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君如歌》叶清

18、第十八章

　　“我来看看伯父。”

　　“他在房里，你进去吧。”话毕他迟疑了一下，补了一句：“还是我带你进去吧。还有，我爸他总惦着以前的事，所以说话难免会颠三倒四的，你不用点破，只听就好。”

　　“嗯。”简依低低应了声就跟在了他后头。

　　“爸。”

　　“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你走了么？”言均杰头也不回，闷闷地回了句。

　　简依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伯父。”

　　言均杰这才转过身来，看到简依的时候煞是一愣，然后便眉开眼笑起来：“哟，你这丫头，终于想到来看我了呀，还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呢。”

　　“伯父，您哪的话，我这不是来了吗？”简依也故意笑得眉眼弯弯，言均杰看着心头就乐，她坐到床边，他就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不找边际的话，简依虽是听得云里雾里，可还是一味附和着。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简依还是忍不住问了言正卿：“伯父怎么会这样？”

　　“六年前，他最信任的伙伴背叛了他，卷走了资金，带走了员工，还挖走了客户，让他的建筑公司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可他却偏偏还要死撑着，为了扳回那些赤字，积劳成疾，身子越来越不好。去年又有一个工程不明所以地突然停工，工程师和负责人全都不知所踪。我爸费尽心思重新找了个施工队，可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简依摇摇头。

　　他接着说：“18层的住宅楼整体倒塌，压死6人。我爸看到新闻时整个人一下就懵了，送进医院之后查出来已经患了肺癌，醒过来的时候神智也开始不清了，老说胡话，想着以前那段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日子。”

　　“原来上次新闻报导的那个工程竟然是伯父的，没想到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可是他又为什么不想见你呢？”

　　“我不仅没有接手他的公司，还在前些日子帮他宣布了破产，公司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所以他现在恨我入骨。其实我只不过不想看到他抱着一个空壳在那里苟延残喘，现在该是他停下来享福的时候了，留着那公司也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

　　“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对了，那个背叛你父亲的人呢？”

　　“他现在在业界也已经颇有名气了，我坚信他早晚会身败名裂。”言正卿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极为轻描淡写，唇角却在不经意间勾出了一抹冷笑，让简依不由觉得一寒，她似乎已经隐约察觉到了那人的下场。

　　他仿佛是在一刹那间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安静得只余下了他们的呼吸声。他侧影俊美，像一尊雕像，眼里却像是黑夜下的汪洋，深邃的无止无尽，又像有个无底黑洞，森冷地吸纳着一切烦恼忧伤。“正卿。”简依突然唤了他一声，言正卿把凝在病房的视线投到简依身上，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她在触到了他的目光之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发觉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来劝慰他什么。

　　许是他也察觉到了空气里带着一丝凝滞的味道，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下来：“你的分配项目看过了吗？也许过些日子你还得和我一起去华东地区看看开发案的进程。”

　　“和你？”事情太多，她还真的忘记了看那份材料，而且她也自认为自己会和于时骞一起负责度假酒店和购物中心那一块。

　　“有问题吗？”

　　“噢，没问题。”简依有些尴尬，忙不迭地说要离开，言正卿也没有挽留，只是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后仔细研究了材料，才发现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分到于时骞那一块，简依想起了于时骞那天说的话来：“不过我算不准你会不会来。”还有那句“其实你答应和我一起来吃饭，我已经猜到你想要说的话了。”原来于时骞果然是深知她的性格，在那天看到那封情书后就料到了分手是迟早的事情，只等着简依亲口说出那两个字。

　　一想起于时骞，她就觉得万分愧疚，便只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于是对着在厨房里大展身手的关以默说了句：“默默，明晚别准备我的晚饭了，我和曼姐约好了，得商量点事。”

　　关以默拿了锅铲就冲了出来：“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上次我查过了一些资料，怎么说你们旅行社还是得负些责任的，你和曼姐说为了不惹官司上身，别不舍不得花钱，知道吗？”

　　“嗯，就知道默默对我最好了。”简依笑言。

　　关以默冷哼一声：“我是关心曼姐，哪是对你好呀。”

　　口是心非的家伙。看着关以默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简依忽然觉得有种幸福感，原来有的时候，幸福竟然可以这么的简单。无关爱情，只有桃花煮酒般的情谊。

