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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地界,莫来山。

      山脚小河边,一位身着白袍、头戴斗笠的女子正坐在石阶上垂钓。

      正是下凡历劫的妙心。

      虽说她并未饮下孟婆汤,带着记忆来凡间。但她仙力已于轮回道中被封印,如今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只不过她此次历劫并非投胎,而是转世重生为莫来山一座道观的道姑。

      道姑自幼被一位老道长收养,并拜其为师,修行多年,收获一身厉害的本事。这道长原是个得道的半仙,将道观传于她之后,便隐居仙地,再没回来。

      道姑颇为上进,日夜勤恳修炼,以求有朝一日像师父那般得道成仙。

      直到有一次出山修行,偶然在异国灵山求得一瓶丹药。将其带回道观后,惊然发现丹药对修炼有事半功倍之奇效,她便开始潜心研制可大大促进修炼的灵丹。

      渐渐,道姑的功力在丹药的辅助下增长迅猛,性子也变得越发急躁。当普通丹药再无法满足她,便开始剑走偏峰地加入一些怪异的药材,譬如剧毒之物。

      道姑对丹药的迷恋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日她用毒蟾炼药,待将炼好的丹药食入腹中,毒素迅速遍及百骸,侵蚀五脏六腑。最终心脏衰竭,七窍流血而亡。

      妙心转世醒来后,在铜镜中见到面色酱红、浑身发紫的自己,着实吓一跳。

      她虽已重生,但体内的蟾毒起码需大半年才能彻底消褪。妙心不想顶着这中毒身亡的死人脸过日子,遂自行解毒。

      好在她也曾随师父学过炼药,便去山里采了些草药,炼制几颗解药,服用七天后,毒素尽数排出体内。

      解毒不久,妙心算准今天有大事发生,遂提着鱼竿来这山脚下静候。

      远远传来笃笃马蹄声,还有啪啪甩鞭声。鞭子甩得急,马儿跑得快,不消会儿就出现在妙心的视线范围。

      “快!快!”随着马车临近,她隐约能听见车上妇人慌乱的催促声。

      妙心不急不忙地扬起头,往那马车定睛看去,就见一位年轻娇美的妇人正撩开布帘,探出头来。她一手紧紧抱着红绸裹着的襁褓,襁褓用绳带捆在她胸前,婴孩受不住马车的颠簸,哇哇大哭。

      妇人时不时往后张望,眼中尽是恐慌。

      忽有一群骑马带刀的蒙面人,飕飕地从丛林之中扬沙起尘地冲了出来,即刻将马车团团围住。

      马儿受惊,前蹄乱蹬,仰头嘶叫几声,停了下来。

      领头的蒙面人抽出大刀,直接就喊:“杀光!不留活口,马也不留!”

      众人跃下马来,拔刀齐刷刷冲了过去。

      妇人已被逼入绝境,眼见无路可走。她从腰间卸下长鞭,抱着襁褓一跃而起,身轻如燕。

      马夫也从脚下抽出长剑,弃车跳到妇人身旁,将她护住,道:“待我突出重围,小姐带着阿泽赶紧走!”

      蒙面人哪会给他们逃脱的机会,提刀就砍。

      马夫身强体壮,剑术不俗,十几招便杀了五六人。可一人难扛众拳,没多久便失了利,身前遭砍,背后挨刀。

      一声凄凛的:“玉峰!!”厉然划破山谷,正是妇人痛喊。

      妇人分神之际被连砍数刀,胸前的襁褓被领头蛮力拽走,抓在手中。

      她红着眼,怒道:“将我儿放了!他是无辜的!我的命你拿去便是!”

      “他怎么是无辜的?”领头冷笑道:“倘若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来杀你,最该死的就是孽种。”

      说罢,他将襁褓高高抛起,举起手中的刀,往中间斩去。

      “不要!!”妇人惊恐万状,奋力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发出森森冷光的大刀砍在孩子身上。

      “阿泽!!我的儿啊!!”她嘶吼着,几乎晕厥。

      千钧一发之际,一顶斗笠快如飞刀,以迅雷之势劈来。嚓地一声,直接斩断领头握刀的手臂。

      适时,一道白影闪过,将险些掉落在地的襁褓抱在臂弯,稳稳立在马车顶篷。

      “啊!!”领头惨叫连连,跪了下来。捂着流血不止的断臂,痛得五官狰狞扭曲。

      众人惊吓,忙搀扶着领头,纷纷望向马车上突然出现的女子。

      “你是谁!”领头人咬牙忍着痛,喝问。

      “来帮你收尸的好心人。”妙心答得猖狂。

      领头呲牙:“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竟如此放肆!”

