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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火舞(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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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垚一大早上起来就在收拾东西,并且发出了不小的动静。经过噼里啪啦声响的摧残,白幼宁咸鱼躺尸在柔软地沙发上,无奈道:“知道我几点睡的吗?”她说,“三点啊!大清早将我从卧室揪出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当然是大事呀。”路垚从箱子里拿出些许个物件,“你看看这些东西。”
白幼宁艰难地抬了下眼皮看了一眼,很快就又闭上了,一副不想理睬的模样。
路垚希冀地目光看向白幼宁,说道:“这些都是我珍藏了好久的宝贝,值不少钱呢,你考虑考虑?”
“没兴趣。”白幼宁一下子就知道了路垚的目的,抱着枕头说,“你要是缺钱呢就去当铺,光你的相机、点唱机就值不少钱呢。”
路垚抿了抿嘴:“那些都是我心头肉,谁碰谁死。”
“那这些呢?”
“这——这些也是,我按原价给你打对折,怎么样?”
“不要。”白幼宁说,“最近酒吧没赚多少钱,我哪有闲钱买你的雕塑摆件。”
路垚眼睛转了转,厚脸皮道:“没钱可以找你爹要啊。”
白幼宁的眼睛唰的一下睁开:“你怎么不问你爹要呢。”
“我爹不搭理我呀。”路垚说,“但你爹不一样啊,只要你一开口,你爹还不立刻派人送钱来?”
白幼宁眼角抽搐,有些气自己刚刚没选择补觉而是听路垚说这些没用的话,她将怀中的抱枕往路垚的方向一扔:“滚蛋吧你。”便直直往卧室去了。
路垚摸了摸鼻子,将白幼宁扔过来的抱枕抱在怀里,躺在沙发上直发愁,心想着自己后天可能要睡大街了。但就在这时,萨利姆突然来了。
“乔探长通知你走一趟。”
路垚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又有案子啦?走走走,赶紧的。”
*
白幼宁虽然没有掺和进这起案件的调查,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对此一无所知。
路垚顺着线索找到了雷蒙德。
雷蒙德,一个犹太人收藏家,前不久在齐云山一掷千金,买了一栋风水绝佳的豪宅。当路垚和乔楚生到达清远阁时,雷蒙德正在拍卖叶歌蕊的画作。乔楚生先前和雷蒙德有过节,全程冷着脸。而就在那时,展厅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毁了大部分的画作,只有留下一副完好无损。见此现场当即有人哄抬高价。
乔楚生将雷蒙德抓进了巡捕房,因为现场大火的迹象表明,是他刻意造成了这场火灾。
路垚带乔楚生再次来到叶歌蕊的画室,发现红色颜料很奇怪,那是含有朱砂和助燃剂的自制颜料,另外,路垚还发现画室镜子,玻璃摆件的位置很奇怪,他打开手电测试,光被镜子和玻璃折射到画布上。
屋外的萨利姆又找到了一个永安百货出售的雪茄烟头,这一切都分外明了起来——雷蒙德家里有这种朱砂以及雪茄。
叶歌蕊的未婚夫叫薛琼,乔楚生简单地将案子的进展告诉了他,薛琼听后感谢道:“雷蒙德这个禽兽死有余辜,小叶刚来上海时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雷蒙德趁虚而入,以极低的价格买她的画,每年都定了产量,不然就无法拿到分期款。她每天都高强度的工作,化化妆裁剪衣服是她唯一的消遣了。”
乔楚生说:“她父母都去世了,没什么亲人,这幅画的处置权就归你了。”
薛琼和乔楚生说话的时候,路垚啃着手指头对着叶歌蕊的“火吻”凝思出神,他觉得这起案件有点不对劲,但是目前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薛琼将画抱走,路垚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
“报告。”萨利姆从门外走了进来,“这是你之前让我调查的雪茄购买明细。”
路垚嘟囔了一声:“案子都结了,现在才送过来,真有你的。”
乔楚生想拿过报告,结果却被路垚挡住了:“等一下。”
“怎么了?”
路垚将报告展示给乔楚生,指了一处地方:“薛琼。”
乔楚生皱眉道:“他一个穷□□怎么有钱买这个?”
