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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执子之手 ...

  •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邶风•击鼓》

      坐了一夜的火车,总算到了上海。公交车上,张青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思量着何冰的婚礼上会穿什么衣服。车上人不太挤,只有她旁边站着两个人。

      车靠站了,上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张青看了看左右,站起身,对老爷子说:“老先生,您坐这儿吧!”老人家还未答言,张青只觉背后一动,那个背着包的年轻人早把屁股压到了椅子上。张青正在奇怪,身旁另外一位小伙子过来把他一把拎起,回头说:“老人家,您坐!”
      这一回,全车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了。这位老先生看了看三个年轻人,又仔细地看了看张青。张青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背包青年,立刻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微笑着对小伙子说:“帮我扶一下老爷子,前面的路不太平整。”

      等那人过去了,才笑着对年轻人说:“上夜班了吧?一定很累,你坐吧!”
      这回,青年也不好意思起来,就要推辞,老人说:“年轻人坐吧,我是去公园晨练,正有劲没处使呢!你们这代人,压力大,坐下歇歇吧!”

      张青拍他坐下,回头冲老爷子笑了笑。方才拎人的小伙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冲她点了点头,没说话。老人倒不见外,问她二人,“你们不是上海人吧!打哪儿来啊?”
      二人异口同声回答:“洛阳。”

      这下,老人更把他们当成一伙儿的了。“怪不得呢!我都有十年没见过有人让座儿了!”
      此言一出,整个车厢突然觉得车轮的声音大了起来。每个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一会儿,张青冲车前看了看,何冰红色的风衣在站台上格外抢眼!冲老人笑了笑,转身拎着包就下车。

      两人见面分外高兴,也不顾彭远征就在一旁,咯咯笑着拥抱!何冰拉着张青就嚷:“我是咱寝室第一个结婚的!”张青笑着回应:“也是第一个当妈的。”

      “去!”何冰笑着一推,险些没把她推到路上。幸好一双大手扶住双肩,张青才算站稳。回头正要道谢,却看清正是车上拎人的那个小伙子,而老人正透过车窗微笑着看着他们,只好浅浅一笑。彭远征笑着走了上来,和来人互相握着手拍了拍肩。何冰等他们寒暄完,走过来向张青介绍:“这是王成军,我们的伴郎,”又指着张青“青青,我的伴娘!”
      王成军黝黑的脸庞似乎是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你好,又见面了。”

      张青这时才想起这人就是在王城公园里扶她的那人,算上这次,真是第三次见面了,也礼貌地回应。何冰夫妇也不管他二人之前怎样,拉着人就走。到了同乐公寓一座小高层里,上了三楼,来到二人的幸福小屋。这是一所两室一厅的房子,穿过小小的衣帽间,就是客厅兼餐厅。开放式厨房在客厅北面,洗手间安设在衣帽间后面,门冲东。客厅南边的落地窗前挂着淡紫色的亚麻窗帘,石青色的沙发围成半圆,摆着可爱的抱枕。中间玻璃桌子上,盆景牡丹正含苞待放。沙发中央正对着俩人的大彩电。东墙两扇门,分别是主卧和书房。

      张青一下子坐到沙发上,冲何冰大吼:“都登记半年了,还要办什么婚礼。春运时让我从安阳跑到三亚参加你们的什么中式婚礼,现在又让我从洛阳奔到上海来做你们的西式伴娘。还有没有中西合璧的趁早说啊!可别下回让我从西双版纳飞到哈尔滨!”(何冰是哈尔滨人,彭远征是三亚人)

      何冰呵呵笑着给三个人倒水,“没办法,老彭要开婚庆公司,这也是为了宣传嘛!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给同事朋友们说一声呢!再说了,上回是李欣的伴娘,这回让你也过过瘾!反正就这一回,你就多担待着些吧!”

      张青一边喝水一边伸出食指和中指,“第二回了啊!你就折腾死我们吧!上回李欣被抹了一脸的鞋油,回学校后听说把未名湖的水都洗黑了!你就别惦记着西流湖了行不?”
      “放心!西流湖的待遇绝对比未名湖高,”拿手一指,“我们专程请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王成军少校,为张大记者护航。请问,您还满意吧?”
      张青一个白眼,“滚!”

