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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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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梨埋头秃噜面总觉得不够味,想加点辣子油,但他们几人坐的桌子上没有,见小七爹后面的那桌有,打算让他帮自己拿过来,客栈里人声鼎沸就想靠过去说,但还没开口,就被阿燕推了回来。
阿燕束手束脚坐在狭窄的长椅上,通体的白色穿搭让它看起来宛如投入沸水的鹅卵石,将嘈杂喧闹的世界冻结出一片空地,路人看到它的体型和打扮就发憷纷纷远离,而阿燕被拘在李梨的身边也憋屈,其实李梨打算让它待在房中的。
但阿燕执意要跟着,现在又抗拒李梨和小七爹靠得太近,李梨有些困惑仰头看向它:“怎么了?”
阿燕没有回答,宛如一尊神像般端坐着。
小七爹身上蹦蹦跳跳着几只一分高的小鬼,生着红毛和针眼细的尖嘴,腰间穿着布条,瘦骨嶙峋的鸡胸却腆着紫灰色的大肚子,肚脐眼拖出一根细细的锁链缠在小七爹的手臂脸上,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聚越多,最后十几只小鬼踩着小七爹和村长的身上,敲锣打鼓蹦蹦跳跳,齐声喊着:“死来!死来!”
这些小鬼和它那时救瞎老太一样,只是更小一些。
小鬼随着小七爹村长的动作被晃下来些,几只抓着他们的胡须头发荡秋千,甚至有好奇想要往李梨身上爬,阿燕一把掐住李梨的腰,提到怀里抱着,李梨怔了怔从帷帽缝隙间撩起一条缝,将脑袋探进去。
阿燕四只黑瞳古井无波凝视着李梨,似乎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解释的意愿,像只咬完主人后被打自己还一脸震惊的土猫,李梨看着好笑也笑出声,“奇奇怪怪的,是不是不习惯太多人,咱们还是回房吃吧。”
李梨端着自己的面去隔壁桌加了两勺辣子油,和小七爹村长打了声招呼回客房去了。
李梨端着面一只腿坐在窗沿上,背倚着窗框,空气中烟熏火燎的爆竹味裹着各色各样饭香涌进鼻腔,街道上游玩的路人如同挤在河流里洄游的鲑鱼,穿梭在商贩之间。李梨将面绊了绊,红灿灿的辣油漂在面汤上,劲道细滑的面条热腾腾流进胃里,便宜管饱的碳水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满足。
阿燕脑袋探出窗户,看到无数黑炭般长着两根黑线的小精灵抱着火星在啃咬,有些甚至被风吹进了李梨的碗里,正拼命在她碗里游发出叽叽的尖叫,李梨鼻尖趴着两三只伸着舌头去舔面条的袅袅热气。
房顶上有长着娃娃鱼身体脑袋却是秃顶长满老人斑的老人头,灵活在瓦砾间来回爬动,肉乎乎分泌黏液的手蹼肆意碾碎弱小的黑炭精,忽明忽暗的灰烬从黑炭精的身体里飘出,老人鱼寻到自己目标——是一名穿着富贵的孕妇,色眯眯恻笑着爬到孕妇背上,粗厚泛白的舌头不停去舔孕妇的后颈雪白的皮肤,孕妇脸上顿时浮上一层死气。
“呀,你看!有只小蝴蝶要停我手上来。”李梨伸出手,小巧玲珑的异形蝴蝶,头塞进红色坛子,那坛子同脖子一般大,脑髓血液从坛子的缝隙中缓缓流出,上半身是人类的身体下半身却肿胀成虫腹,层层叠叠的赘肉长出硬毛,形似菜花蝶的翅膀跌跌撞撞想要停在李梨的手指上,阿燕先一步抓住了蝴蝶,轻轻碾碎,冒着白沫粘稠的卵像粘痰一样滴下。
费城黑气盘踞到处都是魑魅魍魉,稍稍有些神智的邪祟都会自动绕开阿燕所在的地方,只有没有神智完全依靠本能行事的精灵才会不知死活地靠近。
而费城最醒目的建筑——居庵寺则站着佛光普照金光闪闪的三头佛像,正面垂眸右面怒目左面哭泣,手势结施无畏印,偏偏怀中贴着一名浑身赤/裸/下/体相交的佛母,看着就淫邪谲怪。
“阿燕?”李梨最近圆润了些,皮肤也白了许多,在这污浊混乱的费城干净得让人心情舒畅。
阿燕洗干净手,将李梨抱下来关上了窗户,“别碰,危险。”
……
俊儿爹王麻子一行人吃完饭,俊儿爹将剩菜用油纸包着提拎着正走在回家的泥路上,忽然看见自己的女儿娟子火急火燎跑过来,拉着他的手道:“爹!大事不好了,娘她突然要跳井,拉都拉不住,您快回去吧。”俊儿爹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拔腿就跑,同行的王麻子几人面面相觑也跟着跑。
村中有一柳树,柳树下有一口古井,村民的用水都是从井中取,所以古井白天常有人走动,俊儿娘神情恍惚靠近时,打水的村民还同她打招呼,没想到她两眼发直,直接走到井口直挺挺倒进井里,把周围的村民吓得头皮发麻,反应了好一会才七手八脚去捞俊儿娘。
