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瞩目之光》全心泉意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人都会死的

　　“不知道！我现在不需要你给我做科普！你给我老实地，不要脱裤子！”

　　三生又渐渐狞笑起来：“是啊，我怎么会问你这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子承母业就是儿子继承妈妈的职业！不过那不是应该让人觉得开心，觉得骄傲吗？说明你和你妈妈都很有本事啊！”

　　“你竟然说骄傲！”三生继续在后座上打滚，被他无意识下脱下一半的裤子，就这么搭在跨上，露出半截的平角裤边边，“你竟然会用这个词！哈哈哈哈哈，叔，你太可笑了！你要是知道我妈妈之前是做什么的，你绝对不会用‘有本事’来形容我们……真是太好笑了！”

　　“好，是我不了解实情，是我笨，是我蠢！没关系，三辈儿，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不要撑了，你不用勉强自己了，你要哭要打要闹，就尽管来，我安世说一个不字，皱一下眉头都不配姓安！”

　　听到这，三生终于不再发狂似地大笑。闭着嘴巴，紧抿着双唇，不知是因为安世说出的话的作用，还是他后知后觉的反应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突如其来的愤恨，悔愧，无助，委屈一齐涌上心来，几种情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搞得他几近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突然大声喊道，随之而来的，是夺眶而出的眼泪，是嘴边因为大声吼叫而失禁的口水。

　　“为什么啊——”他接着吼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妈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大哥又做错了什么！”

　　“老天爷，我求求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吧！你什么时候能睡醒！什么时候才能把妈妈大哥还给我啊！我操你大爷的，老天，你就是一个傻逼！你就是一个混蛋！不！混蛋都做不出你这样无耻的事来！我日你全家！”

　　“对，三辈儿，就是这样，你有什么不满，有什么不痛快的，都发泄出来吧！”

　　结果，安世的话音刚落，干了半晌苍穹的三生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因为此时，他看着车窗前如瓢泼似的大雨，心里突然一阵悸动，接着，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仿佛连安世的车也跟着在空中旋转起来。

　　再猛地一睁眼，他缓缓地从后座上抬起身，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道。

　　“停车。”

　　“什么？你怎么了，尿急吗？”

　　“我说，停车。”他再次强调。

　　车子在路边停稳，他看着自己身上白绿相间的裤子皱了皱眉头。于是索性将它完全脱了下来。

　　“三辈儿？你做什么啊？脱裤子干嘛？不是要尿在车上吧！别啊！”

　　脱掉裤子，他下了车，在既无人迹又无车影的马路上茫然无措地寻找着。

　　“我的梳妆台，我的红裙子，我的首饰盒……”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我靠啊！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三辈儿，那个盒子在家里，我现在带你回去拿……”

　　“不，来不及了，他要走了，我要赶紧去找他！”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在雨中狂奔，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他知道，顺着路一直走下去，一定能见到他。

　　全身上下只一条平角内裤的他颤抖不止，没跑两步便被脚下的一个暗坑绊住，栽倒在路上。鼻子磕在地上，他抬手一摸，有鲜血流出来，不过他没有管，爬起来想接着往前走。不过这个时候背后却有人抱住了他。

　　“我就在这儿，你要去哪里找。”

　　不可能。他连头都没有回，便挣开那人的胳膊，继续朝着前方迈进。

　　“三辈儿，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别挡我的路。还有，我不是三辈儿，我是……”

　　“你是谁？你说呀！你说你是谁！”那人拼命地摇着他的肩膀，几近疯狂地质问着他。

　　“我不是三辈儿，那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三生捂着几乎炸裂的脑袋，拼命地喊叫，再一抬头，他看到安世正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地站在雨中，身上既无雨衣，头上也无雨伞，就这么暴露在狂风骤雨中。

　　“叔……我又怎么了？”

　　安世终于笑了，露出上边两个小虎牙，一把年纪也甚是可爱。

　　“三辈儿，没事儿，你乖得很。”

　　“叔，咱们赶紧回去吧，你身上都湿透了，你不能感冒，不能发烧，会死人的……咦，我的衣服哪儿去了……”

　　还没说完，三生感觉脚下一空，便陷在了安世的臂弯里。他一瞧，自己竟然是光着脚在雨中跑了一路。

　　回到了车里，安世便扯下车里所有布料裹在他身上，又将自己已经湿了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搭在靠背上。他一直在三生身旁，也就是后座上处理，一整套动作下来干净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三辈儿，你知道吗？”

　　“嗯？”

　　“无论你妈妈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问题，和你没有一丝关系，都过去了，咱也不要再自责了好吗？”

　　“自责？”

　　“对，你一直对何春燕遇害之前的场景历历在目，这就导致让你想到，如果你当初能够拦住她，或者在发现她已经遇害了的叫来帮手，也许事情就会出现转机。但是，我告诉你。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当时才多大？撑死了7岁。你懂什么？什么都不懂！你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不会有任何改变！何春燕遇害，必定与她自己遇人不淑，识人不当脱不了干系，除了她自己，谁也改不了这个她已经没了这个事实。你懂得吧，三辈儿，她没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但这不是你的错……”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当时能在出门前拦住她……”

