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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   随着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落定,如蛛丝遇风,虽不足以毁天灭地,却能够让上面的蜘蛛感到地动山摇,以至于辛勤织起的蛛网骤然断裂开来。

      约书亚:“只有弱者才需要寄希望于虚无缥缈之物,才会傻乎乎地以为区区独木以代替擎天之柱,行顶天立地之能。”

      无论是寄望于他人,还是寄望于自己,都不是他的选择。
      那么,他究竟以什么作为人生的支柱呢?
      约书亚从未想过。
      只是此时此刻,当听见梵妮莎自然无比地说出她的路的时候,他的心中却忽然燃起一簇无名之火。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是……

      “事在人为?哈,真是愚蠢到可爱的天真。是刚才太温和的态度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吗?还是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情者,就把我当做某种同谋者,才这么安然闲适的吗?这可真是大错特错,可怜到了极点。”

      他恶意满满地说:“也许我该直接告诉你,如果想要隐瞒什么,就不要让自己一直直视着人,简直是变相把青涩和慌张写在脸上。”

      约书亚手上的力道收紧,冷淡地看着梵妮莎吃痛:“现在这个局面,你有办法逃脱吗?醒醒吧,看清楚现在的情况,你的性命握在我的手里,只要我意念一动,不用任何审判,你就会血溅当场。”

      握刀的动作对于从小接受暗杀者训练的约书亚而言,近乎本能。
      无论他的话语如何火花四溅,手上的刀依旧稳稳当当,随着迫近的威胁,锋锐的刀刃也在梵妮莎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红色的血珠伴着压下的银锋而溢出,约书亚仿佛可以听见刀锋饮血的蜂鸣声,伴随着的,是她因发声而颤动的咽喉。

      “我以为,你对这种情况应该比我熟悉。”

      黑暗精灵的眼睛微张,瞳孔骤缩。

      ……

      “他就是你弟弟吗,辛西娅?”

      被制住的约书亚跪在地上,抬首看见蓝发的黑暗精灵女性偏头,看向另一位神色冷淡的银发黑暗精灵少女,如此问道。

      辛西娅皱了皱眉:“什么弟弟,除了血统,这种卑贱的东西没有和我相提并论的可能性。”

      他们同父同母,父亲凭借优越的法师能力和不错的外貌成了暗影家族主母的身边人,只要主母不抛弃他,他们的父亲就能算得上是主母的丈夫。
      双亲的血统和天赋都很优异,生下的孩子让主母很是满意,辛西娅是暗影家族的第一公主,是深受主母和女神宠爱的黑暗之子,是前途无量的女祭司。
      而约书亚只是一个注定作为筹码之一的玩物。
      当面对血亲,辛西娅的第一反应也是划清界限。

      调侃的另一位女性摆摆手手:“行了,开个玩笑,你可是暗影的公主,未来的主母,怎么会有人真的把你们等量齐观。所以今天要调|教的,就是他咯?”

      她挑起约书亚的下巴,笑道:“奉劝你还是乖一点,和暗影家族不同,我们血刃家族在奴隶贸易上,可是很有些门道的。说不定以后你还会被送到我身边呢,现在留个好印象总是错不了。”

      “为什么是我?”约书亚惊疑不定地扭过头。

      “咦,这个问题挺可爱的。”蓝发女性说,“辛西娅说你一直都接受的是暗杀者的训练,难怪有点不懂事……带刺也不错,玩起来比较刺激。”

      眼看被制服的约书亚面露不满,她微笑着拍了拍手:“水盆。”

      下一刻,她就抓住了约书亚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死死摁进了水盆里!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约书亚大力挣扎起来,可无论他的求生意志多么强烈,所激起的,依然只有这一方小小的水盆里的冷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名为希望的涟漪为之震颤分毫。
      溅跃而起的水珠在空中划过弧度,从窄小的水盆里跃出,到达拼尽全力跳动的最高点,便揉碎在灰尘里,晶莹剔透的无色液体在滚动中沾满尘埃,灰头土脸,不复光彩。

      辛西娅冷眼看着面容相似的同胞弟弟挣扎,蓝发女性对她说:“放心,死不了的,脸也不会伤到,我有分寸。”

      直到蓝发女性觉得差不多了,才抓着约书亚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赏赐了美好的新鲜空气。
      约书亚看见水盆上雕刻着精细的纹路,彼此交织,互相辉映,组成华美的图案。这里狼狈难看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瞧瞧这不甘心的表情,别说,模样的确是绝品。小子,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吗?这才哪到哪,多温柔的手段啊,啧啧,不相信?”