      王成军正在喝水,听她俩这么说话,轻轻地咳了两声。这俩人才意识到生人在场,也就不打哈哈,一起到主卧去了。等她们关上门,彭远征笑道:“成军,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啊!”
      王成军微微一笑,“哪里,你老兄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倒是让人羡慕!”
      “这话应该说给何冰听,用她的话说就是——我老婆生就的旺夫相!你呢!自从分手,没再找个?”

      王成军没答话,反问:“你们可真够折腾人的,我好不容易休假回家,连个牡丹花都顾不上看,就被你催过来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气管炎呢!老婆说一,我哪敢二啊!她说明天是好日子,我就得说明天万事大吉!看看,人家张青记者都拨冗前来了,你就担待着点吧!”
      “记者?她就是《大河报》的首席记者张青?”

      “是啊,这半年声名鹊起了!还别说,目光独到、笔锋犀利、文章结构严谨明朗!比起你当年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王成军一笑,“当年在校报不过就是闹着玩罢了。现在天天忙着部队的事,哪还有空!哎,你的公司怎么样了,创办有几个月了吧!”

      主卧里,张青拉了拉粉红色的窗帘,摸了摸粉红色的床罩,脱了鞋盘腿坐到床上,打量着这个粉嘟嘟的小屋!
      何冰削好苹果递过来问:“怎么样?”
      “嗯,不错,像是给我外甥女预备的!”
      “一边去,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说就不说,反正几个月后拦也拦不住!”俩人笑了一会儿,张青又问了问老彭公司的情况,听说渐渐步入正轨就点了点头,“那就好!可怜我的采访啊,本来还指望这次牡丹花会好好写篇报告文学呢!”
      “行了,二十来天呢!又不是赶不上。”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下个月,台湾特产中原行,下下个月,中原特产台湾展,好不容易从领导那里争取过来,回去就得准备,哪还有时间!还花会呢!烩花还差不多!”
      “行了,行了,你姐姐我这辈子就这一回,你就将就着点吧!”
      “拉倒吧!谁知道有没有第三回呢!先说好啊,这回我可不送红包了!”
      “行,就你那两百块钱还吧不够我请顿饭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上官圆和李欣,没什么变化,都要读博了。感情方面估计近期之内不会有质的突破。又说了鲍春的事。两个人叹息了一回,感慨人生多变,说了一通闲事,就算了。
      等两人嬉笑着走出来,客厅里早已是烟燎雾绕,彭远征见何冰咳嗽着又退了回去,赶紧把烟摁到烟灰缸里,王成军也赶忙熄火。张青出来,把窗户都开了透透气,才去喊何冰。
      王成军暗笑,“嫂夫人确有独特之处啊!”
      彭远征听了一哂,也不答言。

      午饭就在家里吃。两个大男人亲自下厨,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端上来四荤两素两汤,外加四碗米饭。何冰凑近闻了闻,觉得没有胃口,只吃了几筷子米饭,就丢下碗,歪到沙发上抱着抱枕听他们说话。张青坐的是夜班车,没吃早饭,早就饥肠辘辘了。一见红烧排骨、鱼香肉丝,顿时胃口大开,一面吃一面赞不绝口!

      等到喝汤的时候,彭远征电话响了,何冰在一旁静静地听完,问:“余明新打来的,他在美国怎么样啊?”
      彭远征冷笑:“他那种怪才!到哪儿吃不开!不过是没拿到奖学金,有些失落罢了!对了,他祝我们婚礼愉快!”

      王成军想起大学时曾与余明新共事,也问:“听说他跟大恒集团的大小姐关系不错?”
      何冰撅着嘴,“人家是合是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女人,还不都是吃亏的!”
      彭远征也冷笑着,只劝二人多吃点儿。王成军不好多问,扭头对张青说,“说起来你和余明新还是同乡吧?在我们班上课时他经常提起你来!”

