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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福来 ...

  •   像很多不知名的山一样,云松山这个名号,除了几辈辈住在这里的山民之外,知道的没有几个人,至于这个名号如何得来,也就更没有谁能说的清楚。反正大家也懒得探究,必竟这样普普通通的山,天下不知道有多少,既没有什么引人的特色,也没有什么奇异的景观,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曲折动人的名号起源了。

      别看这座山没什么名气,可是方原百里,却长满了松树,高大挺拔的苍松郁郁葱葱,四季常青,隐在深山暮蔼中,映衬着云雾缭绕,硬生生透出几分仙山灵境的意味。

      王福来今年六岁了,搬来在这云松山也有两年多了,山半腰上那个简陋的草屋就是他的家,家里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相依为命。

      福来生性安份知足,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说实话,他还挺满意现在的生活。当然,除了爷爷在没人的时候,总是小小声的唤他作小少爷,或是偷偷的在他睡着了之后,一个人一边哭边一念叨着:"老爷、夫人,老奴愧对您们,没有照顾好小少爷呀"等等这些小事之外,他觉得一切都还好。

      家里的所有开销都是爷爷起早贪黑的上山采摘山货,晾晒挑选之后,再背到山下去换回粮食和生活用品,虽然爷爷舍不得他帮忙干活,可是看着爷爷日渐苍老的身影,他说什么也不肯独自闲在家里。

      别看他小,可他明白,有爷爷在,他还有个家,还有个心理的依靠,如果哪一天,爷爷没了,往后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六岁的王福来,不知是因为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缘故,还是因为总是爱在山上疯跑的缘故,身子一直都是黑黑小小,瘦骨伶仃。可是他知道,爷爷已经尽量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留给他吃了,爷爷比他饿肚子的次数更多,可是他们俩个谁也不说,只是爷爷说吃饱了的时候,他也不吃了,把省下的食物悄悄塞在爷爷的背篓里,一来二去,爷爷不再说吃饱了,只是搂着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小少爷好乖,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

      别看福来瘦小,可是福来有劲,而且福来能吃苦,他总是自己一个人跑到山里的松林中去捡松枝,等捡够一捆,就背到山下村子里去卖,总是有好心的大婶大娘红着眼眶买走他的柴捆,虽然只有一个小子,可是积少成多,也能给爷爷减轻一点负担。

      虽然爷爷看到他割破划伤的手脚,会流泪,但福来不能停,只是尽量少让爷爷看到伤痕。福来不太爱说话,可是福来实在,福来个头小,可是柴捆不小,他从不因为大婶大娘好心买了他的柴就觉得理所当然,他记着她们的恩情,所以,三不五时的,他会悄悄的在那些好心人的家门口放上一小把他精心采摘的酸枣,或是一小捧他挑选好的松子,总之,只要有能力,他会尽量去回报这些恩情,只是,他从不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福来喜欢这座山,虽然这座山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什么美景,可是福来喜欢,只要有个闲空,他就在山上疯跑,爷爷总是说山上有野兽,有妖怪,一个人少去,太危险了。可是福来不怕,他常常一个人一口气跑到山顶。

      山顶上有一棵福来最喜欢的松树,莫名其妙的喜欢,其实福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喜欢这棵松树,其实山顶上有很多和这棵松树差不多的松树,不仔细辨认,也真分不清它们有什么区别,可是福来能分清,只要坐在这棵松树下,抱着这棵松树的树杆,福来就安心,很多跟爷爷不能说的话,很多在人前不能流的泪,很多福来压抑在心里的委屈,福来通通都告诉这棵松树,福来给这棵松树起了一个名字,叫松儿,也许很多人,包括爷爷都以为福来不爱说话,可是松树知道,福来只是太寂寞了,太久不能说话了,所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没有人跟福来玩,没有人跟福来做朋友,福来也不敢跟别人做朋友,爷爷说,少认识人,少说话,就能活得长久一些,福来想活,福来不想死,所以福来不说话,可是福来寂寞,好寂寞,这本不应该是一个六岁孩子能懂的感觉,可是福来懂,而且福来体会得比谁都深。

      时间好像山涧中流过的水,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不知道流过多少,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它却足以让一个懵懂小童变成了一个挺拔少年。

      王福来已经十六岁了,爷爷三年前病死了,病不是什么大病,积劳成疾,可是福来却没有钱看大夫,山下的医馆药铺,福来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求了多少次,可是没有人肯帮福来,福来不怨别人,只恨自己没办法救爷爷,福来在医馆药铺的门外跪了几天,头磕得鲜血直流,可是没有用,等福来拖着僵硬的双腿回到草屋的时候,爷爷已经没气了。

      福来以为自己会哭,可是福来哭不出来,脸上干干的,眼睛干干的,心里空洞洞的,福来把被子给爷爷盖上,然后一口气跑到山顶,抱着松树喘了半天,突然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听见的人都说,那不是哭声,是丧失母兽的幼仔的悲咆。那哭嚎声在山林中回荡着,直到深夜,听得人心里酸酸的。

      福来醒来的时候,天都大亮了,奇怪的是,明明不是秋天,可是福来的身下铺了厚厚的一层松针,身下也盖着厚厚的一层松针,山上夜寒露重,可福来一点都没冻到,福来深深的嗅了一口气,就是这股淡淡的松香,暖暖的包着他一整夜,让他慢慢安静下来,哭累了,沉沉的睡过去。

      回到草屋,爷爷还躺在床上,福来轻轻的用被子把爷爷包裹起来,在山中寻了一块朝阳的空地,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把爷爷葬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福来不知道,可是他明白,怎么样也得活下去,。

