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一曲日水吉

20、第零二零章

　　杨大海抽着旱烟坐在牛车的架子上，沿着眯着看着眼前的镇子。农闲的时候，他都会赶着牛车来回跑上几趟，一文一个送人，或者多给几文钱拉货。看着眼前富裕的镇子，心里酸溜溜的。二十多年前这边也不过是和和顺村一样的村子，甚至还小上了那么一些。
　　可谁让人家十八年前出了个秀才，村长一路高升变成了里长。有了里长的撑腰还有那秀才的名气，这镇子里的生意都好了十成八成的。慢慢的，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村子也越来越大，到了现在，直接成了这附近十里八村赶集的镇子。

　　一个村子里有没有读书人，对于整个村子而言真的影响太大了。有个童生都能让人多高看一眼，要是有个秀才老爷那就更不得了了。
　　杨大海已经歇了做里长的心思，可也不想看着自家村子的人被人欺负。这人越来越有钱了，送孩子去读书的也就越来越多了。别看没几个能读出个什么好果来，可人家村子总是会让别人掂量着几分。毕竟，说不定个万一呢。
　　以前和顺村还有一个杨珩，要知道就连那名字可都是那看好孩子的夫子取的。十几年下来，就连那夫子都说了可以下场考试了。可哪知道杨二郎的运气能倒霉到那程度，先是爹摔断了腿，然后夫子还去世了。
　　家里被掏的一空不说，还没了担保的人。

　　身为村长，杨大海是真的愁啊。他甚至都想去给杨二郎找担保人，起码要让孩子考上一回不是吗。也不用杨珩杨二郎真的去考出来个什么名堂，只要能考，别人就能多高看和顺村一眼。
　　尤其是马上夏末要秋种，几个村子就守着那一条河。村里没了个能让人顾忌的人，在十几个村子一起用水的时候都要被人欺负。

　　杨大海是真的愁啊，要不是他儿子的儿子都已经四五岁，且在县城有了好活计，他都恨不能把儿子再重新塞回私塾里去掉书袋了。
　　和顺村穷，能供的起读书人的总共也没几户。加加减减算下来，起码最近这四五年里，还真就剩下杨珩一个年岁合适的。现在这杨珩不能去考了，一下子四五年里其他村都要想着法子多占便宜了。

　　愁人啊。

　　都说白天不能想人，晚上不能想那啥。杨大海刚还在心头感慨时运不济，今年的用水可能都要排到几个村子后面去，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杨家那二郎笑得一脸傻呼呼的走了过来。
　　身边跟着的，自然是那刚娶的小媳妇。

　　二郎家的自是长得不错，家里媳妇也兴高采烈的提了好几天这丫头是个大方的。满满的一背筐东西，看得出来这两人是没少买。
　　杨珩一路牵着他家媳妇，身为过来人，杨大海哪儿还能看不出来那小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家婆娘的心思哟。

　　看到这场景，杨大海觉得自己肝儿都有点颤了。就这模样，还考个锤锤哦。

　　“大海叔，现在走吗？”没察觉到村长的哀怨和不满，杨珩牵着林茜走近了才喊了一声。和顺村还有周围几个村子的人早上都会来镇上卖点东西，闲暇的时候村里唯一有牛的村长大海叔也都会赶着牛车过来赚几个路费。

　　看看天色，已经不怎么早了。不过车子周围还没人，杨珩问一声，如果要等的话他们还可以去旁边等上一会儿。

　　杨珩目光温和，长身而立。成亲只是三天，自然不能从原来的面黄肌瘦变得白白胖胖。不过人逢喜事总是会精神爽，气度看起来倒是和之前沉重的模样，轻快了不少。

　　杨大海在车辕上磕了磕旱烟锅子，心里叹了一口气。笑着招了招手，跳下牛车拉住了牛绳。“不等了，上车吧。现在回去，刚好快到吃饭的时间了。”

　　杨珩笑着点了下头，先是将满当当的背筐放到了一旁，这才小心的扶着林茜上了车。平常能坐下八个十个的牛车上，现在就坐了两个，自然空闲的很。
　　杨大海跳上车辕，对空甩了下鞭子，老牛慢慢悠悠的开始往前走。

　　就三个人，杨大海也没心思和那小两口凑热闹。实在是现在还心疼的厉害，真怕和杨二郎多说上几句话，都能带出不甘来。

　　杨珩完全没察觉到村长大叔的情绪，反而是旁边的林茜微微眯了眯眼睛。县官不如现管，为了以后的日子和顺，和村长搞好关系绝对不是坏事。
　　村长见他们两个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应该不是心有不满。可这情绪……

　　“回去先吃饭，晌午休息一会儿可以读读书。等下午阳光不那么刺眼了，再做其他活。”林茜的声音柔柔的，用手帕将杨珩鬓角上的汗水擦拭了一下。
　　背着二三十斤的东西转悠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累。