      她笑着说:“如果你是我们家族买下的奴隶,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无论品貌如何,不能乖乖听话,就只能让你永远闭嘴了。嗯,我会先把你扒光,扔到笼子里,无论是谁都能看一看你的样子,先饿一阵,再给你灌些药,如果乖乖吃掉了,就可以吃一点饲料。

      “至于是什么药物,就得看你的外表怎么才能卖出最高的价格。要做死士的话,就割掉舌头和性|器,避免把持不住泄露主人的秘密;要做摆件的话,就服用□□剂,摧毁你的意志,让你打心底里离不开主人;要做性|奴的话,就是一些让你兴奋起来的玩意,保管你会比魔兽还擅长发|情……”

      她摸了摸约书亚的湿发:“现在看看,我对你多好。哎呀,我是不是忘记回答你刚刚的问题了,我想想,你问为什么是你?好奇怪哦,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我来回答呢,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来欺负你啊,小猫,你要好好想想你有什么问题,才对啊。”

      约书亚侧过头,温存般从蓝发女性的掌心轻轻划过,沉默着咬了她一口!

      “啊!”蓝发女性没想到会被咬,惊叫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落下的鞭子。
      约书亚的余光看见鞭影的来处,有霜雪般的银发和一双冷冰冰的暗红色眼睛。
      鞭子的尖端有锐利的倒刺,扬起时寒光冷冷,落下时皮开肉绽。

      蓝发女性恼羞成怒,站起身,趁着约书亚受伤,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伤口,将他踩到了地上。

      “正好,刚刚为了让你冷静下来,洒了不少水,既然是你做的好事,就由你来清理干净好了。”

      在痛得头昏眼花的约书亚耳朵里,已经听不清声音来自谁。
      只能听见柔美的,属于女性的嗓音吐出残酷的话语:

      “舔干净吧,约书亚。如果不做,就去死吧,我不需要没用的东西。”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她们只会说:从自己身上找答案。

      绞尽脑汁寻找错处的是他,费劲气力证明还有用处的是他……
      过了那么长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谁能够回答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的罪名是什么?

      要咒就咒,为什么被辛西娅叫来的时候没有反抗;要怨就怨,为什么他是男性;要恨就恨,为什么他不能学习魔法;要骂就骂,为什么黑暗女神不眷顾他……
      这才是最奇怪的事吧。
      怎么从来没有人咒骂过始作俑者呢?只有有错的人,才需要反省吧?
      其实根本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甚至无须借口。

      沉默之下,人人都知道,真正有错的,明明是……
      然而沉默的山谷里,只有不断响起,不断在山壁上碰撞反折,不断重复着的回声。
      只有质问,从没有答案。

      到了最后,连发问的人,也化作了山崖上被风吹雨打侵蚀得面目模糊,失去棱角的岩石。
      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连思想也一并被摧折遗忘。

      ……

      约书亚:“没人教过你,这种时候,不要激怒更有力量的一方吗,这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那你就杀了我。”她说。

      约书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有祈求,没有哀泣,也没有歇斯底里。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她都已经是笼中之鸟,被缚羔羊,除了呦呦哀鸣,没有任何余地可言,而即使下位者悲戚的声音再强烈,也传不到握刀的刽子手耳朵里。
      无用之功,深知这一点的约书亚从没手软过。

      约书亚:“不要虚张声势。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接受过严格训练,能够忍耐极端的疼痛折磨,悍不畏死的人。我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你的尸体不像现在一样美丽,比如刺穿你的肺部,让你无法呼吸,难以发声呼救,在窒息的痛苦里挣扎着死去……”

      不知者无畏,他想。
      引来豺狼虎豹,却不清楚可怕之处的,也大有人在,正因为这些廉价的信任,才让他活得如鱼得水。
      约书亚很清楚,梵妮莎既不是悍不畏死的狂徒,也不是了无缺憾的垂死者,而背水一战对尚有牵挂的人来说,太难了。
      金尊玉贵的地位,万人追捧的目光,一掷千金的豪奢,青春貌美的面容……
      拥有这么多,总有一项是无法割舍的,总有一个筹码是生存下去的动力,不可抛却。

      只要参与赌局的人想要活,就永远不可能赢得了向死而生的对手。
      只要她的手中尚有筹码可以犹豫着对比着去抵押,就绝对不可能胜得过一无所有的敌人。

      “我是认真的。”

      梵妮莎说:“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吧。”

      这并非全然是猜测,不过是她觉得应该考虑好最恶劣的结果。

      在梦中的世界里,根据梵妮莎还记得的内容来看,直到‘梵妮莎’死去都没有约书亚的出现,这些黑影仿佛就打定主意蛰伏起来。而在这次的人生经历里,哪怕反叛者引发巨大的恐慌,他们也没试图拉拢过她,如果不是梵妮莎有意为之引来约书亚,恐怕这条线索也会断掉。
      但这很不符合常理。
      有所付出,就必然想要得到,尤其是约书亚这样的人。可是他们付出极大的代价,难道就是为了把梵妮莎送到莱茵王室,风风光光度过一生吗?

