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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妙心一心追求如她师父一般得道长寿。但她并非适合修行的绝佳根骨,她能达到如今的修为,全凭‘勤能补拙’。”

      “因修为无法突破性提升,导致精元的修炼停滞不前。而精元正是延长寿命的关键,她即便再努力修炼,以此维持年轻的容颜,器官的衰竭却无法遏止。你既已与她肌肤相亲,没发现她常年四肢发凉吗?”

      “倘或无法以精元铸复五脏六腑,妙心便会因脏器迅速衰竭而死。二十年前,事情有了转机......”

      “她发现了师父曾研究的秘术:如若无法通过修炼增强精元,则可寻求天赋异禀之人,辅以丹药养之,而后以术法吸取其功力及精元,转为自身所用。”

      “妙心潜心钻研此术,独独缺少一位试验的对象,直到遇见了你。你当年尚是婴童,又是根骨奇佳的巫族后人,理所当然地成为她试验秘术的第一人选。”

      “这些年你竟没有任何疑惑吗?譬如她每日要你食用的丹药究竟有何作用?你可问过?又譬如,你分明是丘发国的太子和巫族之女安辛的孩子,本可在王宫中与亲人相认,她为何不曾提过?却要你戴着面纱示人?”

      即便陆判官早已离开,这些话在阿泽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愈发猛烈,将他拍得脑袋发昏、心魂发颤。

      二十年以来所相信的一切,只需几句话就被碾个粉碎,在眼前轰然崩塌。

      若是两年前,他断不会轻信他人之言,毕竟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是师父。如今却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

      因为两年前,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与陆判官所言分毫不差。

      他那时不知师父为何隐瞒他的身世,但他相信她有正当的理由,如今真正的理由被陆判官揭露,他再说服不了自己。

      阿泽失神地望着天边血色一般的残阳,仿佛置身于身魂支离破碎的血腥空间,唯有残留的一丝意识在无助地飘荡。

      纵然奋力寻找,却拼凑不出完整的魂魄。
      ***
      回到道观的妙心,将药材放入炼丹房后,便兴匆匆地提着个布袋去往厢房。

      布袋里头装着一双白履,是她买来赠予阿泽的二十岁生辰之礼。

      下个月就是阿泽的生辰,今日出门便顺道给他选礼物。挑中这双布履后,又请店家临时在侧边用银线绣上两朵山茶花,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走到庭院,却见阿泽的屋门敞开,里头黑灯瞎火的,进去一看,人没在。

      妙心寻遍道观,不见人影,四下叫唤,也未闻回应。

      “该不会被山里的哪只小妖给抓走了吧?”

      妙心正担忧,忽想起个地方,忙转身往道观后山奔去,终于在后山的一座坟前找到了阿泽。

      每年她都会带阿泽来此处祭拜他母亲,除此之外,阿泽还会于每年生辰之际来此焚香叩拜。

      妙心遥声喊道:“下个月才是你的生辰,怎么今日夜间突然来祭拜?”

      阿泽面容隐在树影中,垂眸望着墓碑,沉默未应。

      妙心趋近却见他并未燃烛点香,随口问道:“来找你母亲谈心事呢?”

      他道:“的确有事要谈。”

      妙心叹了一口气,故作怅然:“果然长大了,都不愿与为师谈心事。”

      “弟子怎不愿与师父谈?”阿泽侧过头,终于看向她:“只怕师父不愿与我推心置腹。”

      “哦?”妙心双臂交叠身前,扬眉笑道:“你说说看,为师何时不愿与你推心置腹?”

      阿泽抬手,手中的一枚白玉镯子即刻展露在她面前:“师父曾说这是母亲临死之时留给我的遗物,镯子内壁刻有一个异形的安字,师父说是母亲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

      妙心瞄了眼镯子,那是巫族的‘安’字。

      她与阿泽说了谎,这其实是阿泽母亲的姓氏,巫族随母姓,这也是他的姓氏。且‘安’在巫族只能是姓氏,因为巫族并无‘平安’这个词。

      “怎么了?”妙心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物。

      阿泽淡声复述一遍:“师父曾说这‘安’字是母亲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

      妙心点点头。

      阿泽默然将她看了眼,最后放下手,将玉镯攥在手中。

      他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眉头缓缓拧成了结,最后叹息般说:“弟子想离开道观。”

      妙心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阿泽声音洪亮几分,一字一句地说:“弟子想离开莫来山,去寻找亲人,他们或许也在急着寻找我和娘亲,只怕已寻了二十年。”

      妙心这会儿听清了,却也错愕地愣住了。小时候他会偶尔问起自己的母亲,三岁以后便没再提及,更未曾说过要去寻找亲人,怎么突然起意?

      “你要怎么找?挨家挨户地问?一村一户地寻?”她语气不由急了些。

      阿泽面无表情道:“拿着这枚镯子总能打听到消息。”

      “四海六合纵横万里,就凭这一枚普普通通的镯子?”妙心肃声道:“你给我安安份份待在道观,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

      “凭什么……”阿泽无力地说,声音轻得像耳畔拂过的夜风。

      妙心扯住他手臂,往回走:“你若有话未与你母亲说完,明日天亮再来。以后晚上不许出门!更不许来后山!”

      阿泽突然甩开她的手,冷声道:“凭什么限制我?”

      妙心转身望去,他的面容即刻暴露在皓月下。她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睇来的目光却似冷霜密布,异常疏离。

      她眉头皱起,顿时也来了气:“凭我是你师父!你若再不听话,往后就只许待在道观,一步也不准离开!”

