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春天吗》今時

1、是因为春天吗

　　此时的春天，还是一副懵懵怔怔没回过神儿来的样子。
　　比如天气，白日缩在云层里，变成一团朦胧的晕。比如植物，新抽的嫩芽合抱在一处，如同小小的绿色花苞。再比如，人的心思，很容易就因为一点小事发起37.5的低热来。
　　公司里领导策划组的宋组长，是个很好的人。
　　今天上班的时候，注意到作为实习生的姜淳心被高跟鞋磨破的脚跟，拿出创可贴让她贴上。不只如此，还说，“我办公室里有拖鞋，如果不介意的话，先把鞋子换下来吧。”
　　那双拖鞋，浅白中透出一点粉来。很软，穿进去就像踩在云上，走起路一点声音也没有。于是，穿鞋的人的心情，也在悄悄中变得轻飘飘的了。
　　仔细想一想，宋组长的为人，好像也是浅白中透出一点粉来的这样一种感觉、颜色、心情。
　　性格很安静，和人讲话也很亲和，但不会是那种亲热到过头让人怀疑别有用心的上司。指导下属的时候很认真，一起商量策划案时会很用心地聆听下属的想法，还会在工作笔记上记录。也因为这样，新人们会因为这样的一份信任更加积极努力，不断进步。解答下属问题的时候一直露出鼓励的微笑，让人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说出心中的疑难。每次对人说“那就交给你了”“好好去做吧”，都叫人无法拒绝，不但不感到厌烦，反而会生成一种暖烘烘的想要证明自己给她看让她开心的奇妙心情。
　　穿的衣服也很好看，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设计昂贵的品牌，都是些简简单单的大衣西装外套。头发嘛，大概就是肩膀下面一点点的长度吧。一般来说，棕褐色卷发的人，都会让人感觉是个蛮有脾气甚至个性稍微有些凌厉的人，但是宋组长却完全不是这样，相反是很亲切的，让人觉得完全可以信赖。
　　甚至是......可以稍稍撒一下娇的。
　　姜淳心从梦中醒来，感觉心跳有些过速。昨晚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入睡，才会做这样的梦。姜淳心看了看时间，该起床准备上班了，虽然说是实习生，但也不意味着可以懈怠。
　　姜淳心在一家食品公司的策划组实习，上班时间是九点，一般选择坐二十分钟的公交到公司。如今的天气有些憨憨的，大概因为万物复苏都还睡眼惺忪，很容易叫人觉得晕乎乎的。
　　八点四十，在电梯里碰到了宋珍曦宋组长。
　　“还是穿着高跟鞋来上班吗？”宋组长笑。
　　“今天我提前贴好了创可贴。”
　　“其实不穿也没事的。”
　　“可是组长你也穿的。”
　　“我已经习惯了，你不是新人吗？而且公司里并没有上班一定要穿高跟鞋这样的明文规定啊。”站在身边的宋组长，穿着淡色的西装外套，臂弯里挽着大衣，要比自己更高一些，说这话时微微笑着，周身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温暖气息。
　　果然啊，晕乎乎的。
　　电梯到达，宋组长走了出来，姜淳心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等到宋组长走到一段距离外，姜淳心忽然叫住了她。
　　“宋组长。”
　　“怎么了？”
　　“昨天谢谢你的创可贴和鞋子。”
　　“昨晚你不是已经发消息感谢过我了吗？”
　　“是吗......”
　　宋组长笑了笑，转身要走。
　　“宋组长！”
　　“嗯？”
　　“你的鞋子是在哪里买的？昨天的鞋子，我觉得很舒服，也想买和组长一样的......鞋子。”
　　“那个啊，在网上买的，我把链接发你吧。”
　　“好。”姜淳心看着她笑。
　　宋组长也跟着她笑，偏了偏头，“不过，你为什么要站这么远和我说话呢？不累吗？”又似乎是逗小孩的语气，“这次说完了吗？我真的要进去了哦。”
　　好像......更加晕了。
　　“宋组长你......昨晚做梦了吗？”
　　姜淳心的工位在窗边，傍晚的时候，太阳沉入建筑后的前一刻，夕日的余晖正好透过窗户，把窗边那盆绿植的影子，照到姜淳心的桌子上。
　　姜淳心曾经看见过宋组长过来给这盆绿植浇水，两个人工作之外的私下情谊，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时好像是进入公司的第一周，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见窗边自己的位置上，站着人。
　　“你回来了，抱歉占用一会儿你的位置，我马上走。”
　　“没关系的。”
　　宋组长浇水的方法很细腻，真正可以说得上是呵护。
　　“组长你很喜欢植物吗？”
　　“算是吧，这一盆是我刚进公司时候买的，一直活到现在，很不容易呢。”
　　“这样啊。怎么没有带进组长您的办公室呢？”
　　“这里的阳光很好。”
　　现在，随着姜淳心逐渐成为策划组的一份子，给宋组长的绿植浇水这个任务，已经落到她身上了。
　　以前都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在做着这个小工作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那个梦的原因，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一句话。
　　周末的时候，作为团建活动，策划组的大家一起去放风筝。
　　宋组长把决定团建内容的权利交给了策划组的新人们，而新人们又通过石头剪刀布的方法推出了代表，被选作代表的是个留着短短齐刘海像个乖乖高中生的男生，在集体热切的目光的注视下，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自己想去放风筝。
