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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葬礼在半个月后举行。

      暴雨下了一整夜。
      曹挚清整夜难眠。

      莫岚岚换了辆黑色小卡,一早就等在了曹挚清工作室,看她一直没出来,莫岚岚又匆匆走了进去,吼了句:“曹挚清,你不是吧,衣服都给你找好了,你还躺在床上不挪窝?”

      “葬礼又没邀请你。”曹挚清说。

      “是没邀请我。”莫岚岚白眼:“但不是邀请你了吗?”

      “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莫岚岚:“我凑,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看是。”曹挚清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然你怎么追着我还。”

      “服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皮,我懒得理你。”莫岚岚把衣服遮尘罩揭开,摇摇头说:“我去,你这西装也太旧了。”

      曹挚清搓搓脸:“怎么的,我还得穿一身新衣服去参加葬礼啊?我人去就不错了。”

      莫岚岚看了眼曹挚清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叹气道:“不去我怕你后悔啊。”

      “呵。”曹挚清嗤笑:“让我后悔的事情多了,还差这一件?”

      莫岚岚:“……”

      “曹挚清,你真的是嘴硬欠打。”莫岚岚退出房间:“你搞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嗯。”曹挚清慢吞吞的穿好西装,这西装是昨天熨烫好的,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她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走出工作室暴雨还在下,曹挚清拿起门口黑伞走进雨帘中。

      开车一个小时到了郊外。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沿着指引两个人向楼上奠堂走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曹挚清问。
      莫岚岚说:“我怕你等会儿晕过去。”
      “你小瞧我。”
      “那就但愿咯。”

      电梯占用,等了会儿,两人转向楼梯间,外间丧音约莫。
      黑暗里沉闷又压抑,听得曹挚清呼吸重了下,莫岚岚忍不住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生活,还要继续往前看。”
      “嗯。”

      走出负一楼,奠堂门口挤了不少前来吊唁的人。
      曹挚清问:“是公开葬礼?”
      莫岚岚小声说:“看起来是。”
      “那怎么还有人邀请我?”
      “怕你不来呗。”

      说曹操曹操到,李招娣一副鼻孔看人的姿态走了过来,涂墙式妆容欲盖弥彰右脸颊上一道蜈蚣长疤。看见曹挚清,李招娣整张脸满是丧气,她刻薄的说:“哟,曹挚清,参加葬礼你也迟到?”

      “我早来一会儿,人能晚点死?”曹挚清刺了一句。

      李招娣一时哑口无言,冷眼道:“还有你这衣服这么回事?这么灰这么皱?现在你穷得连身西服都买不起了吗?”

      曹挚清压根儿不搭理:“穿你家衣服了?你管得着吗你。”

      李招娣脸白了白,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灵堂上挂的穆仁书照片:“你对死者就不能尊敬点?”

      照片里那个眉目清淡的人,正静静看着白色奠堂内的一切。

      曹挚清脸一沉,看起来像要打人一样:“李招娣,你说你自己呢?我招你惹你了?你非要在灵堂里来找我不痛快?”

      李招娣心里有点发杵。两人动静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她瞪了一眼曹挚清,扬着下巴说:“本来就是,一点礼貌涵养都没有,还不让人说了?”

      说着就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莫岚岚轻蔑了眼:“你看这女人但凡能露出来的地方,颈脖手脖脚脖上全都挂满了黄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有钱人。”

      “是吧?挚清?”

      看曹挚清没说话,莫岚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李招娣正和一家穿着朴素黑衣的人说话。

      那一家人大大小小七、八个,衣服不怎么合身,肩头湿了一大片,裤腿上带着泥点,神色紧张的到处张望。

      莫岚岚问:“咦?那是穆仁书以前的家人吧?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不去。”曹挚清摇头:“我懒得走。”

      “……”莫岚岚附和:“也对,以前他们对穆仁书这么恶毒,现在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来参加葬礼,现在大概是来假惺惺分遗产的吧……”

      曹挚清往前走,她抬头看灵堂正中间摆放的黑白照片。
      那张脸是千万张脸中最普通的脸,却又让人过目难忘。五官很淡,眸色也极淡,在阳光下会呈现一种漂亮的琥珀色。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走到棺前,曹挚清垂眸看躺在白色菊花中间的穆仁书,她穿着丧服,手交握放在腹部,人瘦得几乎要脱相,脸白得没有任何血色,也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曹挚清觉得她看见了残忍。

