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瀚海银沙

15、第 15 章

　　谭兴宗不知道乌九通已死去多时，只当是卫青阳突然将他扔出。眼见乌九通毫无还手之力，还大为惊奇，没想到紧接着便看见甲板上都是本帮弟子的尸体。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跟着跃出仔细查看。只见甲板上躺着的几名弟子面色如常，身上没有丝毫伤痕，在月光照耀下安静祥和，宛如睡着了一般。他心中既悲愤帮中兄弟横死，又奇怪敌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心神激荡之下，竟没有发现站在舱顶的黑衣人，一心认定船上有如此手段的，只有卫青阳，当下走到他身边，颤声质问道：“卫公子，就算谭某不小心得罪了公子，我手下的这些兄弟总算对你恭敬有加，为何要下此毒手？”
　　卫青阳余光一扫，见谭兴宗面色惨白，双眼赤红，一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显然心情十分激动，随时准备扑上来拼命。他情知今晚的事情难以善终，谭兴宗的武功平平，那黑衣人却是绝顶高手，万一被自己谭兴宗纠缠上，可是大大不妙。他念头一转，计议已经，冷笑道：“青龙帮在这运河上杀人越货、恶名远播，杀你们便是替天行道。”话音未落，右手疾伸，抓住了谭兴宗胸前的膻中穴。谭兴宗正凝神听卫青阳说话，却不料他突然发难，他的武功本就远逊卫青阳，“啊”的惊呼一声，已经被拿住。
　　膻中穴是人身气海大穴，不管武功多么高强，一旦被拿，立刻气息阻塞，动弹不得。卫青阳将谭兴宗提了起来，冷然道：“你们过去也不知道向运河内扔了多少尸首，今天便自己尝尝这个味道！”右手一挥一送，谭兴宗惊呼声中，身躯向外平平飞出，“噗通”一声，已然落水。卫青阳手上解决掉谭兴宗，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黑衣人，谨防他突施偷袭。方平见卫青阳不由分说便杀了谭兴宗，惊怒交集，厉声道：“卫青阳，你这是做什么？谭兴宗可没得罪你！”卫青阳见大敌当前，己方两人生死尚且难料，这小家伙仍有闲心关心一个水匪头目的死活，大是不耐，叱道：“我回京之后，朝廷听说此事，也必定要派兵剿了他们，不如我现下代劳，让他们自己散了，也免得江南水师多走一趟。”方平听他大言堂皇，忍不住嗤之以鼻：“你不过是忌惮这黑衣人厉害，怕谭兴宗在一边碍手碍脚，大可点了他的穴道，又何必非要杀他……”话音未落，卫青阳厉声喝道：“闭嘴！”方平见他面若寒霜，眉宇间杀气大盛，心下大骇，不由得后退两步。
　　卫青阳性子刻薄酷烈，江湖闻名，方平早有耳闻。当日在永阳道上，他先是不顾同门死活，又诛杀蒙面人，随后给方平下了附骨针，桩桩件件，都是方平亲眼所见，亲身所历。但上京途中这段日子，他除了不给方平拔针解毒外，样样事情都是关怀备至。不仅想方设法治疗方平身上的内伤，甚至循着方平的性子，挑了一些适合的武功教给他。加之他此前杀诸如蒙面人、乌九通等人，虽然下手狠辣，也勉强算是有理可循，因此这十几天来，方平对他大为亲近，甚至连他给自己种附骨针之仇都渐渐淡化了。此刻他乍然见到卫青阳顷刻间击毙谭兴宗，混若无事，才蓦然明了这位公子的冷酷心性。此前渐渐淡去的种种恐惧之情突然一起重现，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卫青阳眼角余光早看见方平突然跪坐地上，心中大惊，怕他是旧伤发作。但和黑衣人对峙之下，就连分心注视一眼也不可能，更遑论上前查看。他正强自稳定心神，却听那黑衣人呵呵大笑道：“卫小侯爷难得动动善心，只可惜你素行不端，好心也被人当作驴肝肺，真是可笑可笑。”