙说过，三生，你是神啊，愣神的神。

　　必须吃点热乎的，这是唯一支撑着三生走出医院去见见外面天空的理由。不过，三生走出医院大厅，抬头望向天的时候才发现，这天见不见的也没什么意思，灰灰蒙蒙，雾气昭昭，空气里透着一股钻心的凉气儿。

　　三生把棉袄套上，背上一包拎着一包就开始沿着医院南门的一条小巷逛着。早点摊子大部分都关了门，剩下几个没关门的也都是一看就让人望而却步的门面。三生粗略算了一下，这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和褚辙的积蓄，本来打算在溪林租个房子，过个小日子的积蓄，已经下去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再加上秃顶大叔有百分之五十拿不出来的10万块能不能坚持到褚辙康复出院都是问题。

　　所以三生果断地绕过了那几个店铺，又朝前走着，连着拐了两个弯才看到一个在路边支起的临时摊子，摊子上蒸着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三生要了两个包子一边走一边啃着，路上冷不丁碰上了一个长得就跟赵东正孪生弟弟样式的人把他吓了一跳，待冷静理智了之后再回过头的瞬间，他的右半边脸和电线杆子来了一个亲密接触，手里的包子也随着他的一句“靠”应声掉在地上。

　　所以三生揉着脸，蹲在地上可惜着还剩一个囫囵个没吃的包子，然后换了一句：“操！”

　　半张脸的酸爽渐渐淡下去了，不过三生能感觉到眼角有些肿胀，导致他右眼的视野直接变成了一条缝，不过这也没有妨碍他站起身，看到贴在电线杆上的那张招租启示。

　　“房东直租，精装自带花园二居室，水电气齐全，拎包入住，临近2路公交站，周围商场，影院，超市，医院一应俱全。主卧20平，租金400，次卧15平，租金300，押一付三，详情请询安先生……”

　　看见招租信息的一瞬间，三生终于感觉心头又涌出了一点希望，他现在终于相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柳岸花明又一村。他掏出手机照着启示最后的电话拨了过去。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突如其来的彩铃震得三生耳朵有些发麻，不过这熟悉的旋律和耳熟能详的曲调差点让他把那句“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唱出口。

　　“喂，你好，交通科技大学东门取一下快递……”

　　电话通了，但是那头传来的与这铃声明显有些不搭的声音和莫名其妙的一句让三生又仔细对了一遍电话号码。

　　“安先生吗？我租房子的……”三生接着问。

　　“啊，不好意思，搞错了。”电话里传来了安先生的笑声，“刚一个电话没打通，我还以为是取快递的。”

　　三生安了心，用手抚了抚招租启示上翘起的一角：“我想问一下，您那是有一个二居室要出租吗？”

　　“对。”

　　“我只租一个次卧可以吗？”

　　“当然。”

　　“什么时间可以看房？”

　　“操，小妹你眼瞎啊，你快递就跟这儿呢，你上我身上找个蛋呐……不好意思，刚没听清，你说啥？”

　　三生皱了皱眉，对于租房子的兴奋，被这个喜欢《月亮之上》又有些怪里怪气的房东减掉了一半。

　　“我问，什么时间可以看房！”三生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每次都玩这出，你烦不烦啊你，赶紧拿了快递麻利滚蛋……啊，看房啊，我现在没有时间，我晚上6点下班，晚上6点之后都可以。”

　　“好，那就6点吧，房子的具体地址在哪儿，我提前过去看看。”

　　“你知道那个市医院吗？我下班路过那，你就在那等我就行，我下了班去接你……小妹，女生要矜持，矜持是什么你懂吗？遵守妇道你总懂吧？你要不懂你叔我好好教教你……”

　　这个怪叔口中的市医院就是褚辙所在的医院，也就是说三生不用倒公交或者坐地铁直接在医院门口等着人来接，然后晚上就可能住上一个月只需300块，还自带花园，水电燃气均齐全的小次卧了。

　　“好，晚6点，市医院门口见。”

　　三生撂了电话，松了长长一口气。有这等好事，就是让他整个脸都跟电线杆子磕一下也值了。破相和破财，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前者，毕竟现在这个用钱的关头，要是不省吃俭用，凭褚辙现在的情况，他们用不了半个月就要睡大街啃馒头。

　　白天医院的人比较多，所以值班保安见到在大厅椅子上或者在大厅的某个犄角旮旯躺着的人都会一顿呵斥直到他们直挺挺地坐起来。所以三生只能坐在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个空座上，抱着包，把脖子缩在棉袄里，然后把脸埋在包上，以思考者的姿势眯了一会儿。

　　不过随着手机震动睁开眼时，他才发现他这可不是眯了一会儿，是眯了将近三个小时。

　　三生急忙掏手机，揉了揉眼，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花园二居”，猛地提起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他滑了一下屏幕，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