      为什么穆仁书没有和她提起过关于病情的任何一个字。至少给她做个预告吧,就死得这么不负责任,只留给她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穆仁书。曹挚清在心里默叹了一声。

      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期盼着这只是穆仁书开的一个玩笑。

      “走吧。”莫岚岚推了推曹挚清。

      “嗯。”曹挚清放了一朵白色菊花在棺边。

      来参加穆仁书葬礼的人很多,有几人上前和曹挚清打招呼,说是穆仁书的同学或者同事,她竟然毫无印象。

      “大概是你对穆仁书的了解也不深吧。”莫岚岚说。

      曹挚清怔了怔:“可能吧,我有点累了,出去透透气。”

      雨一点没减小,曹挚清在半路上碰见个高中时候的熟面孔,借了只烟在庭院里找了个僻静处,靠在柱子边静静地抽着烟。

      “曹女士。”

      曹挚清搭眼,一个瘦瘦小小的长发女人走了过来。

      “哪位?”曹挚清问。
      “我是穆仁书女士的律师傅瑶。”
      曹挚清客气道:“幸会。”

      傅瑶递了份资料给曹挚清:“这是穆女士的遗嘱。”

      “字太多了看不懂。”曹挚清随便翻了翻:“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傅瑶言简意赅:“简单来说穆女士把遗产留给了您。”

      “我?”曹挚清夹着烟的手指突然一抖,笑得极其荒谬:“你是在开玩笑吧?”

      傅瑶摇头:“没有,之后我会上门和您核对手续。”

      “那里面不是有一家人等着抢遗产吗?”

      “他们都没份。”

      曹挚清没说话,将烟嘴凑近嘴唇深深的吸了口。

      肺部传来沉闷感,曹挚清咳了咳。

      曹挚清跟没骨头样,侧身倚在柱子上:“你还不走?在这儿吸二手烟?”

      傅瑶看了眼面前指尖在不停发抖的女人,她说:“我总觉得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

      “有吗?”

      “嗯。”

      曹挚清漫不经心:“想说什么就说吧。”

      傅瑶推了推眼镜框说:“她走时不痛苦。”

      片刻,傅瑶忍不住又说:“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只是反复的说着一句,‘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都不太懂她的话。”

      烟头烧到曹挚清指尖,猝不及防的灼痛。她敛了敛神色,平淡地说:“哦。”

      -

      葬礼之后,傅瑶加了曹挚清微信,说九月之前会把遗产的交接手续办好。

      曹挚清没怎么上心,意料之外,还没等到傅瑶,就等到了穆家那一大帮子人找她要钱。

      穆家大大小小站了工作室整个院子,曹挚清仍由她们闹,闹得越大越好,还能给她生意涨点人气。

      一穿着绿色衣服的大妈走了出来,指着曹挚清的鼻子就开骂,满口土了吧唧的乡音:“穆仁书是不是把遗产都留给了你,有多少钱?你再不给我们钱,信不信我把你的…”

      大妈环视一圈:“信不信我把你的画都搬走!”

      “行!快搬!”曹挚清主动让开路,慷慨的说:“那我还真得谢谢你了,我正愁找不到销路呢。”

      “姓曹的你要不要脸!”

      穿着白汗衫的老人拦住大妈,道貌岸然的说:“曹小姑娘,当年你说要资助仁书,把仁书带在你家,后来我们再听起别人说仁书是你的女朋友,你这不是在养童养媳吗?”

      李招娣咳了一声。

      曹挚清看着这一张张贪婪的丑恶嘴脸。她本来是不想要这个遗产的,谁想要谁就拿去,但她现在偏偏就要这个钱。

      “我养什么童养媳?那明明是助学项目,你别在这断章取义!”曹挚清冷眼蔑视着:“退一万步讲,她最后不自己走掉了吗?别说你们找我要钱,我还要找你们要抚养费呢。还说什么是我资助的,明明是你们背弃诺言,不要她,还要用她换钱。”

      曹挚清冷笑道:“你们这么昧着良心,就不怕穆仁书化做厉鬼来找你们吗?”