路垚摸着下巴道:“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
乔楚生说:“我也觉得他很可疑。”
*
傍晚,白幼宁拿起薄大衣准备出门去酒吧。用钥匙将大门的弹簧锁锁好,回首间感觉到一股寒意,她拾级而下走到了一楼,梧桐树枯黄的叶片打着旋落在了白幼宁的脚边。
“你为什么在这里?”白幼宁说。
梧桐树下,叶歌蕊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本就是亡灵的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惨白的像是冬日的雪,她极力地保持镇静道:“薛琼,就是我的未婚夫,他被乔探长带走去了巡捕房。”
“所以呢?”白幼宁慢条斯理道。
“他们误会了!”叶歌蕊叫道,“他们以为是阿琼杀了我!可是你我都明白,阿琼与我的死无关!”她恳请道,“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救救他。”白幼宁是唯一一个能看到鬼的人,所以叶歌蕊只能向她求助。
白幼宁静静地看着叶歌蕊。坦白说,她并不讨厌面前的女鬼,甚至还知道点叶歌蕊的生平经历过的事,并且对这个女人抱有些许同情,所以白幼宁善意地提醒——
“小叶,人死后之所以能留在世间是上苍的恩泽,它留给你时间让你与这个世界告别。时间到了,你也该前往下一站,一直留在不属于你的世界,这并不明智。”
“我理解你的用意,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我放不下他。”叶歌蕊退一步道,“只要看到阿琼平安,我就会离开。”
“即便是你所做的功亏一篑也无所谓吗?”
叶歌蕊点头。对她而言,复仇远不如心爱的人重要。
巡捕房内。
乔楚生对着薛琼严肃道:“先抬高火吻的价格,再嫁祸给雷蒙德,从而得到画作的处置权,一夜之间,身价暴增,变成巨富。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薛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得到火吻之后,惺惺作态,转手就将它卖了。”
薛琼气道:“小叶不在了,我看到画只会睹物思人,所以把它买了,资金全部捐给了她毕业的美术学校,一分没留。”
乔楚生换了个问题:“那我再问你,你可否在允安百货预定过本期的进口雪茄。”
“是。”
“你家没有烟灰缸,你也不会抽烟,买那么多雪茄干什么。”
薛琼沉默不语。
“不说是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见乔楚生要动手,薛琼急了,解释道:“我之前为了补贴家用给女学生私下补课,而我任职的学校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严令禁止这种行为,一旦发现就会被开出教职,不巧的是这件事被同事发现,我购买雪茄贿赂,希望他不要上报。”
乔楚生厉声道:“嘴还挺硬啊,看了不动点家伙不行,来人。”
“等等!”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白幼宁走了进来说,“他不是凶手。”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随之而来还有喘着气的路垚。他刚理清自己的思绪就急忙赶来过来,没想到遇上了白幼宁。
乔楚生面色凝重,慢慢皱起眉头道:“什么?”
路垚看了一眼白幼宁,后者朝乔楚生招了招手,于是三人到了隔壁的办公区。
“到底什么情况?”乔楚生问。
“叶歌蕊的死与薛琼无关,”白幼宁说。
真相不会一直埋藏,它或早或晚总有水露石出的一天。
白幼宁看向薛琼的方向——那里站着叶歌蕊。
“她是自杀的。”
路垚惊讶于白幼宁肯定的话语,因为他知道白幼宁没怎么参与过这次的事件,但本人却分外了解案件始末般的笃定。路垚记得第一次见白幼宁时,她就是这幅了然的神情,对陈老六的情况知之甚多。
看来又是她背后的“智囊团情报网”告诉她的。
路垚理所当然的地这般推测。
乔楚生道:“有什么证据?”
“说到证据,三土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白幼宁说,她注意到路垚是匆匆跑来的显然是掌握了证据。
路垚点头说:“叶确实是自杀。”他说,“犯罪的手法,现场的布置都是叶自己策划的。我们先前在画室墙上看到的黑点也都是叶为了试验留下的痕迹。”
乔楚生问:“那在雷蒙德家发现的朱砂是怎么回事,他出现在案发现场又是怎么回事?”
“雷蒙德信奉道教沉迷养生,有朱砂不足为奇。当日是叶自己打电话给雷蒙德让他过去的,但雷蒙德害怕事情牵连到自己便谎称不在现场。叶早就布好了局引他来此地,以便不远处的烟酒摊贩能看见他届时将他指认出来。”
乔楚生问道:“叶歌蕊的动机是什么?”
