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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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橙红色的太阳已偷偷在天空露出了一点峥嵘。对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代表着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他们将走出家门、如往常一样为生活而奔波，也同时品尝人生中点点滴滴的酸甜苦辣。
而在医院的重症区，白日的来临对这里的人来说有着新的意义。虽然病人的病情并不会因为白天的到来而减轻，但当阳光照射进病房，不论是病人还是家属总能从这点光明中得到些许的慰籍，我/他/她又熬过一天了。
但就连这一点慰籍也不是每一天、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比如这一刻，某张靠窗的病床旁，监护仪突然发出了尖利的警报声，瞬间让房间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医生和护士闻声而来，他们熟练地展开急救，试图抢救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生命。
“开始抢救！”
“继续按压！”
“再注射一支肾上腺素！”
也有人在旁边呼唤着病人的名字，试图唤起她的求生意志。他们是这样热忱地想要把病人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拉回，但生命的衰败却不是人力所能挽回，在经历了半个小时的努力之后，他们略有些失落地停下了所有的抢救措施，宣布了病人的死亡。
入行年资尚浅的年轻护士眼里含着泪光，但医生和护士长已经冷静了下来，熟练地吩咐接下来的事宜，通知家属、清理床位、开具死亡证明……受到影响的病人也需要去关心和安抚……一整套流水线的操作下来，心里那点若有若无的失落和悲伤便已经在忙碌中消散了。
但这一切都和站在窗前的少女无关。她穿着偏大的病号服，有些茫然地看着与那张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瘦弱面孔被附上白布，然后又移到转运床推出病房。很快，病床被消毒清理、换上了干净的被褥。再然后，一个陌生的病人躺到了这张刚刚空出的病床上。
等到这时，少女终于好像确认了什么，开始有了动作。
她左右走了两步，朝病房的屋顶看了看，然后她又走到门口，试着把手伸向身前的门。重症室的大门此时关得严严实实，但这道阻碍对少女却完全不起作用，她的手指毫不费力地穿透了玻璃。
然后是手臂，最后少女的整个身子都来到了门外的走廊上。
“原来我现在真的不是人了啊。”少女的语气说不出是遗憾还是释然。很快她扬起手，对着前方用力挥舞。“Hello！”
“有人吗？有鬼吗？”
“有谁来接我一下吗?”
“牛头马面~~”
“黑白无常~~”
“十殿阎罗~~”
“天使~~”
“恶魔~~”
“佛祖~~”
“大圣~~”
“哪吒~~”
可无论少女怎么换着花样呼唤，走廊上的路人还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无人对她给予回应，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生物出现，连一道光、一扇门、一个指示箭头都没有。
于是和刚才类似的茫然再次涌上少女的心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不是变成鬼了吗，为什么没有鬼差来接我？”
她已经病了太久了，所以死亡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以接受。但死亡之后的这些状况却让她困惑起来。这个世界不够唯物、人死后会变成鬼也就罢了，那属于唯心世界的那一套规则呢？怎么现在也不太对啊！
眼看确实无人管她，少女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迷茫。她不再试图召唤某个应该存在的接引人/鬼，而是改为研究自己。她先试着看清自己当前的样貌，但病房大门的玻璃窗中没有映出她的面容。低头一看，洁白的地面瓷砖上也没有她的影子。她在走廊附近各个病房和办公室里试了一圈，但无论是仪器上的光洁表面、水杯子里的细小水面、还是卫生间里的普通镜子，都不能捕捉到她的一点轮廓。
伸出手放在护士经过的路上，结果对方穿过她的身体，就像穿过空气一般，无知无觉，连影视剧中常有的温度差异、打个寒颤之类的情况都不会出现。
她就像是一个幽灵，无人能见、无人能听、无人能触碰。
“哦，不对，我现在本来就是幽灵。”少女苦中作乐地调侃自己。