      阿泽咬牙压着情绪:“就因为是我的师父,便能将我禁锢在这道观之中,乖乖听你吩咐,任你摆布!连我的亲人,我也无权去寻?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养来消遣时光,还是……某种可利用的工具?”

      阿泽性子素来温和,妙心从未与他恶言相对,一时不解,问道:“为师何时将你禁锢在道观之中?不是你说此生要陪着为师在道观修行吗?”

      “我曾作出许诺,是因为我笃信师父真心对我。”他语气骤而冷漠:“如今我收回这些话,因为此处已不值得我继续留下来。”

      我何时未真心对你……
      妙心欲开口问出这话,心口蓦然撕扯般疼,喉间更是酸涩不堪,发不出声音。

      她暗暗吸两口气,尽量稳住气息:“回去睡一觉,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谈。”

      她想握住他的手,将他赶紧带离此处。可别是在后山被什么妖鬼迷惑了心智,导致他胡言乱语。

      不料阿泽转身避开她触碰,踏步径直往道观方向走去。

      妙心悬着手臂,呆怔地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中。

      今早她出门前,他牵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与她话别两句。他眼中的情深不假,低沉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

      不到一日的工夫,她便体会了姑姑曾说的:感情若要生变,只在瞬息之间。
      ***
      妙心整宿睁着眼,一夜无眠。

      她耳朵似贴在了阿泽的门上,方听闻动静,便急忙下床,外裳也未披,开门就往他的屋冲去。

      远远见他踏出门,背着个包袱当真要离开。气得她痛骂:“好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妙心飞身闪去,探手往他肩头的包袱一捞。阿泽眼疾手快侧过身,使她扑了个空。

      妙心又伸手欲擒,阿泽将包袱取下,紧紧护住。你抓我挡,几个回合,师徒二人不分伯仲。

      妙心郁结了整晚的火气顿时被他的闪避给燎烧起来,她再不顾虑是否会伤及他,虚影一晃,分散他注意力,再果断点中他手臂的麻穴。趁他麻痹的刹那,迅速抢过他手中包袱。

      妙心拽开六七步距离,掂了掂沉甸甸的包袱,往地上铺开,那包袱里只有两套衣物,其余俱是她每年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呵!”妙心抬头嘲讽:“既然这道观不值得你留,为师也不值得你再陪,何必将我送的东西都带走!”

      阿泽视线落在地上那堆物件中,有发带、腰封、玉簪、环佩、铜碗、琉璃盏,还有一把护身的匕首,是她去年送的。

      这匕首顶端镶嵌一颗圆润的白玉,她赠时,说这温润的白玉就像他。他随口说匕首可作定情信物,她说:你说是便是吧!

      他当时欣喜若狂,便将这匕首当作她的承诺。

      他气她瞒了二十年的谎言,却更气自己的优柔寡断。他应该只着一身衣裳,舍弃与她有关的一切,毅然决然地离开。两手却似着了邪,将这些东西统统装入包袱,等他回过神,包袱早已满满当当。

      说白了就是没出息......他痛恨自己这般没出息!

      妙心压了压怒气,耐着性子问道:“昨日在道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泽绷着脸不吭声。

      “不说是吧?”妙心见他一再沉默,耐心全无:“你能收回自己曾说过的话,我也能收回曾赠予你的东西!”

      她愠怒地抬掌,力量在掌中迅速凝聚,狠狠往地上的包袱打去。

      倏忽间,阿泽冲了过去,将包袱之物护在身下。妙心吓得急忙刹住手掌,却来不及收回掌力。情急之下,她连忙施了个旋回之术,强行将力量扯回掌内。

      她方才气极,当真要毁去那些礼物,是以下了狠手,愣是将自己反推出三丈远。

      妙心踉跄几步稳住脚,右臂钻心般疼。她抬了抬,却痛得使不上劲,恐怕震裂了骨头。

      “随你去哪儿,我再不拦你。”她转过身,赶忙往屋子走去。

      一边走,心中骂咧不休:什么狗屁情劫,姑奶奶不玩了!谁要历谁来历,我若再跟这不孝徒弟纠缠,就是个大草包!

      阿泽突然冲来,挡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垂落的右臂上:“师父受伤了?”

      “与你何干!让开!”妙心用手肘撞开他,他双腿跟棵树桩似的扎在地里,半步未挪。

      妙心忍住要将他吊起狂揍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行行行,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气煞人!”

      阿泽不等她绕道,弯身迅速将她抱起,踏步往屋里走去。妙心心里有气没消,左手握拳使劲捶他胸口,阿泽蹙着眉,一声不哼。

      进屋后,他径直走向床榻,将她放下,又转身找来一瓶跌打伤骨的药。折回床榻,他坐在她身旁,要帮她抹药。

      妙心挡住他的手:“要走就赶紧走,这会儿假惺惺地做什么!”

      阿泽却抿着唇不说话。

      妙心瞧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拧成沟壑般的眉心,却琢磨不明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气得要推开他,阿泽突然握住她手,将她手掌贴在自己胸膛,一脸肃色地说:“弟子的命是师父救的,这辈子就是师父的人,身子自然也是师父的。师父若是想要,弟子愿随时献身。”

      这话题转的……怎么一言不合就献身?

      妙心羞恼地抽回手,嗔斥道:“为师快被你气得心脏衰竭,你竟淫思不止,只想着那风月之事!”

      阿泽低声辩解道:“弟子所指并非风月之事的献身,师父误解了。”

      “......”妙心尴尬得想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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