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假千金每天都想休夫》写文字的静一

8、芙蓉亭（修）

　　大姑娘自知说错了话，方福身赔罪，“王爷息怒，我本是约了三妹妹来此一同用膳。”

　　“三姑娘？”戚瑾想到乐非晚，会心一笑，“正好，人多吃饭热闹。倒不如再请来大公子，本王来了这许久，也不曾见？”

　　“犬子两个月前到西疆谈买卖去了，还得半个月才能回呢。”乐公轻声细语地回了戚瑾的话，转头便冷声呵斥大姑娘，“你愈发放肆了！王爷既说一同用膳，那是给你们脸面，几时容得你说个‘不’字？”

　　大姑娘被训得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看着乐公引着戚瑾走向芙蓉亭，心下也随着他们的步子焦躁起来。

　　“姐姐，我们可如何是好啊？”二姑娘悄悄凑到大姑娘耳旁。

　　“你别管，远远地跟在后面。”
　　“那姐姐呢？”

　　大姑娘转了转心思，脚下已赶着小跑上了山石砌成的石梯，有意寻机摔一跤，让王爷送她回房即可，却忽听身前的戚瑾嘀咕了句“那不是三姑娘吗？”，大姑娘当即又兴冲冲迎了下去，“三妹妹可算来了！”

　　乐非晚昂头，见她这般欢喜，心头正纳闷，却见戚瑾也在场，这是唱哪出？

　　“快些，莫要爹爹和王爷久等了。”
　　大姑娘赶来握住乐非晚的手，急不可耐地拽着她登上石阶，险些没害乐非晚磕绊在石阶上。急得半雪拎着裙裳在后面追着喊：“大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啊？”

　　乐公也讶然，从未见长女如此失态，正要训斥，大姑娘却迎面冲刺气势汹汹，如疾风卷过劲草，唬得乐公抬腿挡脸地跳开身。大姑娘迈过一大步，平安跳入亭，二话不说拉着乐非晚往里带。

　　偏这时乐非晚猛地抽回手，戒备地后退两步，捂着手腕，眼底流光盈盈地说：“姐姐，你弄疼我了。”

　　大姑娘无心察觉她神态的转变，只满脸急色地催促，“那快进来坐着，姐姐帮你揉一揉。”

　　“妹妹怎敢劳烦姐姐？”乐非晚礼数周全地向戚瑾福了福身，“何况王爷在此，小女如何敢逾矩？还请王爷先入，方不为失礼。”

　　戚瑾眸色微动，余光瞥见乐非晚脚旁不远处的丝线，在日光下照亮了一点轻柔的亮泽。

　　乐非晚见他无回应，悄悄抬起头，竟猛地跌撞进戚瑾深沉探究的目光里，叫她心虚。可陷阱又不是她做的，她怕什么呢？乐非晚蹙了蹙眉，很是柔弱无助，眸中满是可亲可敬的恳请，亮晶晶地摄人心魄。

　　戚瑾不得不撇开眼，将这麻烦又踢给了乐公，“本王是客，客随主便，当乐公先入席。”

　　“哎哟，王爷又忘了不曾？咱们如今是一家人啦！当然王爷先……”
　　“既然是一家人，本王也得称呼乐公一声岳丈，当然岳丈先……”

　　“岳……丈？”戚瑾这声称呼，简直令乐公飘飘欲仙，飘飘忽忽，便飘到了芙蓉亭前。

　　大姑娘连唤了乐公好几声，见拦不住，情急之下一脚迈出芙蓉亭，尚未意识到不妥，二姑娘已怕得用绢帕遮住了脸，而乐公更是满脸的千变万化。戚瑾倒是波澜不惊，脚下微移，不露痕迹地后退了几步。

　　唯有乐非晚一点一点睁圆眼，三分期待七分欢喜，看着一股恶臭从大姑娘头顶浇落！

　　黏糊糊的，糊满大姑娘如花似玉的脸。
　　她顿时石化了似的，一动不敢动，没多久眼里已涌起委屈的泪花儿。
　　紧抿的唇瓣哆嗦了几下，那肮脏恶臭的水沿着双唇的缝隙，直往嘴里溢。

　　二姑娘远远地都受不了，绢帕捂着嘴，倒在山石上一个劲儿地吐。乐公攥着眉心，嫌弃得着实没消化过来。倒是乐非晚忍不住了，紧绷的脸上笑开了花，这一笑，大姑娘更觉发自内心的委屈，眼泪再包不住，大哭地扑向乐公，“爹！”

　　吓得乐公高举着袖子，慌不择路地躲到戚瑾身旁。大姑娘哭红着眼又扑来，戚瑾见她浑身污秽无限放大，真是千算万算都没躲开，当即如惊弓之鸟迈腿再躲，可结果——

　　哐啷！

　　戚瑾一脚踩进那装污秽物的铜盆里，脚底黏糊糊的一打滑，铜盆飞踹而起。
　　从乐非晚眼前“咻”地一飞而过，她的眼珠子追随着铜盆，在眼眶里画了条几乎夺眶而出的曲线。最后是“咚”的声响，铜盆落地。

　　但半雪突然“啊”的一声尖叫，急得跳脚大喊：“姑娘！王爷落水了！”

　　乐非晚震惊回眸，趴在山石上伸长脖子张望，池面可不正荡着一圈圈硕大的涟漪吗？
　　戚瑾也只露出半截肩膀和头，忽沉忽浮，最后只能瞧见头顶，和咕嘟咕嘟冒起的泡。

　　乐非晚见状不好，大喊：“王爷身边的侍卫呢？”
　　“好像都不在……”半雪吓得声音都在发颤。

　　乐非晚急得转身，眼前的乐公被嚎啕大哭的大姑娘抱着，一张老脸也是惊悚得扭曲。没办法，情急下她吩咐半雪喊小厮去。半雪刚转身，她又听“咚”的声响，惊慌失措地回头，脸色顿时煞白惊呼：“姑娘！”

