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楼》失法巫

49、刍红冲天魄（2）

　　二

　　南珠见眼前的少年应该是刚睡醒，脸上还有红晕，皮肤虽然粗糙，但却很白皙。

　　乱糟糟的头发洗过后用草绳绑在头顶，露出俊秀的眉毛和透亮的眼睛，鼻骨高高的，嘴唇薄薄的，淡淡的粉色。

　　只是眼神有点凶狠，似是怕她会伤害他，可是她为什么要伤害他呢。

　　一阵风吹来，初春的凉意还很重，南珠知道少年只穿了薄薄的一层，白天她们家舍不得烧炕，估计他是冻醒的。

　　想了想，她也不说话，走上前牵住少年的手把他往灶房里拉。

　　少年眼睛死死盯住女孩子，不知她要做什么，但是他万万没料到女孩子力气如此之大。

　　他的力气在同龄人里面算是正常的，虽然因为营养不良瘦弱了些，但是一个普通八九岁的孩子绝不可能拉得动他的。

　　于是，在他震惊谨慎的眼神里，他被女孩子轻轻松松地拉到了灶房面前。

　　南珠她娘才割了草回来喂牛，把煮好的猪食倒在桶里，提着去新搭的草房里喂猪，刚好提着桶回灶房时，便看见她家不说话不做事的傻南珠，拿了锅里给她弟弟煮的蛋，剥了一个递给少年。

　　妇人本来就不乐意家里突然住进一个陌生少年。

　　如今他醒了不走，还要吃她留给儿子的鸡蛋，顿时垮了脸。

　　上前一把去抢那鸡蛋，居然没抢到，那鸡蛋仍然稳稳地握在南珠的手里。

　　妇人脾气一上来，伸手拍了南珠几下，可是南珠纹丝不动。

　　以往，他们夫妻两个不敢动南珠，她不说话不做事也由着她，倒是一直没发现南珠力气这般大。

　　一时间，愣了一下，倒是让南珠把鸡蛋塞进了少年嘴里。

　　少年看妇人的架势，本来不想吃的，但是眼前的女孩子已经塞到了他嘴里，因几个月没吃过一顿好东西了，下意识将那鸡蛋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反应过来，警惕地看着妇人，预防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来。

　　南珠由着妇人打了几下道：“弟弟不爱吃鸡蛋，他都给我吃的，我不吃，给他吃。”

　　妇人先是惊讶，她每日给儿子煮的鸡蛋，居然落在了傻女儿嘴里。

　　接着又是惊讶，她南珠口齿伶俐，并不是很傻的样子。

　　以前几乎没怎么听她说话，要不是她偶尔说一两个字，她都以为南珠是个哑巴了。

　　如今看来，她南珠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会说话的姑娘可比哑巴姑娘好找人家多了，何况她南珠力气还贼大，妇人倒是不计较鸡蛋了。

　　不过南珠对外，大多数人都以为是个男娃，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找人家呢。

　　村里人还都当她又儍又哑，背地里说他这个懒惰的傻儿子，以后肯定找不到媳妇儿的。

　　想到这里看了俩孩子一眼，把手里的柴往火里添，心里想着南珠以后的婚事。

　　突然有了想法，说到南珠找人家。依那道长的意思，只有南珠好好的在她家，她老南家的命根子才能保住啊。

　　可是丫头，总归是要嫁人的，如何能一直养在家里呢。

　　现在小，当个儿子养着，可是以后大了明眼人自然能看出来她是个姑娘。

　　她心里揣着事，一早上倒是很快过去。

　　等她丈夫南贵回来时，也不等他抬碗吃饭，便拉着他进房间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

　　出来时，夫妻两面色红润了三分，似乎有了什么好事。

　　饭桌上是一锅玉米面野菜馒头，拳头大小的九个，每人面前一碗萝卜汤，中间一碗炒干笋。

　　南珠意识到她父母今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尤其多，频频关注她，难道还是因为她吃了小弟的鸡蛋，可是小弟一直不喜欢吃鸡蛋，又怕他们骂，就叫她吃了啊。

　　又不是她抢小弟的，她没做错什么，便也任由着她父母看。

　　她神经有些粗，专心吃着的菜玉米面馒头，便也没注意到她父母打量男孩子的目光。

　　南贵在屋子里听了她媳妇的意思，想着若是合适，倒也行得通。

　　只是这男孩的底细，需要查清楚。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村。”

　　少年看了看妇人突然转变的神色，又见中年男人似乎期待着什么，难道他做的事情败露了吗，通缉令已经发到这样一个小山村了吗。

　　想到这里，他很是警惕，默了默缓声道：“我叫北四，是一个孤儿，从小被一个老乞丐收养，老乞丐死了之后，一路从詹州乞讨来到这里。”

　　少年到底不懂得伪装，所以神色淡淡，说起恩人老乞丐仿佛只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但这正是两夫妇期待中的一种答案，闻言也没深究真假，只看这个仿佛十来岁的少年像是个吃过苦头的，也没必要来骗他们，便也相信了。

