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前要退休》猫喝牛奶

9、第九章

　　孟圆挫败地走进了电梯，她的心跟随着电梯一路从25楼跌到1楼。在象牙塔呆久了，已经好久没经历这种社会毒打了。成人的世界简单直接，自己的利益和感受才是王道，所以对你友好是情分，对你直接刻薄，I don’t care。

　　孟圆不知道要怎么向方亦泽开口，自己能力不足，没有完成他给的任务，说不出口，他们集团总部一个稍有资历的普通员工竟然如此轻看他，说不出口。

　　她脑中的思绪绕来绕去成了一团乱麻，此刻只想做些无用的情绪宣泄。她打开了微信的界面给方亦泽发消息。

　　【十五的月亮十六元：方亦泽。】

　　【方亦泽：嗯？】

　　【十五的月亮十六元：你不是说可以打扰你。】

　　【方亦泽：嗯。】

　　看她沉默了很久，方亦泽主动发问，“怎么了？”

　　孟圆坐在地铁座位上，这个时间点与通勤路线相反的地铁上座位十分富余，她看着对面的车窗，黑漆漆的玻璃反射着垂头丧气的自己。

　　她想到了那晚她自信地向方亦泽承诺会努力完成他的工作，那时方亦泽含笑的眼眸好像在对自己说，嗯，我相信你。

　　自己虽然从未来回到过去，但是自己还是不够强大，还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咸鱼孟圆没有自责很久，因为她开始用自己独特的归因技巧使自己摆脱难过。这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关丽丽关姐的错，她拿着老板给的工资，不做老板交代的事情，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她回复方亦泽。

　　【十五的月亮十六元：今晚六点在你楼下的咖啡店见好吗？我有事跟你说，是关于工作的事情。】

　　他答应了。

　　连锁咖啡店里。

　　孟圆已经做好了一杯美式放在自己对面，她决定今晚要向老板告关丽丽一状，目前的情况靠她一个人是无法解决的。

　　方亦泽如约而至，他应该是刚从商务活动回来，他穿了一套西服，显得英挺俊朗。但是他额前垂着几根凌乱的碎发，他的领带微松，可以看出他有些疲惫了。

　　孟圆废话不多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说着说着就成了针对关丽丽的吐槽大会。

　　“这关姐是有什么后台吗？我跟她说这是小方总交代的，她竟然说，小方总不过是个小孩儿，小方总又如何……”话音刚落，孟圆觉得他的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双眸闪过一丝挫败，他完美的嘴唇弧线抿成了一道直线。

　　孟圆心道不好，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从小到大应该是被身边的人捧着的，这话不经修饰地直接说出来，是有点伤人了。

　　“方亦泽，你不必介意。我们都还年轻，难免会有人看轻我们，但是我们不要因此就被年长的人几句话击退。我们一起，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用结果证明自己！”

　　他沉默了一会。

　　忽然抬眸看向她，她感觉他的整个人都开始闪耀着笃定的光芒，“关丽丽这样做应该是想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你是说她想拖延交报表，然后用这争取来的时间做假账，把账抹平？”

　　孟圆眉头一皱，发现这事情还真不简单。

　　关丽丽这看似无故的刁难实际上是另有隐情的。如果说拖延交报表是为了掩护谁，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之前负责这个业务的人。

　　方亦泽跟她想到一块去了，“我的姑父，我是从他的手上接过这个业务的。关丽丽很可能在帮他。”

　　“那我们要快点行动起来了，时间长了他们就什么假都造好了。你能跟我说下这个业务主要是干什么的吗？”

　　他点点头，说：“这个业务主营产品是电影放映机，绝大部分的份额收入来自南美洲、欧洲和亚洲其他国家。我们在国外的子公司是销售公司，产品的生产制造由国内的母公司生产制造和出口。我姑父分管这项业务，他的奖金与母公司的收入挂钩，计算依据是每个月母公司收入的百分之二。”

　　这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有问题，“那母公司的收入是什么时点确认的呢？”

　　“据我了解，是以货物发出的时点确认的。”

　　“那如果你姑父只填了发货单，但实际上没有发货呢？或者，他自己找了一个仓库，把机器发到那个仓库里呢？这样你姑父就能按虚高的母公司收入计算他的奖金了。”

　　“你说的第一种情况应该不会，我接管的时候亲自去母公司工厂监督盘点了，没有问题。第二种情况，非常有可能。但是这样一来，年末国外子公司把报表交上来后，跟母公司的相互对照，不就发现问题了吗？”