　　杨珩一手扶着林茜，一手虚浮着背筐。眼睛在林茜还有背筐上转悠，很努力板着脸，可那已经眯起来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背筐里的东西很多，不过杨珩看的是最上面一个小包裹。刚才两人路过书店，只是听里面的读书人讨论的声音，茜娘就进去给他买了一本历届往年题测。

　　“茜娘，八月的时候我真的要去考吗？”题测都买回来了，杨珩反而有点惴惴不安了。都说无知者无畏，他是在自己身上看的明明白白了。
　　之前对‘考试’一无所知的时候，只是夫子说他可以去考了，就信心满满的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可现在被茜娘点了几句，才知道连科举注意事项都不怎么清楚，心头难免患得患失。

　　林茜刚想开口，没想到前面的村长比她还着急的转过身来。“啥子？二郎你八月要考啥子？是去考秀才吗？”

　　林茜眼珠子一转，好似抓到了什么。温柔的笑了笑，为杨珩整理了一下袖子。“对的村长大叔，二郎八月还是要去考试的。苦学这么多年，哪能有始无终呢。”

　　“好啊好啊，要我说也的确应该去考上一考。不说其他的，你也得看看你这十几年学的怎么样啊。”那老夫子毕竟去世没多久，杨大海自然不会触霉头的说到那里去。
　　不过找借口这种事情，这个时候他能给你找一百个不重样的。

　　村长兴奋的太过明显了，明显到林茜想装不明白都不行。反正是好事儿，她自然不介意让村长更高兴几分。“等到了下个月，二郎就要去镇上的私塾上读书，到时候还要麻烦村长叔了。”

　　没有人比林茜更懂得科举的魅力，起码在和顺村，不可能有人比她更懂科举的魅力。杨珩现在还处于读了书，就该去考科举的阶段。就算是最有见识的村长，可能也只是想让村里多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可林茜见识的太多，她见过无数为了人上人，为了改换门楣努力了一辈子的人。她见过那些世家高官，是怎么重视这科举的制度。她更是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哪怕冒着砍头的危险，踏上舞弊的道路，也要通过科举这条路爬上去。
　　至于上去之后的路，那自然是鲤鱼跃龙门，一朝得道就升了天。

　　林茜也不能免俗，见识了那些波澜壮阔，她就想当个享福的闲人。舒舒服服的，美美满满的。
　　不过如果杨珩的心不在科举，她可不会赶着对方去上进。对于有着无数不得了经验的她而言，就算不走科举这条路，她也能让自己过的很好。

　　只是……

　　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上辈子，杨珩一步一个脚印踏上了朝堂。从一届农家子，走入那帝王的眼中。那时候的杨珩在寻找自己，可那时候的杨珩也心怀天下。
　　他是一个能办实事的人，也是一个想为天下百姓办实事的人。如若不然，只凭文采，也不可能进入那帝王的眼中。

　　又不会碍着自己什么事儿，甚至还能让自己过的更好，林茜自然是不介意帮上杨珩一把，让他实现自己的理想。
　　毕竟，官夫人总是比农家妇更好听不是吗。

　　林茜笑眯眯的看着愕然了一下，但也没反驳自己的杨珩。坐在前面车辕上的杨大海，比杨珩还要兴奋的直拍大腿。“好好好，继续去读书好啊。进了学堂，你那五人联保还有秀才作保的事儿肯定就有着落了，以咱们二郎的才气，肯定是能考个秀才老爷回来的！”

　　“大海叔，八月是考童生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孩子乱说话有什么能不能的。只要你迈出了那一步，那你就是成功的！叔看好你，你肯定行！”

　　杨珩挠了挠头，话没说完就被村长一连串的说教说的连连点头。看村长叔那架势，他要是敢反驳一声，牛车都要停了给他好好说道说道了。

　　笑了笑没有再反驳什么，只是腰杆坐的更直了几分。脸上的笑容变得淡然，目光反而更坚韧了几分。脑子可能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可是这一刻，杨珩比过去十九年都深切的感知到，科举这条路能为他带来什么。

　　从镇上到和顺村的距离并不远，坐上牛车更是快了几分。一路上村长叔兴奋的说个不停，甚至从镇上的私塾说到了县城的学堂。杨珩现在差的就是联保的事情，所以也没必要一定要去县城那边的学堂。不过等考上了童生，为了更进一步，去学堂的事情也是必不可少的。

　　林茜只是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杨珩时不时得搭上两句话。很快，回到了村子。杨大海换了条进村的路，直接将杨珩和林茜送到了杨家大门口。
　　等村长叔笑呵呵的赶着牛车离去，杨珩还有那么几分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