      张青莞尔,“是!”
      吃完饭,彭远征照顾何冰睡午觉,张青把碗筷送到厨房,王成军已经戴上橡胶手套准备刷碗,让她到一边休息。

      张青本来是客,哪好只吃不干活儿,就站在一旁陪王成军说话。
      王成军一边刷碗,一边问:“你怎么知道车上那人值夜班呢?”
      “职业敏感!”

      “哦?”
      “你记得他的包吧!是新出的商务电脑包!他头发有些凌乱,眼里布满血丝,还有黑眼圈,再看他的衣着,综合判断,应该就是忙工作的白领一族!”
      “嗯,有道理,你可以去我们营当侦察兵了!”

      张青咯咯一笑,问:“那你是做什么的?”
      “侦查。”

      “哦,那你都侦查到了什么呀?还问我!”
      “嗯,我侦察到我旁边坐的是位记者,还是个女的!”
      张青这几年脸皮也厚了,不怕人跟她开玩笑。乐呵呵地说:“拉倒吧你!先头军呀!你们驻地在哪儿?”

      “福建厦门。”
      “好地方!呃,我有同学在那读研呢!听说要读博了!”
      “是个好地方,有空去,我带你去看鼓浪屿!那里的海与北方大有不同呢!”
      “好啊,嗯,过些日子我要去台湾随团采访,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就到厦门溜溜。那里一定很美!”

      “行,去时打个招呼。哎,你去台湾干什么?”
      “河南省和台湾举行特产互访活动,估计要去一个月呢!”
      “嗯,回家时听我爸爸说了,还说让我去呢!”
      “现役军人可以去吗?”
      “我可以说我是绿城家私的少东家呀!”
      “绿城家私,你是?”
      “董事长是我爸!”

      张青听了,点点头,到书房补觉去了。王成军也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脸,也不好问,收拾好东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晚饭是张青一手包办的。炒了一盆空心菜,调了一盘鲜藕,蒸了一碗鸡蛋,撕了一只从家带到洛阳,又从洛阳带到上海的正宗道口烧鸡,端上来绿豆大米稀饭,又开了一瓶榨菜,盛在玻璃碟子里,滴上几滴香油,拌好了,放在何冰座位旁。
      何冰在沙发上嗅了嗅,不住点头。彭远征递过来筷子,王成军却问:“中午那么香的饭你都不吃,怎么现在反倒来了胃口?”

      “你懂什么,青青做的饭,有营养,又健康,百吃不厌!”举起筷子就夹藕片。
      张青端着两杯牛奶,一杯给何冰,一杯放在自己碗旁,看看何冰只吃青菜,不吃肉,朝彭远征笑笑:“食肉动物改吃素,难得啊!”

      彭远征笑了笑开始吃饭,王成军却等张青解下围裙坐好了才拿起筷子。
      第二天就是婚礼了,彭远征一边刷碗一边和何冰向伴郎、伴娘吩咐要注意细节。张青两眼盯着电视,不住的打瞌睡。王成军玩弄着遥控器,不时夸他们家壁纸漂亮!

      婚礼于次日晨九点开始。按计划,先在小礼堂举行仪式,再到酒店里宴请宾客。序曲将要结束之时,主伴娘张青手握花篮,随着诸位伴娘缓缓步入教堂,笑容可掬。站在牧师席的左边,优雅地看着周围的人们。新郎都是“过来人”了,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看见她站稳,便以手抚了抚领带结。主伴郎倒是神态自若,西装革履、精精神神地站在新郎右边。到场的都是新郎新娘在上海和附近的朋友和以前的同事,往来的客户,看见黄莺和她的父母也列席了,张青就友好地向他们点点头。不及细看,入场曲响起,新娘手捧花束,披着婚纱缓缓入场。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一定是幸福满面。张青略一低头,新娘已来到近前,新郎伸手接了过来,两人一起站着牧师面前。

      看惯了俗套,张青也不想再去细细品味。正要忽闪着眼珠观看旁人,却发现原来教堂里架了不止一台的录像机,看来,这回彭氏夫妇是真把这次婚礼当做了对公司最好的宣传。她在这里百无聊赖,主新郎也是无所事事,两只眼转来转去,还以为这是他们部队的训练场呢!