　　乐非晚坠入荷池的瞬间，岸上的嘈杂与慌乱，彻底被隔绝。
　　沁凉的水拥挤过她的脸，刹那腥味扑鼻。呼吸开始艰难，胸腹挤压地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变形。眼前只剩浑浊的淤泥与杂乱的茎须，水里无声寂静又阴暗得令人绝望。

　　乐非晚眯着眼，腮帮子里鼓满了气，在纷繁的根茎间，终于瞥见了戚瑾。
　　她立时奋力拨开根茎，划着双臂游去。

　　水中的戚瑾直立着身子，不省人事地沉在池底。长发如泼墨氤氲，轻薄的华裳缠缠袅袅，如飞纱云絮。恰似鸿衣羽裳，曼妙飘散。倨傲恣意的五官，此刻柔和安静。朦胧的光晕，将他包裹勾勒得高贵又神圣。

　　落水也这般仙风道骨。
　　乐非晚真是吃准了戚瑾的颜。

　　她游到戚瑾面前，拽了拽，无奈只得松手。
　　尔后绕着戚瑾朝水底游，直到能抱着他的腿，乐非晚便攒足劲儿抱着他游出水面。

　　纷繁喧闹的叫嚣声刹那冲进乐非晚耳中，眼前许多人影晃动，太阳晒在脸上的温度——都是暂时的——没有人来搭把手，她撑不住又沉了下去，只来得及猛吸口气，看着同样沉下来却睁眼醒来的戚瑾。

　　他眉心一紧，丹凤眼里刹那迸出怒火，本能地胡乱挥着胳膊挣扎起来，却越沉越深，越沉越挣扎。乐非晚皱眉抓住戚瑾，反被他乱七八糟地抓回来，托着她往水底沉。

　　两人互搏纠缠了几个来回，乐非晚想要戚瑾老实，也是徒劳，反被耗尽最后的气力。她憋得乱扑腾，昂头望着投来亮光的水面，迟迟不见人来。饶是戚瑾再俊美，她可不想与他陪葬在这池底……

　　于是乐非晚强咬着牙，让自己彻底沉入水底后，曲腿双脚蹬地借力——
　　哗啦！
　　冲溅而出的水花在阳光下像颗颗细碎的宝石。
　　岸上的半雪激动得声音发颤，大喊：“姑娘！是姑娘！”
　　几乎同时，四五声咚咚响，远处赶来的小厮们一头扎进了荷池里，争先恐后地朝乐非晚游来。

　　“王爷呢？你怎么没救王爷？”

　　乐非晚大喘着气，晕晕乎乎听见乐公的声音，可日头晃得她睁不开眼。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招手示意小厮们，复又深吸口气钻入水中。在她的指示下，小厮们极快的速度救出戚瑾。

　　乐公早在池边急得来回踱步，见着戚瑾刚刚冒出头，哭天抢地扑来。戚瑾却正好呛出一口水，扎扎实实喷了乐公满脸，那谄媚的笑也被冲刷没了。不过也是转瞬的功夫，乐公的脸皮便又捏出了担忧之色，眉头都皱得更紧了，着急地跺脚吩咐：“还不赶紧送王爷回房，愣着做什么？郎中呢？都是死人啊！快去请郎中啊！”

　　“是……老爷。”
　　“老爷，王爷好像晕过去了！”
　　“……好像，还没气儿了！”
　　乌压压的人乱作一团，乐公面色如菜，头昏眼花得险些晕倒。
　　偏又有小厮跑来火上浇油，“老爷，大姑娘那边出事了！周姨娘请老爷去呢！”
　　“找大夫人！我没空！”
　　乐公又急又恼，愈发生了怒，只跟着背戚瑾的小厮，疾步走远。

　　喧哗声淡去，荷池边的半雪瞪着他们的背影，眸色焦急又失望，“这里莫非是吃人的地儿吗？念芙姐姐说这个家回不得，可见是真的！这帮人太没人性了，满心只在乎王爷，都没人管姑娘死活的吗？”

　　“他若真在乎王爷，怎么……咳咳，还有心情更衣？”乐非晚趴在山石上，面灰唇青，湿透的衣裳紧紧黏着肌肤。风吹过像拂动了柳枝似的，乐非晚浑身直哆嗦，牙关打得咔咔响。

　　半雪这才一想，“当时我想着姑娘的吩咐，找小厮去了。只是等我回来，恰好在路上遇见更衣后的老爷。”

　　“你见着他，是一个人，还是也……也找来了小厮救人？”
　　“嗯，只有老爷一人。”
　　“二姑娘呢？还有跟着她们的婢女，见着王爷落水，都没帮忙找人的吗？”
　　半雪抹了抹眼泪，抽着鼻子摇头说：“不曾有人帮忙，她们都围着大姑娘去了。”

　　乐非晚连打了几个喷嚏，再未多问。
　　她心里隐隐觉得，乐家与庐陵王的婚事，远不是念芙打听到的那般简单。
　　至少，这个庐陵王，在乐府人的心目中，似乎也并非看起来的重要。

　　甚至——

　　如果今日不是半雪找来小厮，乐公是否打算，就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溺死庐陵王？

　　乐非晚蓦地被这念头一吓！
　　心头大紧，刺骨的寒意竟又逼得她生出许多冷汗，吹了风，头也开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