      “我管你是什么人,你们若要杀这孩子,就得死。”妙心也不废话,抽出腰上长剑,往前抛去。

      那剑随她的意念,飞速如电,在人群中砍来刺去。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剑的走向,不是被刺穿心脏,就是被割破喉咙。一时间惨叫不绝、哀嚎不歇。

      片刻工夫,周围尸横遍野,鲜血顺着石头缝蜿蜒流入河中,将河边染成怵目的血红色。

      身负重伤的年轻妇人虚弱地趴在地上,仰头将面前之人望着。起先震惊,而后见到孩子无恙,安下心来。

      妙心抱着襁褓蹲在她身旁:“你伤及心脉,失血过多,命不久了。”

      妇人费力地撑起身子,往襁褓中瞧去。孩子受了惊吓,仍在哭泣。

      妇人噙泪乞求:“我性命不保,可我儿尚在嗷嗷待哺之龄……望道姑收留我儿,来生我做牛做马报答!”

      妙心点头道:“我与他有缘,定会将他养大。”

      妇人含泪欣喜,喘着气恳求道:“道姑,可否让我再抱一抱阿泽。”

      妙心将婴孩和妇人一同抱入马车,她让妇人靠坐在自己身前,再将孩子端在她胸前。

      婴孩似乎能嗅到母亲身上的香味,渐渐停止哭泣。在母亲怀中得到安抚后,婴孩便沉沉睡了。

      妇人欣慰一笑,落下两行泪,低头吻在他额头。忽而她身子松懈在妙心身前,再没了动静。

      妙心将她放躺下来,婴孩依然被妇人的双臂拢着,睡得香甜。

      她下了马车,取出个纸袋,将袋子打开,里头装着一团白色粉末。她轻吹一口气,粉末洋洋洒洒飘向前方满地的尸首,须臾覆盖,宛若白霜。

      她口中念咒,片刻后,尸身连着衣物化作灰烬,尽数散于山谷,瞧不出半点痕迹。

      妙心将妇人安葬在道观后山,立了个无名碑,往后每年此时就带着阿泽来祭拜他生母。
      ***
      妙心以为养个娃娃和养只小兽没甚区别,饿了喂食,渴了给水,困了直接丢榻上。

      可她毕竟毫无养娃的经验,险些闹出人命。

      男娃饿了,她便开灶炖了些蔬菜米粥。哪里晓得这刚满月的奶娃娃吞咽困难,没吃两口,差点噎死。

      男娃舔嘴皮子,她便以为他渴了,端起茶杯就喂,没喝两口,呛得娃娃鼻涕眼泪一齐迸。

      到了傍晚,男娃两只小手不停糊眼睛,似乎困了。她就将娃娃放在竹榻上,盖上被子。等他睡着,便出去烧水给他擦脸。

      折返回来,就见娃娃的脑袋被被子捂住,两脚不停乱蹬。她连忙上前将被子扯开,娃娃哇地一声哭出来,脸都憋红了。

      妙心只好将他抱起来哄着,娃娃下意识就往她怀里钻,两只小手扯着她胸前的领口,张着嘴巴,显然饿坏了。

      “哎,我就算有心喂你,也无能为力啊!”

      直到声音哭哑了,他也没吃到一口奶,最后饿得实在没力气,呼呼地睡过去。

      妙心没敢再轻易离开,便将他放在床里头,自己睡在外头护着他。

      她侧着身端量娃娃,白净的小圆脸上还挂着泪痕,瞧着十足可怜。

      妙心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小娃娃的肌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滑滑嫩嫩,手感极佳。她忍不住轻轻揪一下,就见他咧嘴笑起来。

      “嘿?这么小就会做梦了?”