      这种好事……
      委实让梵妮莎觉得不可能。

      可如果不是为了让梵妮莎活着的时候动什么手脚,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果然只剩下某些不需要梵妮莎本人的意志参与的,隐秘的动机。

      既然不是为了生……那就只可能是死了。
      除了作为例外的亡灵法师,世界上唯有亡者没有自我,没有任何隐患存在。

      “一切死者必生还,一切生者必死去。生可以死,死可以生。”这是写在死神教义里的言论。换言之,所有的死者都曾经是鲜活的,所有生者都会走向死亡,与命运女神的轮回论不同,在死神信仰里,生与死本来就是生生不息,难舍难分的,并无本质区别。
      如果代入死神的理论,将所有外在条件都抛弃,世界只是生与死的二元论的话,死亡就并非是一种终结,恰恰相反,死是一个开始,生才是结局。
      当生命出生的那一刻,还来不及预测无序的人生,死亡这个终极答案就确凿无疑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理解为——

      生就是为了死。

      当梵妮莎出生的那一刻,某个秘密就已经宣告完结了,只是当她寿终正寝死去的时候,才能通过死亡这条一定会通过的道路,让它曝光在人前……
      曝光在真正想要钓起的鱼儿眼前。
      所以在此之前,才不能有任何特别的风吹草动,即使怕惊走池鱼,也是怕提前被警惕的目标发觉。

      这个认知伴随着浓重的绝望。

      所以,她只是一枚鱼饵。
      所以,她只是一个承载他人目的的工具。
      所以,她的人生根本毫无意义。

      ……

      梵妮莎很清楚不该胡思乱想。
      但在她想要避免被牵动心神的同时,却明显感觉到状态的下滑,噩梦出现的频率与日俱增,并且日渐张扬起来。
      她很像逃离,很想回家,但无论如何也不敢。
      这副憔悴软弱的模样,该怎么才能不被发觉呢?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就感到无法呼吸。
      她害怕被发现自己不寻常的悲伤样子,也害怕看见他们一如往常的快乐样子。

      前日里,她毫无征兆地静静哭泣过。
      那天阳光明媚,吃到的点心餐食都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没有任何人说过不该说的话,一切都平淡安宁。
      以至于到了乏味寡淡的地步。
      按理说不该有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的引子存在。

      可她就是难以自抑。
      这是她头一回感到,原来哭泣可以如此平静,又如此混乱。
      就像是心里开了一个口子,不断有眼泪从里面潺潺流下,难以填补,但令人吃惊的是,她分明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心里面空空如也。
      好奇怪,明明是空荡荡的,怎么会止不住流泪呢?
      那这些打湿脸颊的泪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总不可能和下雨一样,是从天上的云里来的吧?
      然而雨可以润泽大地,可以洗去尘埃,这些泪水却在对比中显得无用。

      梵妮莎坐在椅子上,好像又听见了噩梦中低低的呼唤:

      “如果深渊在凝视着你,你会怎样做呢?”

      隔着朦胧泪眼,她看见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白云,湛蓝的底色上,白色的云朵一团团地聚合在一起,随意组合成不同的形状,一致的是蓬松柔和的边缘所营造出的棉花糖般的软绵。
      也清晰无比地看见隔着散落的玫瑰,如达摩克里斯之剑般坐在长桌对面的无面人,她在等她的答案。

      她面无表情地说:“跳下去。”

      ……

      “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是啊,为什么不立刻随心所欲地去做呢,这和你们的目的并不冲突。”梵妮莎看着约书亚,他们的立场在一瞬间仿佛逆转了,“就像是你问我,为什么我会预判你会来,除了那些理由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约书亚看着她,忽然间,她就褪去了羊皮,露出里面的利齿。

      他听见她说:“你们内讧了。”

      话语却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约书亚听见心脏跳动的的声音,完全压住了细软的嗓音。

      不会错的。
      果然……

      是同类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玩得好开心,吃了好多好吃的。大概是浪过头了,乐极生悲,今天早上发现我感冒了。
    本来还约好了要吃铁板牛蛙麻辣小龙虾的,嘤。
    感谢在2020-09-28 22:01:42~2020-10-04 23:4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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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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