“从好处说，我现在能走能跳、可以自由活动了。”她原地蹦哒两下，感觉自己的下肢健康有力。
举起自己的手掌，它们已经恢复了圆润白皙。
再捏捏脸颊，果然也是肉肉的。少女曾经嫌弃的婴儿肥又回来了。
真是可喜可贺。
就是身上的这身病号服有点不顺眼。
“变成我最喜欢的那条红裙子。”
朴素宽大的蓝白病号服丝毫不动。
“变成休闲装。”
“那变成校服也行啊~~”
“不是说鬼魂可以顺便变身吗，怎么到我这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少女抱怨道。好在她是一个很容易自得其乐的人，很快也就忘记了服装的问题，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医院里东逛逛、西看看、时不时凑到人群边听听八卦。
当她悠哉悠哉地一路从重症室晃到医院外面的大厅，突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向她走来。
“妈！爸！”少女一瞬间忘了自己当前的状态，面露欣喜地呼唤着父母，向前迎了上去。
但这对中年男女并没有能看见自己的女儿，他们从少女的身体中穿过，留下她在后面从震惊变成恍然、然后黯然神伤。
中年男女直奔四楼，那位参与抢救的医生接待了他们。虽然不解为什么夫妻俩没有一个人陪在女儿身边，但在重症室见识过太多人间冷暖的医生还是尽职尽责地向他们讲述了整个经过。
“节哀顺变。”
“谢谢。”与其他接收到亲人死讯的家属相比，这对夫妻显得异常平静。父亲收好死亡证明、去窗口缴费、联系殡仪馆，女人则坐在椅子挨个打电话通知亲近的家人。
少女站在女人对面，哀伤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女人最后一个联络的人是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少女的外婆。直到这时，她的声音中才终于多了几分真切的哀伤。“……也算是终于解脱了，她也不用再受罪……没办法，这么久了，我早就不报希望了……家里的房子还没卖，刚刚正要签合同，幸好……”
女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幸好什么呢，幸好医院通知得及时，还是幸好女儿死得及时？
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里的逻辑，女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会这么冷血。那可是自己的亲女儿！
女人匆匆结束电话，然后用手抹抹眼角，她这时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对不起……”她低声呢喃，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道歉。
“妈……”少女伸出手想要去安慰母亲，却理所当然地再次落空。
夫妻俩在医院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离开了。少女自然地想跟上父母，但当汽车驶出医院范围，少女却被一股突然的力量从汽车后座上驱离。她茫然向前探去，却发现一堵无法看见的空气墙把她挡在了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
“妈~~”
“爸~~”
少女扑在这面透明的墙上，双手惊疑不定地在上面摸索、拍打。
“喂，有人吗，为什么要拦我，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但和之前一样，女孩的呼喊无人回应。这个突然出现的力量沉默而坚决地把女孩挡在了里面。
不久后，少女又眼睁睁看着殡仪馆的灵车带走了自己的身体。她的父母再也没有出现在这座医院。
少女试过了医院的每一个出口，也尝试过空中、地下，但那道透明的屏障却严守在医院的边缘。她无法离开这座医院。
少女刚开始是困惑，然后开始愤怒，之后便是落漠、孤独。
虽然医院里几乎每个月都会有逝者，可没有一个人像少女这边变成鬼魂。少女甚至曾经一度守在重症室内，冷眼目睹生命的逝去。但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意外病逝，他们的死亡就如少女过去认为的那样，代表着一切的结束。
少女始终没有找到可以交流的同伴。
“为什么是我？”
女孩问自己，也问满天星斗和煌煌烈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她彻底成了一个被困在医院里的孤零零的游魂。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来到了少女的面前。那时，少女正背着双手在育婴室的婴儿床边假作巡逻，挨个和床里的宝宝们打招呼。
