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39 ...

  •   39

      柱间永远记得这一天。

      今日乃是冬至,正是坏运气离去,新运气到来的好时候。扉间一大早就把柱间喊了起来,严肃又雀跃的对他说今天要给他一个惊喜。当时柱间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扉间那样笃定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扉间说完就匆匆走了,只把一张印着咒纹的纸递给了他,说是新开发的时空忍术。

      “遇到危险了,我就靠这个瞬移回来。”白发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而柱间却有些发楞。他看着扉间绑好了忍具出门找人帮忙,心里却忍不住感叹着自己的失职。

      “我跟你一起吧。”临到了门口,柱间忍不住劝道,却被扉间一个白眼打了回来。“你好好歇着,别给我添乱了。”说完,扉间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理会故作消沉的柱间。

      扉间背对着柱间摆摆手出了门,嘴里嘀咕着“不必担心,一定给你个惊喜”之类的话。他对柱间说:“你这个人就是太天真,真让你去了,到时候怕不是又被她三言两语骗过去了。我自己去和她对峙,到时候铁证如山,我看谁还会说你假仁假义。大哥,你就等着看吧。”

      柱间忍不住笑了笑。扉间总是说柱间天真,但柱间却觉得是扉间太敏感了。族里沸沸扬扬的传言柱间当然知道,来自亲友的决裂柱间也面对过好几次,扉间对此忿忿不平,柱间却觉得那些人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些人本来也没说错什么,做错了事的也确实是柱间。

      因为柱间错误的决断而失去所爱之人的人们当然有资格对柱间宣泄愤怒与痛苦,无论他们对柱间做什么那都是柱间应得的,眼前这样众叛亲离的局面本就是一个背叛了理想与现实的人该有的下场。

      我是该死的,柱间常常控制不住地这样想。

      他病了很久,他的病本就不仅仅来自于生理。理想破碎的感觉像是被利剑捅入心脏翻搅,五脏内腑都在被一点点切成碎片,整个人很快就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纵使依然能假作完好,可内里早就是一片狰狞模糊。这种感觉刚开始确实痛彻心扉,可一段时间后便只剩下了麻木,好像极致的痛楚已经夺走了属于人类感受痛楚的能力。

      柱间想过放弃,可家中重伤的幼弟和总是卯着劲想要为他证明清白的二弟每每又让他撑了过来。柱间在自己的情绪里沉浸了太久,直到这一次,他才忽然意识到扉间的话原来并不是气话,扉间竟真的一直、一直在寻找着陷害他的“幕后黑手”,而且竟真的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目送扉间离开时,柱间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兄长的失职。柱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周围的亲人了。父亲的葬礼是柱间在稀里糊涂间办的,板间的治疗也是在柱间清醒的间隙才能时有时无的做做,而扉间忙来忙去在忙些什么,柱间也只隐隐约约知道个大概。

      不能这样下去了,柱间对自己说,振作起来,然后像扉间说的那样,去见见那个人吧。

      睡了好几星期的柱间此时已是瘦骨嶙峋,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奴役了一生、寿命将近的老骆驼,露出的神情疲倦却又温柔。送走了扉间,柱间嘴里“冬至冬至”的念叨着,用冷水洗了脸。他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打算等出门返家的扉间回来一起吃。

      柱间等了很久。

      冬日的白昼总是很短的,柱间困得头一点点的,只能靠想象之后怎么给扉间收拾烂摊子、又该怎么嘲笑追凶失败的扉间来让自己清醒一点。午饭时间很快过了,柱间的头“啪”地撞到了桌面。他揉揉额头看着满桌子冰冷的菜,决定先给板间喂些吃的,自己则等着扉间回来一起吃。

      也许柱间真的是太天真了,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想过人的恶意能污浊到怎样的地步。