　　在初春周末的有风天气里一起去江边的公园放风筝，太像约会一点了吧？
　　这样想着的姜淳心，在前一天晚上，心情痒痒的，有些睡不着了。
　　拿着手机点进和宋组长的对话框里，只是把从前的一些公事问答翻了一边，并没有说些什么的勇气。可是，此时宋组长的头像后，竟然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姜淳心吓得几乎坐起。
　　看清后，又立马大失所望。
　　原来只是一条购买商品的链接。
　　姜淳心扔掉手机，望着天花板。看来，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啊。
　　周末的公园因为好天气，人很多。说是放风筝，但是策划组的大家，只有新人们兴致勃勃地带了五颜六色的风筝来，前辈们大概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幼稚，于是在一边的草坪上铺上浅黄色的格子桌布野餐。
　　“风筝飞得最高的有奖励哦！”前辈们在草坪山坡上远远地说。
　　姜淳心的风筝飞到一半，线忽然卡住了，怎么扯，都拉不动，正着急的时候，身边忽然有一圈气息慢慢地靠近收拢了。
　　大概是为了让线轴仍旧留在她手里吧，所以宋组长是站在她身后，双手绕过她的身体来帮她解开风筝线的。姜淳心一下子僵住了，像只猫似的缩了起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宋组长的手。温柔细腻的手势，让人想起她给绿植浇水的样子。
　　这么好看的手，一定会画画会跳舞吧。
　　“好了。”随着宋组长的声音，一阵风起，风筝线不断松开，风筝高高飞起。
　　“是淳心赢了哦。”结束的时候，前辈们说。
　　“不，其实那一下是宋组长帮忙放的。”姜淳心看向宋组长。
　　“风筝是你的，就接受奖励吧。”宋组长笑着说。
　　奖励是一盒草莓，个个又大又红，十分馋人。姜淳心从前辈手中接过，说了谢谢。
　　差不多待到下午，大家才起身准备回去。公园距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大家决定骑单车去地铁站，所有人中，只有姜淳心不会。
　　“你们走吧，我陪淳心走去地铁站。”宋组长说。
　　大家挥手告别，只剩下宋组长和姜淳心两个人慢慢往地铁站走。姜淳心手里牵着风筝，风还未歇，吹拂着人的面孔和裙角。
　　望着洒落在万物上的金色阳光，姜淳心忽然低低感叹，“好像烘焙啊。”她转头看走在身边的宋组长，宋组长耳边的头发也流溢着一抹金色。
　　好想像拢住一只萤火虫一样地拢住它啊。
　　拢住她啊。
　　“话说回来，这么大了，还不会骑单车的人也很少见吧？”宋组长笑。
　　“我们班有三个呢。”
　　“三个？”
　　“嗯，老师以前统计过的。有些东西啊，一旦没有在合适的年龄去学习，后面无论如何都再也不想去学了。虽然听着有点像偷懒的借口，但嘿嘿，有时候真的是这样哦。”也许因为春日的好天气吧，连讲话的语气和声音都变得雀跃起来。
　　“宋组长最喜欢的季节是什么？”她想一直和她讲话。
　　“这个时候不回答春天就太扫兴了吧。”宋组长给出了很聪明的回答。
　　“是啊，如果在这样的春天里都不说喜欢春天的话，就有点太过分了啊。”
　　正因为这样的春天吧，内心的情绪和周遭的氛围都变得温柔起来了。很容易就会迷糊、眩晕，甚至心跳过速。也因为这样的春天吧，一切都在生长着，比如头发、枝叶和情绪，比如身体和心脏，如果在人流中停下来的话，可以听见满世界窸窸窣窣的热闹声响。
　　很快就到了地铁站。姜淳心停了下来，“宋组长你也坐地铁回去吗？”
　　“我家就在这附近，过了前面桥就到了。”
　　“这样啊。”姜淳心有些失望。
　　“家里远吗？”
　　“不远，半小时就到了。”
　　“那......”
　　趁宋组长说出“再见”之前，姜淳心赶紧说，“宋组长，你喜欢吃草莓吗？”她从袋子里拿出那盒草莓，“如果不急的话，和我一起吃了草莓再走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这座城市的风光其实很好，地铁站外的樱花树，流过桥下的河，风里沙沙的每一片春天的叶子，和阳光下大喊大闹着奔跑过的孩子。
　　两个人在地铁站外的长椅上坐下来，长椅上还留着些樱花花瓣。姜淳心撕开保鲜膜，递给宋组长一根牙签，笑起来，“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怎么样？”
　　“很甜。”
　　姜淳心自己也吃了一颗，“真的很甜哎。宋组长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呢？”
　　“如果现在不说是草莓会不会也很过分？”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认真来说的话，其实没有一定的最喜欢，不过从小到大比较习惯吃苹果。淳心呢？”
　　“我的话，最喜欢的......真的是草莓哎！”
　　“宋组长晚上睡觉之前一般做些什么呢？”
　　“阅读类的，杂志或者新闻吧。”
　　“宋组长晚上做梦吗？”
　　“偶尔吧。”
　　“宋组长......”
　　姜淳心在再次提问前，忽然被打断了。
　　“不用总是宋组长宋组长地叫我，私下的话，叫我名字就好了。”
　　不知觉已是黄昏时刻，两个人在地铁站前告了别，宋珍曦往家的方向走去。
　　落日在水中也有一轮，才到桥上，手机忽然响了。宋珍曦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见地铁站外那个牵着风筝的女生并没有离开。她接起电话。女生隔着半座桥的夕色望着她，声音被手机传送过来在耳边响起，似乎远得不真切分明又似乎近得就如同在耳边呵气。
　　“珍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