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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居然跟我提辞职?我看她胆子是不想要了!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在血印契约单上看见了宁叔的名字。

      想不到天剑慕容府与银槐鬼市数十年前已有交情。那么这丫头会落进天剑慕容府,便说不好是谁打的主意了。

      呵,搞不好回头要请宁叔喝上一杯了。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再带她进逍遥天我就换名改姓。

      一点猴儿酿醉成这样,酒量这么差逞什么强?
      不过......这几天屁股上倒养得有些肉了,手感不错。
      那个冷秋颜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见人醉倒手伸得比猴还长。有些人表面相貌堂堂,谁知道肚子里什么颜色?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什么?!冷秋颜的算盘是她送的?找个机会跟他切磋劈了当柴烧吧。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前往大普觉寺拜访现任住持。

      临走时她无视我的冷嘲热讽,挑了一柱高香来烧。
      我没好气地问她许了什么愿,她双手合一笑盈盈地说,来年还想和我一起出门远游。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晴
      天没亮就被她催促着起程。

      昨晚观星时说漏了嘴,今儿要走访的是埋霜小楼。

      出来一个多月,从没见她这么欢实过。

      李剑诗一把薅过她手腕拉到身旁,表面谈心,实则三指悄悄摸了一遍她三穴,未久朝别小楼摇了摇头,别小楼又望向我。

      我被望得莫名,他眼神几个来回轻扫,最后文绉绉地握拳轻咳一声:“宁弟没跟你交代吗?大哥想让慕容家开枝......呃啊!”

      多嘴什么?踩不死你。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阴雨
      风雨洗身,回程路上遭遇了埋伏。

      这已经是出门第三次遇袭了。

      啧,这丫头在外面惹的乱子真不少,难怪整天一副缩头缩尾的模样。

      腹伤裂开了,好在不成气候未伤元气。不过那丫头居然大哭着说什么要给我报仇,呵,看她给我换药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装一下也不失有趣。

      中原X年X月X日
      天气:
      那帮亡命徒穷追不舍,一再相逼。

      剑从我身体里抽出的瞬间,血溅到了她脸上,她一定吓坏了。

      趁夜雨我们逃进了风月斋,那个通乾老人的地盘。
      我看见她毅然决然地抖出了金晃晃的画卷,于是花红柳绿的妓女熙攘着将我们推向深处,被拦截的追兵消失在逐渐模糊的尽头。

      呵,我慕容胜雪何曾如此狼狈过。

      她守在床边哭了。
      是有别于昨日的眼泪,指间拂去了,又在她低头合眸时落下来,明亮清透,昭然卓绝地倒映着悲伤。

      一如初见她时同样。
      我至今仍是不解,为何这双眼会流下那样绝望的泪水。

      想要了解,她所身处的江湖是何种模样。

      浑噩间一曲入梦,梦里芳草如故,硝烟漫天,是魔世攻入中原的那一年。

      一道锐利剑芒,劈开砍向我的刀锋。

      “无恙吧?小胜雪。”匆促赶来的宁叔指尖点点自己脸,朝我提醒道。

      我抬袖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不是我的,不用你多事。”

      他居高临下,折扇轻敲了一下我的头,却没有半分威吓的意思。

      “这个江湖里,若是失去了羽翼的保护,终究是走不长远的。”

      我挥开他的手。

      保护?我早已不需要什么保护。凭我一人之力,斩下的这百余魔军足以是最好的证明。

      身后一声无奈的叹息,便久久落进了我心里:“你知不知道你所受的保护,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有谁会羡慕呢?我从不觉得活在天剑慕容府这个名头下有什么好。

      不肖细想,我提剑纵目,片刻就杀至中魔两军的交锋点。

      噪鹃一声连着一声,唤起尚不明朗的天色,春深的荒草生长得格外青葱挺括,战火弭平后的硝烟袅袅婷婷吹红了天空,铺落一地灰彩。

      有人堂而皇之的在两军交汇处祭祀。

      我摘下一片落在头顶的灰彩,是一截乌黑残断的焚稿,来自魔世的文字尚清晰可辨。不由握紧了剑心头念叨,倒是让我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好胆在此挑衅。

      沿途两军交战留下的痕迹,铸就满目疮痍。

      这场魔世与中原的战争持续得太久,造了不少杀孽。

      我越过几片荒草塘,终于在远山脚下看见一座孤坟。

      坟头上绘着陌生的图纹,忍冬蔓藤编织的草环相扣——是一座以魔族殡仪刚刚祭拜完的新坟。

      一团燃灼的火,照亮冰冷的墓碑,也让我看清坟前之人的样貌。

      魔军亲眷?不,是个中原人,一身平布短打,单星步摇斜梳在尚不浓密的发髻上——是个羽翼未丰手无寸铁的小鬼。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碎在她的白衣上、坠进泥土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在哭,哭得悄无声息,却很是伤心。