      三年里,福来像爷爷一样进山采摘山货,十三岁的年纪去干大人的活,这个中的委屈,福来从来不说,说了也没有人听。

      福来勤劳,能吃苦,他常常跑比别人更远的路,攀别人不敢攀的山,所以,福来采摘的山货往往比别人的多,比别人的质量好,可是福来实在,他并不因为自己的山货质量好,就乱抬价,别人卖多少,他就卖多少,遇上以前帮过他的人,还常常多抓一把,所以,日子过得勉强糊口。

      福来很知足,有饭吃,有屋住就很好,要觉得还缺什么,那就只是因为忙着采摘山货,好久没去和松树说话了,心里想得慌。福来是个直性子的人,想到哪就是哪,说去就片刻也待不住,看看窗外,天已经蒙蒙黑了,福来没有吃饭,可是福来管不了那么多,从锅里拿出一个冷饽饽,就上山了。

      山里因为苍松遮蔽的缘故,黑得渗人,只有那林间树梢的间隙处透出的月光,在叶片间跳跃闪烁,还有那不知何时飞舞起来的会发光的小虫子,在草丛中穿梭。

      福来一口气跑到山顶,远远的却见林间的一块空地上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仰头看着明月,全身浸在月华之中,明亮闪耀,仿佛发光的月之精灵。

      福来愣愣的站在原地,福来不认识那个人,却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人用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心脏,有点喘不过气来。

      是住在月亮中的仙女吧?福来的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个概念,一定是,那一定是仙女,不然怎么会美得如此让人摒息,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震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月光之下,伫立间,那出尘脱俗的身姿,宁神处,那风华绝代的神态,夜风中,那随风轻舞的衣带,千言万语都不足以描绘出她风情的万中之一。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福来一点意识都没有,只是贪婪得看这那个背影,恨不得将那背影生生烙在眼中,终于,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慢慢的回过身来。

      如果说那个人的背影带给福来的只是震撼的话,那么这一个照面,已经让福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只听得到心脏嘭嘭嘭的跳动。这个情景,多年之后,福来想起来,还阵阵心悸。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福来原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那人的轻笑之后,才顿时明白,那微微勾起的唇角,让福来觉得天边的明月突然暗淡下来,天地在那人的笑厣中也失去了光彩。

      等福来明白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屋外的溪边洗刷木桶,至于是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通通不记得了。

      木桶是福来给爷爷做的,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像福来那样随意跳进小溪里,留着木桶本来只是留着个念想,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扛着木桶回到草屋,摇曳的松脂灯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屋中央的柴盆里,火旺旺的,把上面架着的铁锅里的水烧得滚开。

      已近深冬,山中夜风刺骨,可屋中却温暖如春,其实平时再冷,福来也舍不得多烧柴禾,更别提松脂灯,那更是能少点就少点,反正自己还年轻,火力旺,只要闭眼睡着了,就不觉得冷了,那柴是要卖的,那松脂是要换油盐的,自然不能浪费。所以一到了秋冬,就是福来最难挨的时候,冰锅冷灶,屋里湿冷的似乎比外面还要难熬。

      可今天不同,那单薄简陋的床上,坐着仙女,福来可以忍耐寒冷,却舍不得让仙女也忍耐。

      "你、、、你饿吗?想吃东西吗?"

      福来问完这句话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即使仙女说饿了,自己除了怀中那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冷饽饽之外,也拿不出一点能吃的东西。

      仙女好像看出了他的窘态,轻轻摇了摇头。

      "那、、、那你洗个澡吧,洗个热水澡就暖和了"

      福来搓了搓手,把大木桶放在床边,因为太心慌,急急的去拿火上的铁锅却被烫了手,疼的直吸气,却怎么也不舍得把锅扔在地上,慌乱中总算把水倒进木桶里,加了冷水,调好水温。

      "你、、、你洗吧,我到门外去"

      "为什么要到外面去?外面不冷吗?"

      仙女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寒泉出谷,却隐隐透出关切之意。

      "可、、、可是你要洗澡,我、、、我、、、我、、、"

      "没关系,我不在乎"。

      仙女似乎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竟自解开衣带,福来顿时面红耳赤,血气翻涌,虽说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也没有什么人告诉他男女情事,可是迷迷糊糊之中,福来也似懂非懂的有了一些理解,尤其是看到自己惊为天人的仙女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的宽衣解带,更是羞窘得说不出话来,急急忙忙的背过身去,面对大门,一动也不敢动了。

      "有可以换洗的衣服吗?"

      仙女清冷的声音响起。

      "有、、、有!"

      福来赶紧转过身来,却啊得一声,呆住了。

      那木桶中,仙女将墨染似得长发披散在水中,却遮不住那欺霜赛雪似得玉体,两点粉蕊在水中娇艳欲滴,如果说刚才在月下,仙女是翩然若仙,那么此时,就是娇娆如妖了。

      "你流鼻血了!"

      仙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啊、、、我、、、我、、、"

      福来捂着鼻子,我了半天,羞惭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事,帮我找件可以替换的衣服行吗?"

      "是、、、是、、、"

      福来慌慌张张的翻箱倒柜,其实家里的全部家当就这么多,再翻也翻不出什么像样的,哆嗦了半天,终于举着自己那唯一一件替换的衣服,递到仙女面前。

      从头到尾,福来都闭着眼睛,不敢看也不能看,仙女在自己心中,是如此神圣的存在,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被自己这个凡夫俗子给亵渎了。

      盯着福来手中这件几乎看不出颜色和样式的东西,仙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也叫衣服吗?不知道穿了多久,洗了多少次,打了多少补丁。但看得出,是仔细浆洗缝补过的。再扫了一眼福来身上那更不成样子的破布条,和赤着的双脚,这个,应该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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