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剑》失业巧克力职人

9、第九章

　　赤尘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虽然已经醒来，她还是不愿意挪动半分，盯着头顶那花纹称得上华丽的帐帘开始回想起三天前的事情。
　　她清醒地记得那天的晚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十一剑的时候，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的样子。
　　十一剑的左肩被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贯穿，“滴滴答答”，是他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那一声声敲醒了她很多尘封的记忆。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在她的眼前来回穿插——有她的父母的、有十年前的那个漂亮少年的、更多的是那些死在她剑下，或刀下的人。
　　她突然就很想吐，连带着双手也失去力气。
　　后来呢？赤尘继续努力地把回忆里的零零碎碎拼凑成完整的故事情节，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掀起了她身侧的帐帘。
　　赤尘凝神看去，不免有些发愣。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一张让人无法生出恶感的脸。
　　像是并不意外赤尘的反应，那女子“吃吃”地掩唇笑道：“姑娘，怎得痴了？”赤尘也只是片刻失神，很快整理好思绪，将惊艳之色收起，露出了一贯的淡漠神情：“十一剑，”像是很难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她稍微停顿了一会，“他在哪儿？”
　　听到十一剑的名字，女子收起轻佻的神色，态度变得恭恭敬敬起来，低头弯腰答道：“主子有教内之事需处理，还需姑娘稍作等待。如姑娘有任何烦心事，可吩咐小七去办。”
　　赤尘不说话，只是盯着女子的裙摆开始发呆。
　　半晌静默。
　　那位名叫“小七”的女子拿不准赤尘的意思，人也不敢抬头，只在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果然主子看上的女人也是如此地古怪难亲近。
　　“你叫小七？”像是终于意识到如此晾着人实在不妥，赤尘终于出声询问道。
　　“是。”毕恭毕敬的声音。
　　“十一剑的第七个老婆？”她似乎起了兴趣，一向毫无温度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些戏谑。
　　小七不敢造次，斟酌着字句笑着赔不是：“姑娘说笑了，小七貌若无盐，天资愚笨，承蒙主子不弃，勉强在主子身边当个粗使丫头罢了。”
　　说完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赤尘，只见她神色如常地擦拭着手头的刀，似乎没有把她的话听入耳。
　　正是小七左右为难之际，鼻尖悠悠传来一阵幽香。小七如蒙大赦地呼出一口气，而同样闻到这味道的赤尘，那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两道秀挺的眉毛皱成了丘壑。
　　只是思绪一转，一双金丝缠累出暗纹的靴子停在了床前。
　　赤尘抬头，撞进了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
　　小七忙躬身告退。
　　“夫人。”那眼的主人轻唤出声，若是有旁人在场，怕是要感叹那短短两字包含的柔情无限。
　　“恶心。”与之相反的是赤尘冷冷清清的两句斥责。
　　来人听了也不恼，只是轻撩衣袍，端的是一派飘逸风流模样，侧身坐在了赤尘的床边，“夫人不出两日就要与我大婚，怎地还是如此与我生分？”
　　赤尘并不搭腔，只是低头照旧擦拭她心爱的小刀，一遍又一遍，就像是婆娑久违的爱人。
　　十一剑也不着急，只是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眼里装满了迷恋。
　　平静却又诡异。
　　“你知道，这把刀是怎么来的吗？”也不知过了多久，赤尘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夫人若是想说就告知我，若是不想说，我一辈子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十一剑笑得和煦，一脸的温良。
　　但是想到他这张面皮下的蛇蝎心肠，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再一次造访了赤尘的胃腔。
　　“十年前，秋月梨，又或者是风向晚派人灭我家满门。”赤尘低头回想着，“有一个少年救了我。”
　　“不要说了。”十一剑笑容不变，但是眼底已经开始在积攒怒气。
　　“他牵着我的手跑了好久好久，还把这把刀给了我。”像是想起了古早艰难中难得的美好，赤尘的脸上带上了怀念的微笑。
　　“不要说了。”十一剑的手指泛出青白。
　　“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赤尘笑着，语气里是少女的甜蜜。
　　“不要说了。”十一剑伸手攥紧了赤尘的手腕，他用的力气如此之大，赤尘白皙的手腕上瞬间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但是赤尘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继续说着，“可是，我永远也嫁不了他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十一剑睁着猩红的眼睛不回答。
　　“因为，他没有完成任务。所以，等他回到了组织，他的师弟……”赤尘的语气里带上了哭腔，一滴泪滴落在十一剑抓住她的手上，“杀了他。”
　　赤尘抬头，看着他，语气里满是怨毒。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十一剑了。因为那个杀了他的男人，代替了他的姓名，抹去了他所有存在的痕迹。”
　　“我说的对吗？十二剑。”赤尘一字一句吐出他的名字，可是语气里像是淬了世间最毒的砒霜。
　　十一剑认真打量着她，在她那双眼睛里找不到丝毫的温情。
　　“哈。”他突然笑出了声。
　　下一秒，只见他以雷电之势扶住了她的后脑勺，他的唇印上她的唇，反复碾压。她也不甘示弱，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唇。不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是分外眼红的仇人的角力。
　　她听到他挑衅地说，“我杀了他又怎么样？我将他切了一百八十块又怎样？”
　　他必须死。
　　这是赤尘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她如此打定了主意，睁开眼睛打量那个吻着自己的男人，他一贯的风流不羁在那一刻褪得干干净净。他现在就像个空有蛮力饥肠辘辘的野兽，顺服着欲望，啃食着她的嘴唇，反反复复流连此处，像是品味什么稀世佳肴。
　　那股恶心的感觉再度涌上来，赤尘定了定神，伸手在床边摸索，很快，她的手中不再是空无一物。
　　那把刀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里。
　　手起，对准十一剑的左心室，她用了十分的力气，注入了她所有的怨恨和被欺骗的不甘。
　　但是那把刀并没有如预期刺进他的心脏。
　　野兽最敏感的能力，就是对危险之物的勘测。
　　他接住了那把刀。
　　四目相对，却无话可说。
　　“你当真要杀我？”十一剑小心翼翼试探道。
　　“当然。”回答他的是赤尘掷地有声的声音。
　　“这一路走来，你对我就没有半分的情意吗？”他有些惶惶不知所措地问，谈话间已经带了一点他没有察觉到的哀求。
　　“这一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赤尘反问道，不免大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你是他，自然爱你、护你。但你不是他，那你就去死。”她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将他的心钉死在荒漠。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过会儿勉强打起了精神，又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不过，在杀我之前，还得劳烦你忍耐一下，先跟我去个地方。”
　　赤尘皱了皱眉。
　　“你就不想知道当年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秋月梨、风向晚、你爹还有……”他停顿一会儿，还是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十一剑。”
　　赤尘忖度一会儿，果断放下了刀。
　　“我跟你走。”
　　夜幕掩盖了一切的气息和秘密。
　　一座巍峨雄奇的高门大屋前，两人飞身前来。
　　来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庄子依旧挂满了大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而挂在门前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凤鸣山庄。
　　“去吧！去找你的答案。”那身形颇高的人催促旁边的人。
　　“嗖嗖”两声，门前早已空虚一人。
　　只是门前的红灯笼，依旧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