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堪折》空山初语

1、第 1 章

　　一
　　相遇那年，他们不过垂髫。
　　长安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商贩小摊遍地。但并不杂乱，他们井然有序、鳞次栉比地排布在街道两旁。摊上摆的大多是灯，各式各样的灯。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照例每人到夜幕来临之时往洛阳河中投放一只河灯。河灯若载满的是心愿，便会随着河流被神仙听见，愿望成真。若载满的是忧愁，便会随着河流消失在长河尽头，忧愁散去。
　　所以每到花灯节家家户户都会准备那么几只河灯，为了尽显诚意，少女妇女手巧者便会自己动手制作，不会或者嫌弃麻烦者便可到商贩处挑选自己心仪的。这也是为什么此时的长安街道人潮涌动了。
　　二
　　户部侍郎夫人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就听见一声稚嫩的呼唤。“娘亲，娘亲，你就带我去嘛。我想看看外边一大片的花灯。我保证不捣乱，好不好？”柳依小手拽着娘亲的裙摆，左右来回摇动，双眼水汪汪地望着她。夫人看着这双眼眸，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好吧，那你千万不要乱跑，街上人多。”柳依听这话便是同意带着她了，忙不迭头点如捣蒜。
　　夫人手里紧握柳依一手来到了街上，谁知，这刚来到主街便有人偷钱被发现，小偷逃跑中撞开了柳依和她娘亲。又恰逢有人喊了声“抓贼”，凡是个见义勇为的都跑去帮忙抓贼，一时间带起一股力量，彻底分开了母女俩。夫人想去拉柳依怎奈何被撞到一边。
　　一旁早窥探已久的双手抱起柳依，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禁锢着她的身体，随着人群跑离现场。待人潮过后夫人立刻找起柳依，可这大道上哪还有小女孩的身影，花灯都顾不上买了，连忙回府找人一起寻柳依去了。
　　这边城门口，刚完成他父亲布置的作业的沈寂和贴身侍卫风尘仆仆骑马而来，远远便望见一个男子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神情慌乱。柳依瞧见有人望向她，连忙乱动着身体，双脚腾空扑腾。沈寂看出不对劲，可以他目前的力气还不足以对抗一个成年男子，只能向侍卫说交代几句。
　　那侍卫踏马过去，一把擒住人贩子押往官府。沈寂下马，把缰绳攥在手里走到柳依身边，“我是当朝将军之子沈寂，小妹妹家住何处，如不嫌弃我把你送回去吧”。
　　柳依刚经历被劫被救惊魂未定，缓了缓后方才开口：“多谢哥哥相救，我叫柳依，家住户部府，有劳哥哥送我回去啦”，说完脸上浮起笑容。
　　三
　　两人一马走到户部府前，柳依停下转身，面对沈寂“哥哥，我以后能去找你玩儿吗？”柳依一脸期待。柳依能问出口一是想找个机会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是想找个小伙伴。但他刚认识沈寂还是不熟悉他。沈寂身为大将军独子，身负将来守卫江山重责，肩负将军府的期望。所以平时大将军对沈寂的教导从不曾松懈，可谓日理万机。
　　沈寂从来只是形单影只，养就比其他同龄孩子沉稳些许的性子，第一次有人想和他玩，瞬间释放天性，眼睛微微睁大，一脸难以置信“你想和我玩，为什么？”
　　“因为我只认识哥哥啊，哥哥是好人，所以想和哥哥玩耍”沈寂听到柳依也是一人，不免想到自己，眼神温柔些许，摸了摸柳依的头，“你找我，怕找不到的，你会写字了吧，若是想找我就飞鸽传书吧”。
　　“嗯嗯，柳依记住了”她开心得彷佛得到了一颗从未尝过的美味的糖果“那哥哥快些回去吧，我进府啦，再见”，向沈寂挥了挥手，转身迈开步子。
　　从那以后柳依越发的发奋图强读书练字。
　　四
　　十年后……
　　随着逐渐长大，柳依慢慢了解到沈寂对将军府对国度的重要性。但也不忍看大将军平时对他要求过分严苛，又不能帮他分担什么，只能时不时找借口让沈寂陪她出去游玩，带着他看看除了冷冰冰的兵器兵书外，有生命力的世界。而沈寂也只有在柳依面前才脱去老练冷淡的外壳。
　　今天，阳光正好，柳依沈寂一同驾马来到一处郊外。此处，是一坐不起眼的小山丘，翻越过去，站在顶部可俯瞰不远处一湾湖泊。湖水碧波荡漾，与山丘上的翠色草丛衔接在一起，说不出的惬意怡人。
　　“沈寂哥哥，你看，此处是我为你寻的，可还喜欢？”，柳依说完偏头，笑着询问沈寂。
　　“喜欢，很喜欢”，边回答着边伸手在柳依头上轻轻抚了抚，眼里一片温柔“说来也巧，我也有一物赠予小依”。