　　接着便用更轻柔的声音说：“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北四，若是你愿意，以后都可以在我家住下来，我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绝不亏待你。你愿不愿意嘞。”

　　少年闻言眯了眯眼，心头一股浓重的危机感，但还是极力稳住神色。

　　这家人平白无故为何要对他这么好，难道想要稳住他去求赏吗，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围着桌子吃饭的几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女，十来岁的三个姑娘，几岁的病弱男娃，要全弄死也不难。

　　“能住下来有饭吃我当然愿意，可是我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啊，明明昨天你们就救过我一命了，而我什么也不能报答你们。”

　　南贵闻言，看了妇人一眼，两人交换了眼色，倒是对这个少年诚恳谦虚的态度印象不错。

　　接着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若是你想报答，叔倒是有个要求与你，不知你愿不愿意。”

　　少年心里似乎笃定了，倒是不怕说自己的真实年纪：“应该有十三了。”

　　南大丫南二丫吃着饭，看看自家父母，又看看这个容貌旖丽的男孩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说话。

　　只时不时偷着看一眼，晕红了脸。

　　特别是订了亲的南大丫，再过几天要娶她的那个男孩就要来家里下聘了，上次他来相看，她太害羞了，也没抬头看他长啥样，不知有没有眼前的少年好看。

　　倒是南珠，仗着年纪小，对着少年俊秀的脸，一顿秀色可餐，饭菜也比往日香。

　　南贵心想：“十三岁，倒也跟南珠配得上，只要等着小宝长大结婚生子应该就可以了吧。”

　　接着对少年道：“北四，是这样的，我家南珠出生时有道长算过命，这辈子不能出嫁，只能当个儿子养着，然后找个上门女婿，才能保平安。”

　　“大叔我听说你无父无母，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你愿意入赘娶我们南珠，以后便可以跟我们同吃同住。你放心，若是你同意，我们定然把你当作自己孩子一般。”

　　妇人也道：“是的，孩子你到处流浪也不是个事，不如就在我们村留下来，反正南珠就一个弟弟，以后你跟南珠成亲了，还能与小宝互相扶持，如兄弟一般。”

　　北四看着眼前的夫妇，大眼瞪小眼的四姐弟，心想事情肯定不是他们讲的那样，肯定有阴谋。

　　就算是真的，这种农户人家跟他那对养父母有什么区别呢，左不过是看上他的劳动力了。

　　想到这里，北四觉得自己可以暂时留下里看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亡了。

　　自己也不能太草木皆兵了，通缉令不可能到了这个地方，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而那些人，应该也不可能再找到他了，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人死了，还是他杀的。

　　只要这家人威胁不到他的安全，他先暂时安顿下来，等恢复过来了再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南贵和他媳妇见少年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有些遗憾正好说话时。

　　少年似乎做出了决定：“南叔南婶你们真的愿意把三妹妹嫁给我吗，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养不活啊。”

　　少年说完这话，似乎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便没人看清他表情嘲弄而淡漠。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不在意这个，只要你愿意，我们一家人认真干活，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况且我看你此次虽然病了，但是身子骨却硬实，一身力气，将来怎么也不会饿着的，说不定我们南珠还要跟着你过好日子呢。”

　　“既然南叔南婶都相信我，那我自然是万分愿意的，长大了我一定好好对南珠，孝敬南叔南婶。”

　　少年说到这里，雪白的面颊爬山两团红晕，微微低下了头。

　　夫妇两人似乎很满意少年的反应，自觉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对谁都好。

　　男人接着道：“不过这件事对外我们不能照实说，南珠和小宝小时候找人算过命，必须得当男娃养，才能将两人都保住。所以对外就宣称将你收为干儿子，等将来小宝结婚生子了，就可以把南珠的情况对外说清楚，再为你们两个办喜酒。”

　　“虽说有点晚，但是小宝和南珠只相差岁余，问题不大。你看可以不。”

　　晚点应对这些事情自然更符合北四的考虑，他点了点头，一副开心羞涩的模样。

　　大丫二丫没说话，但是一直在看南珠，既羡慕她有个俊秀的郎君，又可怜她呆呆不知事，被爹娘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少年，不知道以后日子怎样难过呢。

　　不过南珠本人真的不在意就是了。

　　她根本没理解一个干儿子已经把她未来的命运决定了，只知道这个俊秀的少年要跟她住在一起了，每天起来都能看到他，心情不知为何有点开心。

　　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漂亮喜欢呢。

　　这顿饭没过多久的时间，村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河中游的南贵家收了一个乞丐做干儿子。

　　不止人长得俊，做事勤快又利索，而且遇见谁都面柔嘴甜，很是讨人喜欢。

　　尽管他无地无田空有一身力气，可是村里的人家，谁不想要一个免费劳动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