      娃娃忽然抬手,抓住她的拇指,将她的手当作食物,放在嘴里吸.吮起来。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妙心便由着他,只要不哭不闹就好。

      次日,妙心去山下买了头能产奶的山羊。

      兴许是饿极了,妙心将煮好的羊奶喂在男娃嘴边,他一口接一口猛喝,不怕呛,也不嫌这膻味,十分满足。

      渐渐,妙心养起娃来越发得心应手,再没最初那么手忙脚乱。

      转瞬十二年。

      阿泽渐渐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初显翩翩少年的风姿。

      妙心却苦恼,也不知他性子随父亲还是母亲,越长大越寡言。即便她话痨似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了十几年,也没养成他活泼健谈的性子。

      欣慰的是,阿泽是个体贴懂事的好孩子。

      每日三餐准时生火做饭,睡前醒来定会帮她烧好热水,供她洗漱。练功从不喊累,刮风下雨、烈日寒雪不曾停歇。他功力渐长,个子也见风就长,如今十二岁刚过,身量竟比她还高一些。

      孩子既已长这么大,有些事也该知分寸了。
      *
      这夜,阿泽将烧好的热水提进屋。

      妙心刚好从屋外回来,坐在桌旁,说:“往后你就睡次房,房间已经收拾好,褥子被子也都换了新的。”

      原本他六岁时,就曾被她叫去次房住。怎料他接连几天噩梦,导致数日不曾阖眼入眠,最后竟体力不支晕厥过去。她只好将自己屋内的竹榻改成小床,供他睡觉。

      如今他身长早已超过小床,每晚都蜷着身子,看着着实遭罪。况且他已不是小娃,应该要开始懂得男女区别。

      阿泽瞄了眼小床,上面的枕头不见了,褥子和被子也都卷了起来。

      他没说话,帮她打好洗脸的水,再默默走到她床边,褪下外裳进床。他提起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你这……”妙心刚要开口。
      他恳切地说:“师父腿脚冰凉,我帮忙暖好被窝再走。”

      妙心的腿脚本来不凉,只是这副身子的道姑吃多了寒性的丹药,身子一年四季就像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似的,从头凉到脚。

      六岁以前,阿泽每晚睡时都会钻到她怀里。他的身子像个小暖炉,冬天都无需被子,只要将他抱在怀中,她整个身子都能暖起来。

      二人分床之后,阿泽也会在她睡之前,体贴地帮她暖好被窝。

      可他终将成人,总不能帮她暖一辈子的被窝。
      妙心暗暗纠正,倒也不会有一辈子,这是个短命的家伙……

      阿泽露出两只明朗的眼睛,见她迟疑,忙道:“师父辛苦将我抚养长大,我无以回报师恩,就准弟子暖被吧!”

      小徒弟平日里话不多,有时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这会儿倒是能说会道了。妙心心想,反正只是暖被,刻意回避反倒扭捏,便准了。

      阿泽一暖就是三年。

      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成熟少年,妙心若再不阻止他往自己床上钻,也不知他何时能懂得羞耻之心和男女避嫌。

      孰料,她还没来得及劝说,有一晚,阿泽端来热水就直接回屋。而后,他再没帮她暖被。

      这本是件好事,怪就怪在,这些日子她不时能听见他起早贪黑,好大会儿才回屋,也不晓得在做什么。

      这日,浅眠的妙心隐约听闻动静就立马起床。直到他脚步声远处,她才出门。

      四处寻找,听得道观后院有声响,妙心循声而去。不一会儿,远远见他站在院里的井旁,正摇着木轴打水。他将打好的满满一桶水倒入地上的木盆,接着蹲了下来。

      妙心收敛气息,悄悄靠近,这才发现他在洗东西。

      夜里昏昧,加之他如今身子宽阔,遮住了大半的木盆,她瞧不出那里头装的何物。

      “你在洗什么?”妙心突然出声。

      正埋头洗物的阿泽吓得一悸,急忙扭头。见来人,他慌忙捞起盆里的东西,起身藏在身后。

      “师父……”阿泽目光闪烁,退了两步。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貓尐懶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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