“谁叫你不好好睡觉喝奶，这□□重不达标了吧。”
“嗯，嗯，嗯，你最乖了，你就是2021年最乖宝宝！”
“啊，隔壁的小坏蛋吵你睡觉了啊，哎呀呀，不哭不哭，我们不理TA，闭上小眼睛，慢慢睡，慢慢睡~”
虽然孩子们并不能看到少女，但她依然煞有其事地回应他们挥舞的小手小脚和咿咿呀呀的婴语。
“你好。”年轻男子笑着对少女说。
早就习惯了无人可交流的少女没能意识到这声招呼的不同，她继续“巡视”宝宝。年轻人微笑着看着她，等走了两步之后，少女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猛地停步。
她怔怔看向年轻人，好一会才确认对方的目光是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好。”年轻男子再次朝少女挥了挥手。
“你、你好……”少女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嘴唇颤抖着，却只挤出几个破碎的字词。
经过一番简单的解释，几分钟后，年轻男子带着犹在梦中般的少女穿过一个应该是魔幻片中才出现的传送阵，来到了一个应该是科幻片中才存在的神奇大厦。而大厦里面还有仙气飘飘御剑飞行的侠客、披着斗篷骑着扫帚的女巫……
就这么轻易地离开医院了。少女恍恍惚惚，完全无暇为眼前神奇的一切而惊叹。
年轻人把少女带到了一间办公室，一个自称是经理的人热情地接待了她。他解释的东西其实少女听不太明白，什么熊孩子乱丢玩具、气息沾染、规则BUG、无中生鬼、新世界、新生命……
这听上去就就像是揉杂了科幻和仙魔元素的搞笑片大杂烩。
但结论少女听懂了。
某个很厉害的存在——也就是肇事方的家长，要出面给熊孩子闯的祸收拾残局，而带她来的年轻人和面前的这位经理则是被对方请来的专业人士。他们给出的方案是送女孩到其他世界开展新的生活——从婴儿开始的那种，并满足她三个要求。
少女先把那些听不懂的名词丢在一边，也暂时对对方提出的方案不感兴趣，她现在先要确认一点，“所以说我的死亡跟他们没关系，那个什么玩具只是影响了死后的我？”
“是的，你的死亡本身是由病情导致的，是自然死亡。但因为受到高等位面的气息影响，你的灵魂在死亡那一刻发生了变化，超脱了身体。而正常来说，在你的世界中，死亡就是死亡。”
不是因为熊孩子乱丢玩具这么狗血的原因死亡就好。女孩松了口气，“那我是唯一受到影响的人吗？”
“当然不是。当时也有其他人也沾染到了气息，但他们并不处于生死瞬间，所以那点影响也就是短时间的耳聪目明、或是幸运值增加罢了。只有你受到的影响最大。”
“那我就是那个唯一的倒霉‘鬼’了。”女孩有些无语。也许变成鬼不是坏事，但变成世界上唯一的鬼就太可怕了。那些深切的寂寞和无助，既然是现在也让她心生恐惧。
经理对女孩的埋怨表示理解。绝大部分智慧生物都具有社会属性，把一个人困在无法沟通交流的孤岛，无异于是最残忍的流放。更何况利弊得失，除了当事人，无人可做评价。
“那你们能直接复活我吗，倒转时空，或是造个新身体，然后更改记忆、文件记录什么的？”少女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小说情节。
“抱歉，”对方对她的要求并不意外，“倒转时空是不可能的。造个新身体问题倒是不大，但主要原因还是你已经不适合再生活在原来的世界了。还记得那道阻拦你出医院的屏障吗，那就是世界规则对你的排斥，它不会抹杀你，但也不能允许你在它的领地自由往来，扩大接触的范围。所以，去能容纳你灵魂频率的世界，不但是对你好，也对你原来的世界好。”
原来那就是规则之力，少女心下恍然，同时也明白了经理的意思。他提出的方案已经是对各方都好的最优解。
“当然，如果你坚持留在原来世界的话，我们也会想办法来满足你的要求。毕竟你是无辜的受害者。”经理的态度看上去很诚恳。
听到这个答案，少女却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的惊喜。她想了想，问，“我想先了解父母现在怎么样，可以吗？”
“这是我疏忽了，当然可以。”经理大方地挥手，一个光幕就出现在少女面前。那是少女熟悉的家，也是少女熟悉的家人。夫妻俩刚下班回来，这时正一起坐在厨房门口择菜。旁边还有一只大概半岁大的狸花猫探头探脑，然后被女人笑着用手指抵住小脑袋推开。
他们的生活平静恬淡。
上一次见到母亲笑容是什么时候？少女回忆许久，能想起的却是母亲在她病床前勉强撑出的假笑，以及她说的那句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少女呢喃，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我同意去其他世界开始新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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