白幼宁说:“很早之前,她就查出来身患绝症。”
路垚点头说:“叶生活潦倒,又有绝症,她不会自我炒作,也不会曲意逢迎,没有书画界的大佬捧她,画的再好也是被雷蒙德压榨。治病需要花费重金,她也拿不出钱来,为了完成雷蒙德的霸王条款,身体每况愈下,拖成了绝症。”
薛琼听到三人的谈话,犹如被电击,整个人愣在哪里。
叶歌蕊蹲在薛琼的面前,含着泪望着他。
路垚轻叹一口气:“她借这个局,一来是想向雷蒙德复仇,收回所有画作。”
白幼宁接口道:“她的画价随着死亡水涨船高,这就是她的另一个目的——留给心爱之人的财富,希望他下半辈子生活富足。”
薛琼再也抑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叶歌蕊心疼地看着未婚夫,想拭去他的泪水,但伸出的手却穿过了薛琼的脸,叶歌蕊失措了一瞬,继而又是苦笑又是流泪。
“我真傻。”叶歌蕊落泪道。她用死算计了雷蒙德,收回了自己的画,留给了薛琼财富,却独独忽略了薛琼的心情,忽视了爱人在知道自己离世后的悲痛神情。
*
路灯下,两条影子并行走着,白幼宁手指绕着裙子上垂下的浅绿色丝绦,有点心不在焉。接着,她看了看手表的时间,想了想对路垚说道:“时间还早,去喝杯酒?”
路垚兴趣缺缺,叶歌蕊的案子并没有让他赚到钱,他都没钱交房租了更不会有钱去喝酒。
“我不是很——”他本欲拒绝却被白幼宁打断。
“我请客。”
路垚半句话噎在喉咙里,然后飞快地答道:“好嘞。”
“等待”酒吧内。路垚环视了一圈,今晚的客人并不多,氛围也算是比较安静。白幼宁问道:“想要喝点什么?香槟?白兰地?”
“杰克丹尼。”
“OK。”
白幼宁给路垚倒了一杯杰克丹尼威士忌,接着又给自己调了一杯戴克利。
看着白幼宁熟练的手法,路垚说:“从手法上看,你简直是位称职得不能再称职的酒吧老板。”
“这就是你夸人的方式?”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路垚耸肩道。
白幼宁坐在了高脚椅上,和路垚碰了一杯,接着说道,“其实,我只对喝酒有兴趣,但是以前经常看姐姐调酒,看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姐姐?之前也没听你提过,”路垚疑惑道,“白老大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结义的姐妹。”白幼宁说,“但是在我的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姐姐。”
路垚恍然大悟般点头,猜测道:“这间酒吧原先是她在打理的?”
“没错。”
路垚喝了一口酒,问道:“酒吧名是‘等待’,有什么寓意吗?”
白幼宁露出罕见的怅然神色:“她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等到了吗?”
白幼宁说:“他已经出现了。”
“可你看上去并不为你的姐姐开心。”
白幼宁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很明显吗。”
路垚重重地点头。
白幼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闷声道:“等到他不一定事件好事。”
路垚说:“但肯定不是件坏事。”
白幼宁摇头叹息道:“你不明白。”
路垚用手背贴了贴白幼宁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咦”了一声:“也没发烧啊,怎么今天有这么多愁善感,不像你呀。”
白幼宁伸手够过一个新的玻璃杯,倒的是路垚点的杰克丹尼。
其实白幼宁自己也不清楚今日到底为何失落,可能是因为叶歌蕊让白幼宁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她爱过一个人类,甚至为了他愿意牺牲自己性命,可惜天不从人愿,那个人类终归是死了……也有可能是刚刚提到了白素素,总之,白幼宁的脑子有点乱。
几杯烈酒下肚,白幼宁已经隐隐有些麻木的感觉,在酒精的作用下思维似乎也变得迟钝。她本来就是个很会喝酒的人。但若是想醉,她就一定会醉的很快。
此刻,白幼宁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撑着额头对着路垚喃喃道:“我有时候很讨厌老天爷,因为它总是让我经历我最讨厌的事。但有时候我又很感谢它。”
路垚看着白幼宁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它让我再次遇上了你。”
路垚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再次”这个词,刚想问话,就见白幼宁笑了笑,眼神迷离的刹那便闭上了。
“白幼宁?……白幼宁?”路垚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了戳白幼宁的胳膊。
白幼宁双眼紧闭,瓷白的脸颊泛起微红,细软的发丝贴在耳侧,耳垂上的祖母绿水滴耳环轻轻摇曳,在酒吧的的灯光下泛起别样柔和的光泽。
路垚呆愣愣凝视着白幼宁,继而愁苦了起来。
说好的请喝酒的,当事人却醉了。他还想尝尝新到的柏图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