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在爱情里死不悔改》依普

12、第 12 章

　　第二天其实并没有成行，一场暴雨下了整个上午，我捧着杯子坐在飘窗上看了两个小时的雨。
　　天气预报说北方有的城市已经开始下雪。这里也下过雪，从天上敷衍着飘洒几颗下来的那种。叶霜和宋星辰当时激动坏了，马路上的其他人都激动坏了，宋星辰甚至仰着头张着嘴，想要尝尝雪的味道。只有我冷冷看着，嘲笑他们说这根本不配叫雪。
　　我终究还是陪蒋曳去了家具城，素面朝天，就洗了把脸。
　　他的视线不时从正前方转向我，我以为是脸上粘了东西，但我拿手机屏幕照了照，并没有什么异常。
　　还是他主动为我解了惑，“我第一次看你不化妆的样子。”
　　我把鸭舌帽压低一点，“如果你不是直接出现在我家门口，我会认真洗脸护肤化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你一边开车一边数我脸上的雀斑。”
　　他被我逗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比昨天那样好看。”
　　我反驳，“我昨天可比现在好看一百倍。”
　　他沉默了一下，又问我：“你不是才分手吗？”
　　“是啊。”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才分手就又相亲？”
　　我火大，“我才分手就跟不熟的你上了床，你忘了？”
　　“不是一回事。”
　　我不耐烦，“确实不是一回事。”
　　他试图解释，“上次在你家，我……”
　　“上次是我的问题，我喝多了，我跟你道歉。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拿出设计图，岔开话题，“卧室还缺床，床头柜，还需要一个装饰柜……”
　　我说了好长一段话，他没再回答我。
　　我俩逛遍了家具城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床，要风格一致，还要精致舒适，想找到满意的确实不大容易。我联系了专门做定制床的朋友，终于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把初选好的色卡发给他，顺嘴说让他也问问纯儿。
　　他脸色和语气都不悦，“我问她干嘛？”
　　我清清嗓子，“你俩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这不是以后可能她也得睡吗？”
　　“谁跟你说的？蒋御？”
　　“这……道听途说，合理推测。”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两家的父辈有过命的交情，长辈从小开着我俩的玩笑，我从来没当真，她就是一妹妹。”
　　“行了，甭跟我解释，跟我没什么关系。”
　　“秦雨阳。”蒋曳正在收银台刷装饰柜的定金，他签了字突然回头问我，“酒吧那次，你为什么睡我？”
　　收银的小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她本来娴熟的动作突然变慢，我知道她是想听了我的答案再把银行卡还给蒋曳。
　　“大概，就是为了泄欲。”
　　收银小妹用目光对我表达了敬意，她终于把银行卡放回台面，还专门拿了张现金抵扣券送我。
　　我们离开家具城的时候雨终于停利索了，蒋曳东拉西扯又跟我说了一遍纯儿只是妹妹这话。我告诉他过段时间我就会回北方了，这番话不如省下来说给下一个妹妹听。
　　我俩又陷入沉默。他打开电台，也真是巧，电台里正唱着“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憔悴”……
　　我开始畅想等几年离开这里回去之前，我要去北极，去追极光，看北极熊。我会先把够开公司的钱交给我妈，然后把剩下的统统花掉。
　　我想得太投入，想到手舞足蹈笑出了声。
　　“秦雨阳，你够咯！”
　　“啊？”我回过神，“什么？”
　　“你再笑大声一点试试！”
　　我意识到蒋曳以为我还在笑他笑那首歌，但我就算照实解释了他应该也不会相信。我赶紧捂住嘴，做小伏低认怂保平安。
　　我转了话题，“老宅子元旦前能够交房给你，你需不需要算个日子？”
　　“我没这个习惯。你把工作做好，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关系。”
　　“好，谢谢。”
　　“谢就不用了，待会儿我们去吃什么？”蒋曳这问题接得倒是自然。
　　我把手机摁亮，“蒋先生，现在三点半。”
　　“你吃午饭了？”
　　“当然吃了。”
