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科幻异能）》·影·

22、番外黑鬼

　　凌晨的时候黑鬼就醒了。他又梦到了那个满是火光中的夜晚。
　　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总是梦见那一夜的情形。一成不变的影像，如同一个永无休止的诅咒般折磨着他，不断提醒着他所背负的原罪……
　　这是他所无法承受的痛苦。他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崩溃。
　　与其像个疯子一样，还不如在那之前了断自己污浊的生命。
　　刀子拿起又放下，却始终刺不进去。
　　他并不伟大，也不坚强。他只是如同正常人一样恐惧着死亡。
　　直到来到原罪城，名为彦空的女人帮他做了催眠，断绝了夜晚的一切梦境，他才终于得以摆脱那令人发疯般的愧疚。
　　但昨夜……
　　那个梦境，终究还是再次出现了。
　　这或许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的世界依然笼罩在一片妖异的红色中，一如那夜的火光，染红了整个天幕，烧灼的痛疼。
　　透明的玻璃里，映出男人虚幻的身影，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额角的伤疤，慢慢陷入了回忆。
　　这是原罪，永远无法被磨灭的烙印。
　　——背叛！

　　或许事情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那时，尚且年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黑鬼发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从并肩作战的伙伴，慢慢转变成一种更为深沉的爱欲。他总是用灼热的眼神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逞强地挡在她身前。
　　他喜欢她，偷偷的喜欢，却又幼稚的明目张胆。
　　他，还有自己与她，他们三个人会永远在一起！那时，黑鬼始终这样坚信。
　　抱着这样的想法，等他真正发现自己的天真时，为时已晚。

　　——黑鬼！你自己跑吧，我们两个都已经受了伤，不要再管我们了。
　　她轻轻的掰开男人的手指，淡淡的嘱托。
　　她的眼神很醉人，她的笑容很温柔，仿佛就这样死去，是一种幸福。
　　——逃吧！黑鬼。你活着，就够了。
　　而那人也望向自己，笑着点头。
　　“不。不！我怎么能丢弃伙伴！！”他冲她怒吼。不顾她的反对，再次抓起了她的胳膊。
　　还可以的。在这里自己是受伤最轻的一个，他还可以带她逃跑的。他绝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你疯了黑鬼！你无法带走我们两个人的。你快逃吧！
　　她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急切，明明已经受伤，明明已经无力，却仍旧蛮横的一次又一次推开了固执的男人。
　　远处又一声爆炸响起，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天。浓烟正在向他们蔓延过来，灼热的空气烧的人皮肤生疼。
　　黑鬼突然觉得恐惧。他头一次感觉死亡是如此临近。那是一种惶然与绝望，仿佛就要失去一切。
　　他再也顾不得她的意愿，一手劈昏了她。任凭断落的钢筋咂落在另一人的身上，他死死抱着她狼狈离去。
　　不要！他不要她死！也不要死在这里！黑鬼拼命的拔腿狂奔。
　　对不起，丢弃了你。对不起，遗落了你。对不起，风清。
　　我只是舍不得她死。
　　男人咬住牙，在颤抖着内心一遍又一遍叙说。
　　那时，他没有回头。
　　明明知道背后有一道眼光始终凝落在自己身上，并不灼热，却让黑鬼莫名觉得害怕。
　　对不起，风清。
　　他胆怯的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救两个人太冒险了，所以为了她而放弃他。这在黑鬼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决定。虽然愧疚，却不曾后悔。
　　然而，无可否认，这是背叛！
　　赤裸裸的背叛！……
　　——你背叛了自己的伙伴！你这个背叛者！
　　当她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热辣辣的疼痛袭来时。黑鬼觉得头晕目眩。
　　——我根本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他啊！我宁愿和他死在一起！他不肯拖累你，让你自己逃……哪怕是冒险，可你明明能救他的！
　　尖利的话语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刺在心上。
　　——他拒绝我！他拒绝我只是因为你喜欢我！他那么信任你看重你！为了你他拒绝升迁，拒绝调离这个危险的队伍！为了你他甚至拒绝了我！
　　黑鬼轻轻摇着头，皱着眉。仿佛被那一巴掌打的太过震惊，几乎无法反应。
　　——他是个笨蛋！你根本不配！不配成为他的伙伴！！你这个背叛者！我……我不要这样背负着他的死亡活下去啊……
　　她愤怒而绝望的瞪着黑鬼，歇斯底里的怒骂着，渐渐的，却呜咽着捂脸哭泣。
　　黑鬼的世界塌陷了。

　　黑鬼觉得，爱情总是自私的。可到头来他却发现，原来自私的爱情什么也不是。

　　那次以后，这个小小的团队始终维持了他和她两人。
　　彼此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冷漠的相处，却仍旧维持着伙伴的身份，将后背留给对方。
　　他有时候觉得，也许这样就好了。一辈子。
　　直到3年前。
　　又一次任务，然而很不幸，他们失败了……
　　封闭的空间里充满了浓烟，唯一可以救生的氧气瓶却只有一个。
　　因为缺氧窒息，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渐渐漫漶。
　　仿佛是大梦一场，梦里火光冲天，纷纷乱乱。她，还有那人，安静的望着自己，眼里柔和的光，让人觉得快要醉了。

　　清醒的时候，自己的口鼻间套着氧气瓶。双手间一片温热滑湿，仿佛已经预料到什么，他慢慢睁开眼。
　　眼前的景色慢慢清晰，血红一片。
　　他看到：
　　……自己的匕首，正扎在她的胸膛上。
　　那一刻，黑鬼忽然无法抑制的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总是这样一个自私的男人，仿佛灵魂里都刻印着背叛的原罪，永远也无法没灭。
　　任务失败，他只身一人逃到了原罪城。
　　他觉得或许只有这座城市，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天边泛起了白亮，黑鬼从久远的回忆中苏醒。
　　他捏碎了手里的窃听器，深深的呼吸。即使清晨，空气中仍旧带着污浊。
　　或许当初自己不那么婆妈，总是不放心暮韩而偷偷给他安装了这个东西……
　　或许他应该更细心一点，在暮韩与狼交谈的那个夜晚找到终端，然后阻止暮韩加入彦空……
　　再或许，他不应该担心了一夜，却在暮韩平安后，在暮韩加入彦空的那个夜晚，找到终端后又突发奇想的倾听了那夜的谈话……
　　或许……那么多或许，但也只是或许。
　　他喜欢彦空，她有一双像她一般醉人的眼睛。他也是真心想要结交暮韩，他的平静一如那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切阴错阳差……
　　狼，竟然就是风斩天！
　　他无法忘记那人曾经骄傲的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黑鬼，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哥哥了。他叫风斩天。答应我，离开这个危险的组吧！等咱们这次的任务做完了，就去找他。哪怕当个小兵，也再不要做佣兵了……
　　他记得他说着句话的时候，那么平定而清浅的笑容，一如他的名字，风清。
　　那时他说什么呢？哦，对了……
　　他笑着说：“好。”
　　可那个任务，他丢弃了他，背叛了他。他再也无法回来了。

　　那么至少，完成一个承诺吧。
　　黑鬼习惯性的叼起烟，抽了几口后又掐灭了。
　　清晨的风有些冷，他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