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科幻异能）》·影·

63、重火之死

　　暮韩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重火。
　　这是他最后见到重火。
　　控制室的巨大屏幕霸占了整面墙，里面清晰的映照出此时地面上战火纷飞的景象。
　　见到暮韩进来，秋亦男恨恨的盯着他。剩下人或者无视，或者淡漠的扫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回转到屏幕上。
　　画面上，边界地区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举着枪疯狂的扫射，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的硝烟，蒙蒙的像是雾气。
　　活动的影像，仅仅只有画面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如同一部默片。
　　“王朝攻来了，率兵的人是狼。谁都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迎战，除了积极的有些反常的重火。”谷叔开口解释。
　　原来刚才在地下听到的爆炸声，来源于此。暮韩轻轻的走进来，站在众人身后一同观看。
　　地面上不断有爆炸发生，那是自爆的毁灭者。巨大的火红色蘑菇云在城市的角落倏然腾起，伴随着被高高扬起血肉纷飞的尸体，带着一种几近壮烈的美。
　　重火精心制造的武器，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原罪城的灰白色的天空，也在火光的映照下染上了晚霞一般瑰丽的红色。
　　这样的背景，映衬着重火脸上的微笑的死神面具，突然间让人觉得残酷。
　　镜头一直不曾拉近，从始至终都是远景。但巨大的屏幕仍旧清新的映出了每一个人的表情。
　　暮韩并不知道，战斗已经持续了多久。他只看到重火跪在地上，用一手紧紧捂住自己的手臂，身体小幅度的起伏着，目不转睛盯着他前方的男人。
　　狼在笑，堪称猖狂的笑。尽管听不到声音，但他嘴角裂开的嚣张弧度已经表明了他胜利者的高傲姿态。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大概有百米左右。中间横亘着激光炮发射后而残留下的巨大沟壑。尖锐，锋利，深黑不见底。
　　狼的手臂动了，缓缓抬平。
　　重火骤然弹地而起，带着决然的姿态扑向狼。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的地步，已经无法被镜头捕捉。而下一瞬间，箭一般的黑影倏然消失，画面一闪，重火狼狈的侧身跌落在地上。惯性的作用下胳膊擦着地，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粗长血痕。
　　狼眯起眼睛，慢慢收拢拳头，刻意的放缓了速度，格外恶质而残酷。
　　肉眼可见，重火的一条腿开始扭曲变形，发出啪啪闪烁的电光。惊心非常。
　　暮韩觉得呼吸都在瞬间顿住。
　　重火是半机械人，而狼是金属异能着。暮韩都记得。
　　为了改造自己的身体，为了使手脚能够活动自如，重火亲手将自己的神经与机械连结在一起。
　　而此时此刻，机械身体被延展，拉伸，压缩，扭曲……
　　这一切都会直接作用到每一根神经，对半机械人来说，世界上最惨绝人寰的酷刑莫过于此。
　　究竟有多痛。暮韩不忍心去想象。
　　因为他也历经过那种让每一个细胞都忍不住颤栗的痛苦，就在李方寒的识海。
　　重火曲起剩下的一条腿，跪坐在地上，另外一条腿已经完全融化成液体，像镜子一般均匀的铺在地面，带着能烤焦肉身的高热灼烧着他所剩不多的□□。他身形不稳。
　　狼俯视着狼狈的重火，嘴角挂着冷冷的嘲讽的笑，就像戏耍着一只卑微而弱小的老鼠般，并不急于杀死重火。
　　为什么？这本不应该的。暮韩皱眉。
　　狼的背后，名叫风斩天的男人。
　　在暮韩的印象中，他或许称不上好人，却绝对保留了军人的做派。
　　为了胜利，他或许会不择手段的去打压敌人，但他却绝不该像今日这般，施展毫无人道的折磨。这是对一名对手赤裸裸的侮辱与轻贱。
　　重火的喉咙在颤动，他似乎说了什么。狼嘴角的笑容消失，眼睛里怒火更盛。
　　黑色的火焰，愤怒的，仿佛能焚烧一切，在男人的瞳孔深处燃烧。他面目狰狞，细心的从手指指节开始，一点点拧转重火的机械手臂，恶毒而疯狂。
　　折磨，蹂躏，摧残，凌虐。
　　金属异能者与机械人就好比自然界的天敌，捕猎者与被捕猎者的绝对地位，永远无法逆转。这种压倒性的优越与克制，是一道巨大的鸿沟，任何东西都无法填平它。
　　原来这就是你要的效果么，风清。暮韩攥紧拳头。
　　重火的喉咙仍旧在颤动，有些不稳。或许他在咳嗽，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但他仍旧在说着，一刻也不停。带着面具，让人无从得知他此刻的表情。下巴上滚落透明的液体，也许是痛到极致的汗液。又或许，其实是眼泪。
　　狼一步步走走进重火，背后熊熊燃烧的火焰为他蒙上了黑色的轮廓。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为了夺命。
　　百米，五十米，十米……
　　距离在逐渐的缩小。控制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压抑着呼吸。
　　无法扭转的事态，他们只能亲眼来见证重火的死亡。
　　死亡，对于原罪城来说，实在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当所有人都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曾经伙伴消逝的瞬间，却只有暮韩瞪大了眼睛。