　　就着曼姐的提议，她们从酒店出来以后又去了路边的大排档闲聊，曼姐这次终于正正经经地，和简依提起了自己的前夫。

　　或许是酒精作怪，她说得又哭又笑，简依虽是没有喝酒，却也跟着心潮起伏，结账离开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她扶着脚步虚浮的曼姐拐进她放车的小道上，可仔细一想她这样也不能醉酒驾车，便想重新折回，谁知刚转身，便被两个高大的身影笼罩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就将一玻璃瓶液体泼了过来。

　　简依“啊”的叫了一声，一边拉着曼姐往旁边躲闪，一边伸出手来挡了一下，可曼姐的另一条手臂还是让飞洒出来的的水花给溅到了，她吃痛地嘘了一声，彻底清醒了。

　　“呀，是浓硫酸。”她拉起简依就跑，那两个壮硕的男人手擎着木棍在后面紧追不舍。

　　她们俩几乎是拼了命的跑，穿过胡同跑到了大道上，看到有两家店铺中间的一个夹缝，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

　　路上根本没什么人，她们在里面看得真切，那两个男子带着棍棒跑了过去，可又不知道是否已经走远，她们始终不敢出去。

　　曼姐迅速掏出手机嘀咕了声：“快报警。”然后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又朝着这里跑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短短的一瞬间，简依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按下了一连串数字。

　　言正卿接起电话的时候，只听到一个细微的颤声：“正卿。”她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掩盖不住的惊恐，似乎还带着哭腔。

　　他不由一惊：“怎么了？”

　　可听筒里却安静了下来，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消散开来，随即便传来嘟嘟的忙音。

　　简依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站在夹缝小道口望着她和曼姐，笑得奸险阴沉，她一咬牙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警车的声音由远至近，简依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为动听的天籁之声。

　　警察当场抓获了那两个男人，简依和曼姐推到警车里，看到她们那狼狈的样子，说：“先送你们去医院吧，然后再到警局做笔录。”

　　简依这才察觉手腕隐隐传来的疼痛，幸好衣服穿得厚，她用来挡的那条手臂衣服早已是一层黑色了，空空荡荡的手腕上皮肤却起了皱，她知道自己还是受了伤。

　　而曼姐显然严重许多，她的袖管已经破了洞，所以在车上直叫着“完了完了。”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她只觉得言正卿的声音像是突然从渺远的太空回归到了地球，刚才若不是警车及时赶到，他们之间也许就将会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问：“你在哪里？”

　　“在去人民医院的路上。”她大致地说了下刚才的情况，言正卿半悬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关照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到医院的时候，言正卿的车就停在了门口，他斜靠在车门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开司米大衣，一手斜插在衣袋中，另一只手搭放在车前的反光镜上，修长的指间还夹着燃了半截的烟。

　　他看到她从警车上下来，便迎上前去，带着她去挂了急诊。

　　手臂无碍，手腕上是轻度烧伤，还稍稍伤到了骨头，消毒包扎以后，医生劝说让她近阶段一定不能使力，否则可能会撂下病根，以后都不能干重活。

　　曼姐伤的要更严重些，所以她自从警局出来，就没停止过抱怨：“怎么会有这种变态fans啊，居然跟踪了我们这么久，还下这样的毒手，我不就是间接地让那个Vanessa没赶上时装秀么，有必要吗？”

　　简依跟着打趣道：“人家可是夺魁之人，因为这次的事情损失也不少呢，自然伤透了她那些fans的心。”

　　言正卿插话问了声：“Vanessa？”他刚才一直在警察局外间，所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简依这才想起他们之间有私交，便随意地“嗯”了一声，言正卿见她不愿多提，就岔开话题：“我送你们回去，曼姐的车我已经找人去取了，你们放心好了。”

　　言正卿把曼姐送到她家，曼姐下车的时候几乎已经是感激涕零了，待曼姐进屋，他就重新发动了车子。

　　言正卿一直没有说话，前面路口是一个红灯，他放慢了速度，快到停车线的时候，信号灯就转成了绿色，可他还是把车停了下来。

　　他转向她，街两旁路灯的光线投在窗玻璃上，映得他的面孔英俊依旧，眼睛却只盯着简依：“告诉我，刚才打我电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