　　孟圆在心里感叹他的严密逻辑，“他是不是在利用时间差，他们这么抗拒提供月报表，是不是就是害怕每月的账目与母公司的对不上。国外子公司在每年年末提供的数据是汇总全年的，真实的销售发生的时间有没有跟母公司的发货时间对上，单从报表是没法发现的。”

　　“时间差，有点意思。按照这项业务每年2亿美元的产值，他平均一个月能拿到两百多万人民币的奖金，有可能他是想提前套取更多的钱拿去民间借贷，赚取高额利息，也有可能是他和我姑姑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在运作婚内财产收入，还有其他的可能，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孟圆看着他，有一种与强者为伍的振奋感，她说：“想知道他有没有这么干，很简单。母公司的主要客户不是都在海外吗，去海关一趟，打一份出口货物清单就知道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似乎被她的兴奋感染了，整个人看起来已经一扫刚刚的颓丧，意气风发起来。他说：“好，我明天让人去办。”

　　噗嗤，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两人相视而笑，刚刚还在为止步不前的事业黯然神伤的两人，现在就因为一点点的进展开心得像两个两百斤的胖子。

　　孟圆感叹道，“以后当你功成名就，所有的成功都变得顺理成章、轻而易举的时候，你或许已经麻木了，那时候，你应该会想念现在的自己，这样一个一往无前、无所惧怕的自己。”

　　这段话她似乎是对自己说的，语毕，她的眼睛望向咖啡店的窗外，似乎在跟随着过路的行人的脚步靠近又远去，似乎又没有在看他们，而是望进了一个谁也没去过的远方。

　　**
　　“董事会的事情听说了吧？今晚你回来一趟。”方明珍挂掉电话，颓然地把它往茶几上一扔，腰若无骨地陷入沙发内，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那盏过分华丽的吊灯。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与丈夫赵建军之间已经到了如此话语寥寥的地步。

　　自己与丈夫相识于大学校园，他从小县城单枪匹马过独木桥来到大城市上大学，他从来不卑不亢，他曾是草地上无忧无虑地弹吉他唱歌的白衬衣少年，他也曾在湖畔诗会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结婚之后似乎一切都不同了。她发现那个曾经目空一切的少年消失了，他的眼神开始谨小慎微、小心翼翼起来。对待自己，他再也没有充当那个霸道、不容分说的领路人，他开始患得患失，直到在第三者那里找到了他需要的“安全感”。

　　“明珍，我回来了。”他急匆匆地走进来，打断了她的回忆。

　　他没有换鞋，或许这座房子里属于男主人的那双拖鞋早已不知所踪了。

　　“赵建军，你收到董事会的罢免通知了吧。你这件事干得也忒不漂亮了，亦泽他今天提交给董事会的报告，收集的证据从你们海关出口报关和公司财务数据的差异对比，到国外子公司业务员控诉你为了让他们年内实现你下达的销售目标扣发他们基本工资的视频，应有尽有。或许你之前还存了让你的姘头关丽丽帮你背锅的心思，现在是想都不用想了，你怎么洗都洗不白了。”

　　赵建军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冰冷的语气，但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提起关丽丽，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明珍，我错了，我不应该贪图这些蝇头小利，我只是一时贪心，我再也不……。”

　　“够了，”方明珍一脸嫌恶，打断他，“水至清则无鱼，我和我哥都明白这一点。但是，有些鱼，我们方家这个池子是不想再容了。”

　　赵建军心头一紧，不想再容？他以为自己最惊慌的是失去方家女婿这个身份，但是他发现最心惊的却是自己将从此彻底失去做方明珍丈夫的机会。

　　她阻止了意欲辩解的他，继续道，“你明知道亦泽是我们方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你还挡他的路，你究竟有没有把方家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明珍，我错了。我后悔了，后悔所有的事情。但是你呢，你到现在还是把方家放在第一位，如今更要为了方家放弃我。我们谈恋爱到结婚，世人都说我配不上你，用现在的话说，我是个凤凰男。说得多了，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你爱我，我用别的女人去试探你是否还在意我，用她们来找回我失去已久的优越感和存在感。或许自始至终，你就是爱方家胜过爱我吧。”

　　方明珍的手微微颤抖，气他这倒打一耙式的给自己的出轨合理化，气他对自己的误解，也气命运的捉弄，让相爱的两人败给了世人的目光和言语，让他们在怀疑自己、怀疑对方中消耗光了对彼此的爱。

　　她说：“如果我爱方家胜过你，当初就不会嫁给你。”

　　赵建军听完，颓唐地蹲下身子，双手掩面，似是现实给他来了当面一击，他被这一下击打得缓不过来。

　　“我们过几天去律师那儿把离婚协议签了吧。你走吧。”说完，她整了整搭在肩上的披肩，消失在旋转楼梯尽头。

　　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