      当柱间从竹筒中捻出一块金灿灿的南瓜喂进板间嘴里时,远在水之国边境的扉间并没能像他想象的那样与“幕后黑手”对峙。仅一个照面,十六岁的少年便被强烈的攻击扯碎了灵魂。

      好不容易请来的同伴四散奔逃,白发少年大睁着眼睛重重摔在地上,而此时,远在家中的青年正笑眯眯地对幼弟许愿,轻柔地说着“诸行平顺,事事有福。”

      因为一己私欲便肆意毁掉他人人生的幕后黑手冰冷地笑着,他将雪亮的刀尖泄愤般一下又一下刺入扉间不再起伏的胸膛,而此时,远在家中的柱间正用浸泡过柚子水的毛巾轻拭着幼弟苍白的脸颊,眉眼温和带笑。

      刀尖毁去了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刀尖割掉了那双敏锐的耳朵,刀尖划烂了那张俊秀的面容、刀尖斩过了曾经灵巧的四肢。不成人形的尸身被一只肮脏的手提起,又被强横的力量扭曲成孩童般畸形的模样。而当那满是血污与泥泞的身躯被扔下山崖时,满怀温柔和希望的柱间才刚刚回到了饭厅。

      柱间什么都不知道。

      他指尖还满是幼弟温热的肌肤,耳边依然回荡着幼弟欢快的语声。他揉着肚子回到了饭厅,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柱间嘴里不断念叨着扉间的名字,他在心里暗暗发狠,决定在扉间回家的前一分钟把他最喜欢的菜吃掉。

      可柱间没有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夜幕西沉,直到他从梦中惊醒,空荡荡的屋子里依然只有他一人的呼吸。

      柱间终于慌了。

      扉间递给他的那张纸被柱间看了又看,最后小心地藏在了胸口。没有任何一个时候的柱间像这样的憎恨自己为什么不了解扉间的研究爱好,他恨自己为什么看不出咒纹发动的迹象,为什么不知曾问清扉间的目的地到底是何处。

      柱间敲遍了每一家的门,可没有一个人知道扉间的去向,他低声下气地询问是否有人见过扉间,得到的只有冷嘲热讽。

      “族长大人,我们这种炮灰怎么会知道您弟弟的下落?”

      “他不是怀疑我们吗?我们哪儿敢惹他注意啊。”

      “柱间大人,也许他只是出去玩儿了呢?就像您喜欢去赌场,扉间就不能去花街过个夜?”

      隐秘的愤怒在柱间胸膛里咆哮着,可柱间没有时间再和他们纠缠。他找了一晚上,甚至问遍了居住在族地周围的人家,可依旧一无所获。在这些人的嘴里,扉间好像根本不曾从族地离开,若不是柱间亲眼见到了扉间推门离开,也许他真的会被说服,以为扉间只不过躲在家里的某个空屋子里呼呼大睡。

      一个个白天、一个个黑夜,在接下来的很多个日夜里,柱间都漫无目的的寻找着。

      扉间的失踪很快成了人尽皆知的消息。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是不堪忍受兄长的虚伪所以才羞愧离开,甚至有人说他是争权不成反被迫害,不得不叛族而出。说他死了的人被柱间重重殴打一顿,说他逃离的人被柱间冷眼相对,而其他人在柱间的高压下不得不闭口缄言,然而涌动的暗流从不曾止息。

      柱间无法像以前那样喜欢他们了,特别是当他一家一家抓人“演练”后,终于有人说出了扉间的行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族人吐了口血吐沫,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敢看人。柱间焦心无比地出了门,却只听见他们在他身后低声诅咒。

      “我当时也只是看他不顺眼,就想气气他而已,谁知道扉间会真的失踪啊……”

      “又不是我一家没说,这么多人,凭什么就打我一个?”

      “我看扉间就是被他逼走的,在这装什么兄弟情深……既然知道有人隐瞒,为什么不早点查问?这会倒知道严刑拷问了,这会怎么不说‘以德报怨’了?”

      柱间厌恶他们。

      柱间憎恨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39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