      众人被说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左右没理,就干脆撒起泼来。

      曹挚清见个热闹劲,从屋里拿出相机来,笑嘻嘻的说:“各位闹起来呀,再哭得大声点,我拍个视频传到网上,让全世界人民都来看看。对了,你们谁想当网红啊?我来拍个特写。”

      “曹挚清,你他妈的是个疯子吧?”李招娣急忙遮住脸从门口跑了出去。

      动静闹得不小,警察赶来拖走了穆家人。片儿警文凡渲拍拍曹挚清肩膀说:“穆仁书的事情你节哀,香樟街我会经常过来的。”

      “劳驾。”曹挚清笑。

      文凡渲盯着曹挚清看,试图在她脸上看出悲伤的痕迹。

      “没事了,你回去吧。”曹挚清表情很淡。

      院子里一片狼藉,曹挚清慢慢收拾好。

      晚上曹挚清仍然睡得不安稳,她做了很多梦,有些和现实生活重叠,有些又极度偏离现实,但无一例外梦里的主人公都是穆仁书。

      曹挚清早上醒来时头脑还有些恍惚,好在傅瑶又提醒了她一次。

      曹挚清把早餐吃好,选了件体面的衣服。

      今天要去公证处公证遗产。

      很快就办理完了手续,两人一起到隔壁喝杯咖啡。傅瑶安抚着说:“曹女士,您不用再担心穆家人来找您,我都处理好了。”

      “是吗?”曹挚清手漫不经心的转着勺子:“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呢。”

      傅瑶礼貌性的颔首。

      “对了。“曹挚清目光移向一旁的玻璃盒子:“这一枚硬币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是继承穆仁书遗产的条件。
      用一枚硬币换取九位数的遗产和置产。

      时间倒回春天那一场暴雨。曹挚清永远记得那天。
      穆仁书那双清冷的眼睛有些发红,她说:“曹挚清,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没个正经的笑:“当然了,您现在身价九位数,而我口袋里只有一枚硬币。”

      傅瑶推了下眼镜框,有一种格式化的温情:“穆仁书女士说,这是她这辈子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她希望能放在她的骨灰盒里,有它,她就不会再觉得黑夜漫长孤单。”

      那么她呢。

      告别傅瑶,曹挚清揣着兜里的巨款支票走回工作室。

      其实对于穆仁书,她知之甚少。或者说,从小到大她身边从来就没缺过鞍前马后的人,所以也没有正眼瞧过穆仁书。

      自从曹挚锦失踪,曹盛格自杀之后,曹家分崩离析。再之后墙倒众人推,落空下石、趁火打劫。

      也是那年,穆仁书来到樟树街。

      从天堂掉入地狱,曹挚清像摊烂泥一样颓废。整整一年她把所有人性阴暗面都曝露给了穆仁书。以至于最后穆仁书也受不了她,离她而去。

      二十岁的分水岭,曹挚清一无是处,穆仁书步步高升。

      傅瑶后来还说:“其实这些年穆仁书女士一直在寻找曹挚锦的下落,以及曹盛格先生‘自杀’的真相。她一直在暗中帮助您,包括门口您那俩小石狮子。”

      曹挚清眼睛恍惚了一下,内心突然空洞,几秒后她抬起头,吊儿郎当的讽笑说:“那又怎样?你现在告诉我可一点冲击力都没有。”

      傅瑶审视着曹挚清,不予评价,她脸上重新挂起公式化的笑容:“曹女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

      曹挚清死死攥紧兜里支票,直掐透肉的痛楚。

      她走过某中学门口。
      眼前两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学生走过。
      一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人安安静静的听着。

      她好像看见了那年的穆仁书和她。

      曹挚清走着。
      一直走着。

      曹挚清想,为什么穆仁书这么傻,做了这么多也不告诉她。

      她自己呢,为什么就不能把暴脾气收一收。

      她们俩之间总有偏差。

      说到底,是她对不起穆仁书。

      她想要赎罪。

      “喂——快跑啊——”

      曹挚清抬头,只见一辆失控的卡车朝她极速驶来。

      曹挚清脑袋懵了懵,她孑然一身,已经一无所有了,她不在乎了。

      就在0.1秒的瞬间,耳边发出巨大声响,曹挚清身体一轻。

      整个人被撞了出去。

      原来死亡这么痛苦。

      曹挚清感觉到了眼角的热泪。

      穆仁书,

      原来一个人离开这世界,

      是这么的绝望。

  • 作者有话要说:  曹怼怼:一分钱没花就飞了、艹
    感谢在2020-12-06 20:04:58~2020-12-08 09:1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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