　　柳依听闻有礼物，立马两眼放光“是什么啊，快说快说”。
　　沈寂从怀中掏出一把木梳，抬起柳依的手，把木梳放到她手心里，“此木梳表我心意，今赠予小依，小依可愿与我为妻？”，在柳依心中早已认定了沈寂，猝不及防被沈寂这么一问，反倒有点讶异，又怕沈寂等久以为她不愿随即应承下此事。
　　沈寂得到回复一把揽过柳依，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五
　　回到城内，路边竟出现一个从所未见的道士，那道士见到柳依，迎了上去“姑娘，老道为你免费看个手相吧”。
　　柳依觉得稀奇也就把手伸了出去，那道士端看许久。抬眼看了看柳依又看了看沈寂，眼里一阵复杂。想要说点什么，最后也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只剩两人在原地纳闷，但两人没往心里去，只当作一个小插曲，过后便忘却，回府去了。
　　沈寂回到将军府中，大将军早已等着他了。“孩儿这就去领罚”。
　　“慢着，这些年你偷跑出去与那丫头在一起领的罚够多了，这次就免了吧。这是圣旨，你看看吧”。沈寂打开一阅，皇上让他三日后带军北上，抵抗进犯敌军。
　　“待你得胜归来，若还心系柳丫头，就择日完婚吧。所以此次，你便安心去吧”。沈寂手里紧握圣旨，一阵沉默。
　　六
　　交战近满月，敌军未有退却迹象，再这么耗下去，粮草不足，兵马饥饿交战，后果必败无他。于是，沈寂放出消息自己重伤不起，想让敌军松懈警惕。
　　城中柳依无意听闻沈寂战中近况，不顾一切，黑夜中驾马长驰直达前线。
　　消息传出几天后，沈寂带兵想打敌军出其不意，走到半路便察觉这一带寂静的不太象话，掏出双味散撒向一路。双味散之所以得此名皆因它具两味。常人闻之无味，只有嗅觉灵敏的狗方能察觉，狗闻其味便会狂吠。沈寂察觉有异想以此让军中赶来救援。
　　军队收到信号，整队出发，刚好遇到赶来的柳依。一通询问下得知情况，隐藏着与军队一同前往沈寂处。
　　埋伏已久的敌军见沈寂先是一愣，很快便形成包围之势。沈寂与赶来的军队里应外合，杀得敌军措手不及。而高处有一人驾马观望，此人便是敌方将领。他随后箭搭上手上的弓，瞄准沈寂。
　　谁知这一箭被暗处的柳依发现，柳依恐惧地睁大双眼，冲出去以身挡箭。只听箭矢划过衣料刺进骨肉的声音，沈寂回头震惊地望着柳依，她胸前一片血色，与此同时手中剑脱手朝向箭射来地方向飞了出去。
　　柳依知道自己挡住了飞向沈寂的箭，顿时松一口气，整个人瘫软下去。沈寂见况狂奔接住即将倒地的柳依，箭正中心脏，血流不止，仿佛一朵正在心口绽放的曼珠沙华。
　　柳依伸手抚上沈寂的脸，轻轻地擦去他脸上地眼泪，急促呼吸中不忘面含笑容，安慰着沈寂：“不哭了，你安好，便是我最想看到的……还记得……你说过……得成比目何辞死……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沈寂，你要好好活着，即便世上再无柳依。说完，恍惚中沈寂只觉脸上的温暖不在，擦干眼泪发现柳依早已双目闭合，怀中温暖渐渐逝去。
　　七
　　沈寂把柳依带回了长安城，要求他父亲履行征前承诺。于是沈寂便上户部府提亲“将军之子沈寂前来求娶户部之女柳依”。
　　户部大人痛失爱女，面色憔悴“你这又是何苦”。
　　沈寂态度坚定“我沈寂此生只娶柳依，至死不渝”。
　　而后定于三日后大婚。
　　户部夫人自己亲手替柳依梳头，用的正是沈寂赠予柳依的那把，“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鸳鸯共双飞;三梳梳到尾，富富又贵贵”。夫人语气轻缓，彷佛手中握着的头发是世上至宝。
　　三梳过后，夫人把木梳放进了柳依交叉合着的双手中。端详着女儿安详的脸庞，泪水不觉爬上眼眶，为了不让眼泪滴落在柳依新嫁娘的新服上，夫人转身擦拭泪水，走出房门。
　　沈寂出征之时是秋季，如今归来早已换了一季。不知是大雪天气显得冷清还是其他，长安街上仅沈寂一支迎亲队，宽阔的大道上仅唢呐声格外出挑，在空中来回飘荡。
　　沈寂坐在马上，身后跟着柳依，突然，他笑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岂敢定居？一月三捷。我心伤悲，莫知我哀！”伴随着唢呐声，倒像是至兴而吟。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过后，沈寂亲手把柳依葬在了那处小山丘上。那山丘是她为他寻的，也是她应他为妻的地方。沈寂又在湖边插下几枝柳枝。
　　“小依，等来年开春，这柳树便成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