幽深长满苔藓的井中,俊儿娘笔直地站在水中,脖子倾斜惨白的脸对着井口,既不挣扎也不呼救,一双无神的眼睛死死看着村民们,宛如一具上吊而死的尸体。村民们一探头看到如此可怖的一幕,双腿一软连上前去救的勇气都没了。
好在俊儿爹匆匆赶来,二话不要说将井口的绳索绑在腰间,一个猛子扎进井中,渔民原本水性就好三下五除二把绳子绕在俊儿娘肩膀胸口上,然后浮出水面大喊,“拉!快拉我们上去!!”周围的村民才如梦初醒合力将两人拉了上来,俊儿娘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全身冰凉,俊儿爹颤巍巍的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俊儿爹长舒一口气,“娟子,快去请郎中来。”
郎中背着医箱气喘吁吁赶到家中,俊儿爹所住的房子已经两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叽叽喳喳议论着,一望见郎中自发分开一条道让郎中进去。
“中了邪请郎中有什么用,我看最要紧还是请仙姑来。”
“你以为俊儿爹不知道,他上次请了,你看屁用没有还更严重了。”
“那就得请居庵寺的大师啊。”
“说得轻巧,那也得有钱啊。”
郎中听着人群中议论,脸色慢慢暗沉,心中叫苦不迭,不应该看小女娃可怜就心软答应出诊的,治不好还好,万一治好了抢那些和尚仙姑的饭碗,他在费城还怎么混得下去。郎中来到里屋,望闻问切一番,除了脉象微弱倒没什么大问题按理说早应该醒了,但俊儿娘双眼紧闭一点苏醒的征兆都没有,郎中松了一口气,果然是神神鬼鬼方面的,于是照实说了,“你家夫人一切正常,老夫也看不出问题所在,你还是另请高就吧。”
郎中说完就走了,连诊金都没要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俊儿爹嘴里发苦呆坐床前,握着老婆的冰冷的手,然而更让他绝望的事发生了,“爹,哥不见了!一定是方才的骚乱哥跑出去了!”俊儿爹的大儿子高俊是个傻子,每日腰间栓个绳子让娟子带着,俊儿爹俊儿娘都是普普通通的渔民生得一般,偏偏一对儿女长得清秀貌美,这也导致每次靠岸回到村子里生活,俊儿爹都非常不放心两人。
常常叮嘱两人不要去深山老林偏僻的地方,繁华富丽的商街更是不行,就怕被拍花子拐了或者被有钱人看上了。听到娟子的话,俊儿爹眼前一黑,顿觉万念俱灰。
高俊不像其他傻子口眼歪斜,因为两兄妹关系好,娟子细致地照顾高俊,所以穿着干净梳着清爽的马尾,不说话时看着就像一个呆呆的瓷器娃娃,很是唬人。但这却招来的无妄之灾,高俊被城主的儿子看上了,城主儿子生冷不忌,想把娟子高俊两兄妹都接回后院亵玩,吓得俊儿爹娘连夜带着儿女乘船离开,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因为俊儿娘中邪发疯这才不得不靠岸。
他不想回来,但是又能去呢?他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城主的儿子不会记得的,他以为他有选择,但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选。
俊儿爹看向王麻子,“我同意了,我什么不要,只求保我儿女平安。”
王麻子欣喜若狂立马去联系亲戚,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在城主儿子的后院救出了高俊,高俊身上有伤,但人长得高大似乎和城主儿子缠斗了许久,自己倒没被占到便宜甚至把城主儿子打得不轻,高俊一见到妹妹就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拉着妹妹的手要吹吹。
娟子心痛拉着哥哥回房擦药。
现场只剩下俊儿爹,王麻子和他的远房亲戚——清心。
俊儿爹说,“清心大师您也看到了,我儿子是傻子根本离不开我女儿,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儿子也进居庵寺,给口饭吃就行了,傻小子力气也大,什么苦力都能干。”
清心垂目捻着佛珠,“阿弥陀佛,手足情深贫僧也不忍拆散。”
俊儿爹非常满意,两日后清心接兄妹两人进居庵寺,几乎在兄妹踏进庙门的同时,清心手上的纸人忽然自燃,远在家中的俊儿娘立刻断了气,然后短时间之内化成了一具白骨,如果有术士一看便知——这是驱尸术,操纵尸体如常人行动,要是道行再高些甚至能让尸体呼吸心跳,与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