　　你是个笨蛋！重火。暮韩在心底痛骂。
　　他早已经识破了重火卑劣的报复伎俩。用生命作代价，真的太不划算。

　　来到原罪城，筹划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在此刻能够名正言顺的接近他。他利用一切的手段挑起狼的怒火，忍受着男人带给他身体上的折磨，只为在最后一刻，亲手揭开谜底。
　　咬着牙暮韩几乎快意的期待着重火摘下面具的那一刻，狼的脸上会浮现出何等精彩的表情。
　　即使身体的伤痛再过剧烈，也比不过心灵上刻印的残忍伤痕。
　　此刻他身体上的痛，会在下一刻百倍千倍的转嫁到男人身上。就像是亲手抛开胸膛，用刀子反复扎进心脏。尖锐的刺痛过后，那些疤痕会成为一根根蔓生的刺长在肉里，逐渐化作隐痛。永远也无法根除，每一次想起都会再历经一遍那种血淋淋凌迟。
　　重火抬起尚且能动的身为肉身的那条胳膊。缓缓摘下面具。
　　笑着的容颜，一半是人脸，另一半是已经破败到不成形状的机械残骸。完好的半边脸庞，与狼有些相似，眉眼间带着几分清秀。而另一半，人造的眼球从眼眶中脱落，融化的铁浆滚落，裸线错杂密布，血液从缝隙里渗出，染红了一片。眼眶内部，红色的灯光疯狂闪动。
　　极具震撼力的一张脸，丑陋与美丽并存，狰狞与安详同在，惊心动魄。
　　他在笑，微笑。仿佛终于能够脱离着红色的世界。
　　一切的一切都是无声的，寂静衬托着残忍无情。仿佛时间泯灭的速度都变得延缓。
　　无法用语言里形容风斩天此刻的表情。震惊，惊恐，愤怒，愧疚，悲伤，绝望……太多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每一种感情都强烈的达到了极致，无法仅用五官来表达。
　　下一刻，安灵狠狠的撞开了男人，执拗的挡在他身前。他的嘴一张一合，在怒吼。
　　暮韩看懂了他的唇语。他说：
　　——你不能死！你是狼行的意志与灵魂！
　　然而狼却揪住安灵的领子，一把扔开他。步子有些不稳，跨过那道幽深的鸿沟与满地残骸，狼跌跌撞撞着奔向风清。
　　——风清，风清，风清……他呼唤。
　　风清在笑。尽管眼底凝聚着憎恨，唇角却仍旧保留着清浅的微笑。。
　　——我恨你！
　　他说。
　　嘴唇只剩下一半，不能做出完整的口型。暮韩却已然明白他的话。
　　风清眼底疯狂闪烁的红光渐渐变得微弱，最终熄灭。
　　狼顿住脚步僵立着，混着血丝的泪划过面颊淌落。他张开口，暮韩无法判断那是嘶吼抑或失声。
　　风清整个人轰然化作了碎片。强烈的，毁灭性爆炸，霎那间红光瞬间盈满了整个屏幕。
　　爆炸波及到了镜头，屏幕上开始出现裂纹。裂纹快速的生长，渐渐如同蛛网一般，顷刻间剥落，只剩下漆黑一片。
　　暮韩仿佛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浪，不禁后退一步。

　　他不知道此刻，是否其他人和他一样，觉得有些沉重。
　　重火死了，真的已经死了。无法让人相信，还能有任何奇迹发生。
　　到现在暮韩还记得，黑鬼死去的那个夜晚，重火在在天台上对他说的话。机械的空洞的声音，带着电死合成声特有的颤弦。
　　那个可笑的故事。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骄傲的对黑鬼说。
　　——黑鬼，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哥哥了。他叫风斩天。答应我，离开这个危险的组吧！等咱们这次的任务做完了，就去找他。
　　那时，还是那么小心翼翼保有着那份纯净透明的崇拜，近乎盲目。
　　失去了一切的可怜风清，在名为重火的报复里……
　　——你得到自己想要的快意了么？

　　长久的寂静。
　　“重火死了。”暮韩轻声说。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于木然。
　　李方寒轻轻揽过暮韩，压过他的脑袋温柔的吻他。
　　暮韩猛然推开李方寒，强硬的拒绝安慰。他又重复一遍，“重火死了！”
　　“咣——”的一声。雷曜一拳敲在合金墙壁上，发出巨响。他怒吼，“我他妈知道！”
　　暮韩冰冷的笑起来。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么?”秋亦男怨毒的盯着暮韩，要把他刺穿一般锐利尖刻的目光。

　　呼呼……擦汗，继续减轻人口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