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饶恕》多滋鱼

5、关于他的叙述4

　　拨开闹哄哄的人群，凌浩脚步颤抖地走到前面。
　　他看到地上躺了个人，鲜血从那人的身体里渗出来，沾染了好大一块地面。那人似乎还没断气，身体还在抽搐……
　　他们说，地上躺着的那男人就是在他刚才冲上人行道的时候给撞的。撞的时候整个人飞起来，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然后就不会动了。
　　凌浩的全身冰凉到了极点，他怔怔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年轻男子，头脑发涨，早就不懂得思考。
　　周围有很多人在打电话，有打给120找救护车的，有打给交警报案的，也有打给电视台或新闻报社报料的。凌浩站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强烈的无助，还有无边的惧意所吞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凌浩愣愣地站在那儿任他们指指点点。
　　这时，人群中忽然窜出几个看热闹的人来，他们正是凌浩那些所谓的“好朋友”。
　　或许是许久不见凌浩到达终点，便跑到前面来查看情况。看到地上躺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他们几个也不免吃了一惊。
　　“啊啊，我的妈呀！浩浩你撞死人了！”一女孩尖叫着大声嚷嚷。
　　众人看了看凌浩，凌浩一脸木然。
　　朋友中有一个男的走到凌浩的身边，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哥们，别担心了。你看这人不是还没死吗？”那男的说完又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压低了声音：“再说，他要是真死了那也没咋的，反正你们家有钱，给他们十几二十万当封口费不就得了？”
　　凌浩仍旧一片木然，像是听不见他说话。
　　“行了行了，你就别紧张了。还是赶紧打电话让你妈来处理吧。”那男的说着便掏出手机递到他面前。
　　凌浩望着朋友递过来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拨通了电话。
　　没多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伤重的男子抬上担架。不一会儿，交警也到了，问了他一些情况。凌浩只是很模糊地回答了几句。因为母亲叮嘱他，在她还没来到之前，不能答警察太多话。
　　半个小时后，他那位在公司里当总裁的母亲来了，正在和警察进行交涉。重伤得奄奄一息的男子被抬走后，人群也渐渐散了些。
　　凌浩仍旧失了魂似地站在那里，迷惘得失去任何方向。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个人倒在地上抽搐的画面。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得没有焦距，大得几乎整个眼球都可以看见。血，浸染了他的一边脸，越流越多，最后形成一条鲜红的小河……
　　如同一个诅咒，无论凌浩怎么样努力，依旧无法甩去脑海中那人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时。
　　医院里传来一个彻底让人绝望的消息——那个人，他刚才撞到的那个人，他在送进在医院不到两分钟的时候就被宣布重伤不治。
　　在那一瞬间，凌浩感觉他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光亮。顿时，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 ***

　　凌浩赶到医院时，一进病房的门，他就看到病床上直挺挺地躺了个人，被白布盖住脸。
　　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坐在床边，她的脸深深地埋进她的手掌里。眼泪，透过那双又干又皱的手掌，嗒嗒地掉落在白色床单上。
　　中年女人一开始的哭声不大。到了后来，她开始哭得崩溃，抱着床上那具冰凉的尸体嚎嚎大哭，直至肝肠寸断。
　　房里还有其他人在，他们无不伤心掉泪，泣不成声。
　　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孩。她就这样坐在地上，安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犹如失去了灵魂的躯体，空洞且苍白。
　　很奇怪，女孩是他们当中唯一没有哭的人。
　　她低垂着头，怔怔地看着捏在她手心那两张已经不成形的票据。看上去，似乎是某影院的电影票。
　　她把票捏得紧了又紧。
　　凌浩看着那女孩，看到她把嘴唇快要咬出血来。
　　终于，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滴落在那两张皱巴巴的纸张上。
　　女孩不曾竭斯底里，没有哭喊，伤心的时候甚至连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可是，这样安静的她，却让凌浩的心感到阵阵噬骨般的凉意。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罪恶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得让他深深地怨恨自己。没错，他是罪魁祸首，是夺去他人幸福的罪魁祸首……
　　女孩的眼泪越掉越多，几乎不受控制。最后，女孩把脸埋进膝盖里，只剩下瘦弱的双肩不停抖动着。
　　忽然，哭声的病房里有人喊了起来——
　　“阿姨！就是他！他就是撞死小彬的那个人！”
　　闻言，凌浩不由得一阵狂颤。他看到有个男生站了出来，用手指着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恨不得上前把他撕碎。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往凌浩所在的方向看去。
　　每个人都在死盯着他，拳头紧握，表情愤慨。
　　这时，把脸埋进膝盖里哭泣的那女孩也抬起头来，满是泪痕。她远远地蹲坐在墙角，向凌浩投去了一个恨意的眼神。
　　凌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