　　“我没吃。”
　　“那靠边把我放下去，我也就不耽误你回去吃饭了。”
　　正好蓝亦夫紧急呼叫我，我也少了跟蒋曳继续争辩的折腾。
　　我敲开蓝亦夫的家门，两台电脑摊在桌上，其中一台正在渲染中，发出滴滴滴滴的声音。图纸铺了一满地，我脱了鞋，小心翼翼地找地方下脚。
　　我看他头发抓成鸟窝，手上的铅笔啪啪打着桌面。
　　蓝亦夫在顺利的时候一副商人样，一旦遇到困境瓶颈了，就俨然一位落魄艺术家，癫狂，歇斯底里，极度自信又极度自我怀疑。
　　我问他：“怎么了？”
　　他几乎咆哮，“他们说我的设计是一坨屎！”
　　蓝亦夫其实是建筑设计师，不像我只做室内。我看到图纸，想起他之前一直在设计的城市博物馆新馆。他以为多年的情怀终有用武之地，但没有人买账。
　　我把图纸捡起来，“我看挺好，博物馆用不上下次搞个其他的。”
　　“秦雨阳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多少年了吗？难不成等到我老死，只能买块儿便宜的地自己修吗？”
　　“不至于，大哥，你今年上四十了吗？你知道贝聿铭先生设计苏博的时候都八十了吗？”
　　“秦雨阳，每次都是你劝我不放弃，再这么下去我还是放弃算了，放弃了我能过得舒服点。”
　　我过去抱住他，“好了好了，世上哪有让人称心如意的甲方，咱要赚人的钱，软硬都得吃下去。”
　　他睁开我，又去抓头发，但这回是往顺的地方捋。这是他稍微平静一点的信号。
　　他把所有的图纸卷起来，插进了卷轴筒里，电脑也被合上，仿佛我刚才看到的是一出戏，现在已经宣布谢幕。
　　成年人都是多面体，蓝亦夫能允许我来看他发疯失态，我倍感荣幸，但我也必须识趣，我得马上失忆。蒋曳就不识趣，他看到了我的胡闹和不体面，却还时时提醒我。
　　蓝亦夫桌上有开了的白酒，他有心喝我却不想陪。桌上摆着个不锈钢盘子装坚果，我把坚果倒出来，重新倒了些白酒进去，又从茶几上取了打火机过来。
　　火机吧嗒一声，白酒表面开始绽放出幽幽的蓝色火焰，蓝亦夫知道我要干什么，善解人意地去冰箱拿了鱿鱼干出来。鱿鱼干被蓝色火焰烤得焦香扑鼻，卷起了边沿。我把鱿鱼丝塞到蓝亦夫嘴里，烫得他舌头跳舞。
　　像这样烤鱿鱼丝是我的精神瑜伽，专注做一件简单事，是很能够让人放松的。
　　我把蒋曳在我通讯录里的名字改了过来，我说他不识趣，其实是我自己不够识趣。
　　我跟蓝亦夫聊到半夜，最后索性就在他客厅凑合了一晚。我正好没化妆没有卸妆需求，而他这个伪美男的面霜用得比我都贵。
　　但事实证明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六点半蓝亦夫已经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用音响大放柴一。以前九点我开始接受他的呼唤，但今天，这种折磨来得特别早，而且还是个周末。
　　我借他的浴室洗了头洗了澡，他帮我做了三明治，咖啡也泡好了。
　　突如其来的感动让我几乎泪盈于睫，我哽咽着，“蓝总，咱俩要是以后成了孤寡老人，就买块地盖栋楼，咱俩在里面住着，再招募一些其他老头老太太在里面住着。”
　　蓝亦夫面露嫌弃，“我孤寡的可能性很小。你嘛，这是失恋症候群还没完全过去。”
　　蓝亦夫把搅拌咖啡的小勺当指挥棒，随着柴一的旋律节奏在空中挥舞双手，他突然想起什么，“我前天听了个八卦，关于蒋氏的，你有没有兴趣？”
　　我当然有兴趣，“说来听听。”
　　“蒋御这人不会乐器，但常年热衷赞助钢琴比赛，听闻是因为她小时候想学钢琴却没有机会。”
　　我纳闷，“蒋氏三十年，蒋御十几岁的时候家里条件应该是不错了，何来没有机会一说？”
　　蓝亦夫继续娓娓道来，“蒋御七岁时，父母攒了很久的钱准备给她买架钢琴，但那会儿却意外怀上蒋曳了。”
　　我顺着推测，“所以本来计划用来买琴的钱拿去交了超生罚款？”
　　蓝亦夫用勺子一敲杯沿，“我们Rainbow就是聪明！”
　　“后来呢？后来怎么不学？”
　　“心里别扭呗。”
　　我想起蒋御羡慕我是独生子女，只是没想到背后有这个故事。这个故事能成为若干年解不开的心结我有点不能理解，但童年小小的经历哪怕当时看着只是一颗小草，等到未来某一天都可能长成窗户外的参天大树，遮阳蔽日，让光亮再也透不进来。
　　我开始隐隐担忧行政楼的事情，蒋御把项目给我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心善，但图什么呢？如果她要用自己的行政楼斗蒋曳，要怎么斗呢？
　　我提醒自己从现在开始务必加倍小心，尽量不要让项目有什么错漏之处。这是为了自己，也顺带着为了蒋曳。
　　蓝亦夫要出门，我请他顺便把我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