      欢快的退场曲响起,张青与王成军并肩跟在新人后面,出了教堂,坐车来到酒店。这里的气氛与教堂的肃穆庄重截然不同。一进门,新郎新娘就接受了爆花的洗礼!虽说来了不少社会名流,但二人的朋友大多年轻,哪里管什么风度,见二人来敬酒,又是牙膏抹,又是咖啡泼,折腾了个尽兴!张青正端着盛满酒杯酒瓶的托盘在一旁幸灾乐祸,突然有人大喊:“伴娘伴郎也别放过!”
      原来是黄莺领着一帮人过来了。心里叫苦,正在寻思着有什么地缝可以钻过去,一只大手抓住右腕,把她带出漩涡,连托盘里酒瓶也不顾了,经过桌旁时随便一扔,左转右转,绕到后堂,从一个角门出去了——外面,就是碧草蓝天!

      绕过喧闹不止的酒店,二人走到街心公园里坐下,张青一边用手臂捂着肚子大笑,一边不住地揉着酸麻的右腕。王成军仍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着她一个人开心。
      上海的四月是温和的,但风吹来,还是有点凉。张青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臂,这才想起何冰给自己准备的是粉色的小礼服,现在毕竟不是穿露肩装的时候。王成军脱下西装外套给她,张青却摇摇头,“没事,我还好。”

      王成军只得把外套搭在胳膊上,看了看张青的小礼服,和颈间的黑珍珠项链,试探着问:“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穿过这样的衣服?”

      张青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我大二时参加歌手比赛穿过一次。不过那时带的是吊坠儿!”
      王成军也想起来了,“对对对!你和老彭搭档嘛!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是恋人呢!”
      张青也乐了,“我倒是想呢,只可惜,被何冰抢了先!也难怪,我们的主打歌曲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对着月亮发誓,哪还有个准呢!”
      “不过,你那天确实很美!”

      “啊?”
      “我是说,停电那天!”
      “谢谢,我现在也很漂亮,不是吗?”
      王成军知道她是故意绕着说,只好应承。问:“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你呢?”
      “也是,直接回洛阳?”
      “是啊,有个采访没完呢!你到哪儿?”

      王成军不说话,从衣服里拿出两张票递给她,张青接过来一看,动车,上海-洛阳,日期就是明天,张青把一张还给王成军,微笑着道了声谢谢。
      等着俩人在外面晃悠回来,那对儿夫妻早被折腾的筋疲力尽,早早上床安歇了。张青冲王成军拌了个鬼脸,俩人相视一笑,各干各事去了。

      半夜,张青起床去洗手间,出来时一阵风吹来,凉凉的带着点儿水汽,窗帘的一角飞起,外面的路灯光照了进来,好像是下雨了。走过去把窗户关严,拉好窗帘,待到回头要去睡时,却看见一个如大卫大理石雕像般的男人横卧在沙发上。结实的肌肉紧绷着光滑的肌肤,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唯有均匀的呼吸带着轻微的鼾声,提醒着她,这是个活生生的男人。

      张青只觉面热口干,低头看见毯子一角搭在沙发上,就要滑落到地,犹豫着上前,刚要弯腰拾起,腰未弯,咽喉就被什么给锁住,客厅的壁灯也亮了。王成军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按在开关上,借着灯光,看清是个粉嘟嘟的“芭比娃娃”,连忙松手。

      张青歪在沙发上,揉着脖子不住咳嗽,“你想掐死我呀!”
      “对不起,我以为是小偷!”

      “好心好意的,反倒成了小偷!就算是,你也太狠了点啊!脖子都快断了!”嘴里埋怨,眼睛却瞟了这个大理石几眼。

      王成军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半裸着的,赶紧抓了一个背心套上,回头再看,张青已经把书房门关上了。方才掐人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躺在床上,张青心里突突乱蹦,也是久久不能入睡。幸好何冰他们不知道,要不然……正在宽心之际,隔壁一个女声噗嗤笑了出来,这下子,张青可就真的睡不着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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