　　“我说了，你拦不住。再者，你能预料到，她出门一定会被人害死吗？”

　　“可是，叔，你不知道，妈妈她……”

　　“我不知道的，你可以和我说，这样我就知道了。”

　　“妈妈她，她是被爸爸杀死的。”

　　“猜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滑稽，我妈妈竟然死在了自己最爱的人的手里？并且，她出门之前，收拾整齐，冒着大雨要去见的，就是那个杀人凶手。是不是觉得造化弄人？滑稽得很？”

　　“不滑稽，一点也不。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那我大哥呢？他也是自作自受吗？他带病出去找我，后来病情加重，肺炎去逝，才12岁啊，那个时候他才12岁啊！”

　　安世终于不再理直气壮。三生知道，他一定没有猜到还有这种情况。而他没猜到的，又岂止这一种。

　　“人人都会死的，只不过早晚而已。你大哥没有赶上好时候，是他自己运气的问题，你没必要把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

　　“人人都会死的？”三生喃喃地念着。

　　“三辈儿，咱们先回清州，你就在后边闭着眼睛和我说话，不要停，等我让你睁开眼睛你再睁开，好吗？”

　　三生点点头。他想赶紧回到宾馆，让安世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不想让他病情加重，不想他也因为什么肺炎生命定格在29岁。

　　一路上，三生把何春燕遇害的经过，与大哥的突然离世，零零碎碎，松松散散地给安世叙述了一遍。他下意识里跳过了有关妈妈曾经误入歧途的经历，自然也跳过了先前思想游离状态脱口而出的“子承母业”。

　　对于三生所说的每句话，安世即使在开着车的状态下也能及时回应。这无疑是在保证三生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除雨之外的事情上去。接下来的一路上，三生意识超前清晰，没有给安世添绊，他们便很快且顺利地到达了宾馆。

　　在临进宾馆前，安世把他身上花花绿绿的布扯下来，又给他换上还略带潮意的校服，才让他睁开眼睛。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宾馆。先进宾馆的是三生，他趁安世去停车的功夫，让前台为他们换了大床房。之后便拿着房卡等安世回来，两个人一起上了楼。

　　进屋前，安世自然很是诧异，不过也没有多问。进屋后，客服人员已经他们的行李从旧房间挪到了新房间。而三生踏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能写字的纸统统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安世瞧着他这一通操作很是惊愕。

　　“缓解压力吗？”

　　“你就当是吧。”

　　三生将湿衣服脱下后，便将浴巾裹在身上。他来之前只带了一身衣服，并且被赵金枝弄脏了，而安世直接给他扔到了垃圾堆里。再有，就是这身校服，他脱下来，与安世的衣服一起，叫来客服人员送去了洗衣房。尽管安世嘟囔着，那身破校服都不值洗衣服的钱，但是也不能让三生整天穿着裹着泥巴，带着馊味的衣服吧。

　　躺在床上，三生的心情果真平复了些。可是想着安世说的那句“人人都会死”，又觉得有一种莫名地恐惧从脚底直升到脑瓜顶。

　　他又起身，朝正准备进浴室的安世走去，未经分说，直接拉过他的额头将自己的贴上去。

　　安世先是一愣，然后又突然说。

　　“一起啊？”

　　三生也有些不懂，他发烧为什么还要带上自己？不过没等他想通这个理，他便被安世拽到了浴室里。顷刻间，他便明白了安世是说什么一起。

　　要说三生之前在半路上狂奔时尚有一条平角内裤遮羞，而现在，他则是与安世完全□□相对。破天荒头一遭。三生不觉间竟然盯着安世没有挪眼。

　　“水温合适吗？”安世将喷头喷出的水撒在三生的手臂上。

　　“再凉点。”三生说。

　　安世调了水温，接着问：“这样可以吗？”

　　“嗯。”

　　安世仿佛对于两个人的“坦诚相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心一意地沉浸在洗三生的过程中不能自拔。说是一起洗，其实只是三生傻站着被洗而已。突然觉得这样似乎有点坐享其成甚是不妥，三生拿过喷头，也开始给安世从头到脚冲洗起来。

　　“叔，你也会死吗？”三生问道。

　　“当然，”安世说，“但是我不会像你大哥一样，那么轻易地死去。我是谁？你还记得大伟怎么说吗？”

　　三生一笑：“你是安于乱世的安世。”

　　“你也是三生有幸的三生。忘掉那些不幸，你才是真正的你。”

　　“那你今天晚上会陪着我吗？”

　　“我一直在陪着你呀！”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陪。”三生战战兢兢地问。

　　安世没有说话，而是将他手中的喷头挂着墙上，任水肆意流下。他把三生拉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会。”安世说。

　　三生也回之以轻吻，然后道：“那我们今天会□□吗？”

　　安世再次沉默。思索良久后才说。

　　“你会后悔的。”

　　三生挺挺胸脯：“如果我说我不会呢？你会不会和我□□？”

　　安世眨了眨眼睛：“会。”

　　三生也问：“那你会后悔吗？”

　　安世第三次沉默，并不是因为思索时间过长，而是因为他将唇再次覆在三生的唇上，久久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