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儿女情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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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时节一到，皇宫里披上金黄外衣的树木越来越多。蔚蓝的天宇高远地，似乎连飞鸟的羽翅也仅能擦过低低的云团。
珉娘找到公主的时候，她正不合礼仪地躺在茫茫荒草丛中。
这处是原来冷宫废后所住的地方。自从先帝驾崩，女皇执政之后，此处早就人去楼空，成了一片废墟。
唐婉幼时一次在宫中闲逛，无意中发现了这寂静偏处。于是，心情不好时总喜欢一个人跑到这，呆着。那时候，事实上还有一个默默无言的影子在远处守着她。往日今时，人事已非…
常年没有人打理的冷宫，春来野草青青，不知名的小白花粉花星星点点，点缀一片，彩蝶飞飞，好不热闹；此时入了秋，草木多干枯，墙脚根的蛐蛐还是其他小虫，有气无力地低鸣着。全身放松平躺在芬芳中的唐婉，头枕手臂，面昂天空。
“公主，女皇陛下派马公公来唤您～～”
今日公主一身青绿衣裙，金线绣出朵朵华贵牡丹，贵而不俗。从珉娘所站之处望去，只觉一抹青影在齐腰碧草间隐隐没没，说不尽的孤寂辽远。唤她的声音不禁更加柔和几分，好似生怕不小心碰到她心中不为人知的伤处般。
唐婉听到她的声音，目光却不动。
“何事。”
口气平静，抿成线的唇瓣只微动一下，柳眉弯弯。
珉娘无奈，只得移步进了草丛深处，然后半蹲下身子俯视那张芙蓉貌。
“哎～～，珉娘在这里说句万死的罪言——现下这皇宫里有谁不知公主殿下和女皇陛下呕气的。宋公子去北方边疆保家护国，是去当大英雄——这是好事！公主不用伤心。他日，他载荣归来…”
不等珉娘苦口婆心劝完，不知被哪句话给刺激到的唐婉，腾地就坐起身子。凤眉丹目中似有双簇火焰在跳跃。
“珉娘～～～连你也不知我心？！我堂堂□□最尊贵的公主难道还会巴望他——哼！我只是气闷，气闷人人把我当小丑耍！先是母后做了一场秀，让我看清所谓的真相；然后是他，自以为只有成就了权势威严，才能和本宫在一起；现在连那三皇兄也公然地嘲笑我，嘲笑我是可怜被人耍的‘公主’…啊～～～”
说到最后，唐婉怒叫一声。似想把近日满腔火气，一并喊出。
这喊声惊地草丛中鸟儿振翅飞起，惊地珉娘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看着当年稚气的小女孩已经完美蜕变成秀丽花般少女。唯有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天生贵气和霸气依然不减，更有强盛的势头。
“公主不是喜欢他吗？！”
可能这疑问憋在心里太久，一时吓到的珉娘才会脱口而出。
这下，唐婉凤目圆瞪，伸手按在她的双肩一阵剧烈摇晃。
“说什么呢？！谁说本宫喜欢他来的——谁会喜欢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谁，谁呀～～～”
珉娘被她晃地头晕脑涨，心里却升起一股苦笑不得的感觉。看来最近，公主的确是被压抑地太闷了，不然过了十岁后再没有发的‘公主病’也不会又冒了出来。
“是，是～～～还请公主饶过奴裨这一身的老骨头吧～～”
渐渐平静下来的唐婉才发现自己刚才失态的厉害。肌肤似雪的脸上掠过莲花般的粉色，含羞凝睇地注视正伸手抚摸自己肩膀的珉娘。
“完了～～马公公还在殿外候着呢！”
回过神来的珉娘惊呼一声，也顾不上她那一身的‘老骨头’，伸手拉起不情愿的唐婉，半推半拥地带着她离开冷宫。
再次面见到女皇，唐婉显得拘谨沉默多了。
“怎么，还在恼母后？！”
温软锦缎镶饰的车辇里，燃着小小瓷火炉。瓷火炉虽精致小巧，但散出的暖意却足够驱去车辇里的寒气。
唐婉状似无聊般半趴在车窗前，捞起青罗帏帐，目视车轮辗过的地方。
不远处是太学府的朱墙碧瓦；那严严重重的宫门是通向皇宫外殿的大门；那金壁辉煌飞檐连甍的宫阙以及连绵不绝的飞檐走廊，亭台楼阁数之不清，看得人眼花缭乱…唐婉心中突生一股沉闷之气。
女皇见她郁郁面色，微微一笑，秋波盈盈，精光逼人。
“母后，您和女儿说说您以前呆在江南的趣事吧～～～这皇宫，真闷！”
车外无边际的行宫看厌了，唐婉转身依在女皇身旁，妙目轻转，螓首低垂，娇声道。
“怎么突然提这个。小婉儿怎么老听不厌，母后和你说了不下十遍了都～～”
年已半百的女皇端坐在那，身着紫红金凤妆花缎，百鸟朝凰髻上宝钿花钗光彩夺目，不怒自威的眉目此时却柔和慈祥。
“说吧说吧～～女儿就爱听母后说您小时候的事，多好呀！”
小时候，唐婉几次夜间大闹不肯睡，最后惊动了女皇陛下。女皇丢开了堆积如山的奏章，赶来后见哭地满脸通红，死活要和母后一起睡的小公主；心是那么的柔情，宛如一潭夏夜中明月下的荷塘，轻柔地不行。