      手边没烧完的册子叠了半人高,清一色中原样式的封面封底,封缄着的却是魔世的文字。她一页页撕下递入火舌,沉甸甸的金玉扳指套在幼细的拇指上,完全是与她毫不相称的份量。

      她察觉到了我,一瞬间,说不清是惊慌还是畏惧,她隔着一幕未散的烽烟望过来。

      那双闪着泪光的眼,望断了心弦。

      竹上泪迹生不尽,寄哀云和五十丝。

      我是当真生了悔意,竟忘记收回按在剑柄上的手。那一刻我在她脸上看见了惊吓。

      四目就要相对,天际忽尔一阵金雨,风卷残云,将她带走得了无踪迹。

      她消失的地方被涌入的魔军占领。

      便再也提不起什么争胜之心,那时候只一边挥剑一边怅然若失地在想,她有没有看见自己呢?哪怕只是滚滚狼烟中的仓惶一眼。

      那一眼的模样,也就镌刻至今,渐渐与面前对坐的人交叠、重合。

      桌面茶水的倒影抖了一下,坐在风月斋里的我恍然回过神来。门外早已雨过天晴,我们坐在人流尚不熙攘的风月斋吃早茶。

      “后来呢?”

      “后来?好像魔兵追过来,通乾老人把我带走了。咦?你那时候有注意到我啊?我那时候.....好像哭了吧?”她双手捂住脸:“不是吧,我以为没有人的,太丢人了。”

      “没注意。”我饮了口茶,诓得不动声色。“为什么哭?”

      “我有个来自魔世的朋友,死在了那个时候。”她眼神忽然黯淡下来。“焚稿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外出,也是我成为通乾老人座下首席弟子的日子。”

      看来她对江湖的恨意与热爱,大抵是封缄在那个时候了。

      “魔世入侵中原的那一年,我最好的朋友,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怎么不找你武功盖世的长姐姐夫给你报仇?”我眼神落定在她发簪后摇摇欲坠的流苏,才忽然想起她并非出身书香门第的事实。

      “我有记忆以来,待我最多的是通乾老人。把我领进门的第一天,他将一定金元宝放进我的掌心,那时候的我还对经世之道一无所知。等我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开始抗拒他交给我的一切。那是我人生最叛逆的时候,我埋怨他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她自顾自说完,抬眼看看我笑开来:“虽然我的反应,并没有你这么大啦。不过确实很不喜欢自己莫名其妙走上的这条路。通乾老人也没有强迫我,大概有一年的时间吧,他放我在外游历。”

      “就是在这一年,你认识了你的朋友?”

      “是啊,这一年我与她走遍九界,过得别提多快乐。”

      “又是为何回去呢?”

      她放下了没吃完的茶糕,“我曾经以为,只要不行不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直到我的朋友死在我眼前。我救不了她,不会武功四顾无缘的我,只能看着她在我身前倒下,了结她性命的,是我家乡的势力——尚同会。”

      “是玄之玄领导的那个时候,办事不分青红皂白。”

      “一个一心祈求中魔和平的人,陨落在中魔战火里,死于中原群侠的千夫所指中。看着戮世摩罗将她的尸体抱在怀里,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时候,只觉得这个江湖真让人伤心。”

      “所以你自此退居?”

      “后来的确是很怕啦,年少无知时的短暂江湖之旅也就此告终。”她手指挠挠脸颊。

      这个通乾老人倒是个会耍的,欲擒故纵,这段契机,怕不是为他开锋了把好刀。我思量下转道:“就没想过报仇吗?”

      “通乾老人给了我昭雪的机会。”

      “他要你回去了?”

      “嗯,我回去以后,他给我安排的第一桩生意,是为尚同会处理账务。”

      “明知你与尚同会有嫌隙,还将此安排交给你,不是不怕你公报私仇,就是要助你公报私仇。”

      “嘿嘿,说是昭雪的机会,实则是在考我。如果那时的我当真存有半分不纯心思,大概就没有现在的李泛齐了。”

      “怎么说?”

      “惩恶扬善那是俏如来该做的,唯利是图才是我们这行该做的。这是此番回去他要教会我的第一课——眼中要容得了沙。”

      “这么大好的报仇机会,你就甘心放弃?”

      “我烧毁的那些残册,记叙了她十六年来对九界的爱。如果我放不下,反而是辜负了她的心意。倘若她的志向被这世间遗忘得干净,那她方是真正死去了。”

      风雨过后的窗外焕然如洗,晴耀万里。

      山野散步归来的白马将头申进窗来,催促着我们及早上路。

      她满眼闪烁着期待与好奇,问我下一站要去哪里。

      真烦。

      我弹开她突然靠过来的脑门。伤未复原,贸然上路难以护她周全。

      “怕什么,再往南都是通乾老人的地界。”

      阳光落在她右手,耀眼得很。那枚金玉扳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她的手指契合得严丝合缝。

      “没人动的了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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