每次，女皇就搂着满身乳香的小公主，轻轻晃着，一边说着她小时候也是小女孩时，家住鱼水之乡的江南。春时踏青扑蝶采花；到夏下池塘抓蛙捞虾；逢秋上山采野果看枫叶；冬时堆枯叶烤地瓜…一说，就说了十年。可每次听来，唐婉的脸上无不流露由衷的羡慕向往之色。
“母后，为何您小时候可以怎么快乐?而唐婉，却必须在这深宫六院里枯燥地度过年少时光呢？！”
当听到母后神情迷离诉说着她小时一次跟着家中几个大哥哥，跑到山上，用竹竿把满树的野梨乱七八糟打落地时，唐婉再也忍不住从女皇的膝盖上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问道。
女皇抚摸她发的手顿了顿，目光触到她眼眸深处那缕寂寥时，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傻婉儿，怎么能一样!母后小的时候，你外公也只是江南小地方上的一官员；你可是我们□□尊贵的公主，如何能象野丫头般胡来？！”
小婉不认可似的翻了翻白眼，额头立刻被女皇点了一下，以示警告。
“难看！以后不许再这样了！都是从哪学来的？！不象话！”
听母后的口气软而绵，似乎并没有真的在责备她。唐婉趴在那，昂起头，伸出小手去扯女皇垂落在地的裙纱。
“母后不公平！唐婉也想象母后小时那般快活…我要下江南！对——我要下江南…”
不知哪来的神念一闪而过，唐婉顿时来了激情，昂面喊着。‘我要下江南’这话喊了三四遍，这念头越发牢固地占据了她的大脑。口气也随之坚定起来，似有不到江南，心不死的气魄。
女皇被她拉扯叫唤地微皱眉头，一时竟不知是该用手掌掩住她的嘴巴好，还是命人打她一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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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静夜中亮堂成一片。
就见殿内十几盏铜制的一丈多高烛台并列四下，有的仿成百雀朝凤，有的做那祥云吉瑞。小儿臂膀粗的红烛霹啪燃着，时有烛芯啪啦一声清脆响起，宫女便忙用金剪挑出一刀剪去。
女皇此时正轻倚在云衾锦榻上，长发委地，三千发丝如瀑倾泻滑落。身后有妙龄宫女手持玉梳，双膝平跪在长毛锦毯上，缓缓梳理着。
“今日可有新白发？拿来，朕看看。”
一盘手捧红木漆盘的宫女，立刻弓腰莲步上前。
“又多了三根～～看来，朕不想服老都不行了！”
女皇从软榻上起身，随手拈起盘中显目的苍发，眸色乌黑深沉。那声长叹透着一股回天无力的无奈感。
“马公公人可回来了？！”
晚膳时吉祥宫的人来报，说公主回来后就一直吵着要去江南，连晚膳也不愿动。当时女皇一脸平静地进膳，只叫通报人回去就是。月过中天，候在案前伺候的马公公突然得了旨，悄声出了未央宫。
“奴才殿前失仪，还请女皇饶恕！”
正说着，就见马公公急步掠风地从殿外进来。
奇的是，这马公公仿佛刚从水里打捞出来般。跪在那，全身的墨紫宫服湿漉漉，皱地成梅干般紧紧贴在他干瘦的身上。他所过之处，皆湿答答；尤其是他跪膝的地方，长毛锦毯上滩成一小汪水泽，实在是狼狈不堪！
有好奇的宫女偷眼瞄殿外，却见外面地上一片干燥，并无落雨。
“马公公你这是…难不成夜黑落入湖池之中不成！”
女皇见平日素来干练精明的马公公这副模样，一时是啼笑皆非。
“回陛下，老奴…”
马公公此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他带着两位近卫到了吉祥宫，通报后见到了公主。却不料还未等他把问候说完，边上几名宫女各自将手中木桶的冷水一气朝他泼来。片刻，他这位女皇面前的红人顿时成了‘落汤鸡’。
唐婉公主见状，笑地是小珠大珠落了一玉盘；边上的宫女都纷纷别过脸去捂嘴轻笑。当下，他这张老脸时刹白一片，青白交杂，语不成话。
“休要你来狐假虎威！回去禀明母后，本宫心意已定——这江南我是下定了！”
与其说女皇了解马公公，倒不如说她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了如指掌；见阶下马公公那张青白替换的老脸，微阖双眼，睫毛轻颤，嘴角隐隐含着笑。
“朕的小公主呀～～倒是委屈马公公了！来人，带马公公下去换身新衣；赐他白银五百，绸缎三匹，玉枕一个。”
阶下马公公早就叩头如钟，老泪盈满眼眶，三呼万岁。
… …
唐婉虽用了激烈的方式，不过效果的确达到了——夜深了，女皇却依然思虑着关于自己唯一爱女将来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儿女情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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