卫青阳生平最厌恶的便是这“小侯爷”三字，听黑衣人如此称呼自己，又是语带讥嘲，勃然大怒，立时就要发作。可是他听这黑衣人声音沉闷喑哑、调子平平，又微感奇怪。心下略一思索，不觉一惊：“腹语术？”那黑衣人见他一语道破，又是哈哈一笑：“小侯爷倒也有些见识。”他腹中尊称“小侯爷”，语气中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仿佛和自己的后辈弟子说话一般。卫青阳知道今夜一战势无可免，此人既然连声音都不愿示人，请教姓名更是白费唇舌。当下剑鞘一摆，仍然当作竹杖使用，纵身扑上，向黑衣人当头击下。
　　那黑衣人语气虽然狂妄，但一见卫青阳抢攻上来，立刻凝神屏息，小心应战。卫青阳一柄剑鞘使的轻灵跃动，变化万千，黑衣人却仅以一套少林拳应对。但他这套少林拳练得极为精深，招式虽然简便，但法度森严，气象宏伟，大开大阖，似拙实巧，卫青阳剑鞘上的招式一变再变，竟然奈何不得他。数招一过，卫青阳便知今夜遇到了生平罕见的高手，此人的武功固然远高于乌九通，就连自己和先前那名蒙面人与他比起来，也相差不少。而最可怕的却是，此人显然隐瞒了真实武功来历，可自己竟然无法逼迫他露出本门家数。
　　卫青阳遭逢大敌，却心神不乱。他知道今夜万难脱身，手上不断抢攻，心中也不停的思索有何方法可以智取，那黑衣人见他临危不惧，目光中倒也流露出一股欣赏之意。两人激斗正酣时，却听方平一声惊呼：“是……是他！”卫青阳一怔，问道：“谁？”方平还没来得及答话，那黑衣人双掌齐出，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逼的卫青阳往后退了一步。黑衣人趁此机会合身扑下，直取方平。卫青阳心念电转，已明白方平说的正是那个杀死叶宁风、打伤他的黑衣人。他心中顿时惊怒交集，复又大骇，足尖一点，跟着扑下，终究慢了一步。黑衣人已到了方平身前，左手一伸，五指成爪，来抓方平的肩头。方平正坐在地上，眼见避无可避，他左手在地上一撑，肩不动，腿不伸，身体犹如一尾游鱼，轻灵无比的从黑衣人掌中滑开。黑衣人一击不中，跟着追上，方平此时已经跃了起来，展开轻功身法，和黑衣人左右周旋。他明明看见卫青阳就在黑衣人身后，只要绕半个圈子躲到他身后，那时便安全得多。但他此时畏惧卫青阳不在这黑衣人之下，因此只是展开轻功，左右闪避，绝不靠近卫青阳身边半步。
　　卫青阳见方平躲避自己犹胜于躲避黑衣人，心想这小子居然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闹别扭，怒气更甚，大喝一声：“快过来！”方平闻言一震，足尖一点，向左飘出两丈，离他更加远了些。那黑衣人扬声大笑，似乎是在讥讽卫青阳，只可惜他这笑声是从腹部发出，模糊不清之外，未免也有些不雅。这腹语术全靠一股真气在腹部运转发声，他此刻大笑，脚下便略微缓了一缓。卫青阳紧赶两步，身形一转，已经抢在他和方平中间。黑衣人左手一扬，打出三枚见血封喉，分取卫青阳上中下三路。卫青阳若是闪避，必然伤到背后的方平，只得调转剑鞘，一一拨开。他这一动，左肩下漏出空袭，黑衣人看的奇准，呼的一掌拍到。手掌离卫青阳面门还有半尺，浑厚凌厉的掌风已经逼的他喘不过气来。就在这短短一瞬，卫青阳脑海中掠过无数念头，他剑鞘一垂，竟然不避不挡。波的一声，黑衣人这一掌正中他左肩，卫青阳内力运转，卸去了一部分掌力，剩下的却是力透肌骨，已震伤他的脏腑。
　　方平见卫青阳中了如此威猛的一掌，心中大骇，失声惊呼，黑衣人却是大喜。卫青阳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要狂喷而出，他一咬牙，硬生生咽了回去。足尖在甲板上一点，借着这股掌力向后飞掠，身形如电，瞬息间到了方平身边，反手搂住他的腰。黑衣人见卫青阳受伤后向后飞跃，已明其意，眼中精光大盛，脚下紧赶两步，来追两人。但卫青阳轻功既佳，又借着他那一掌的浑厚力道，去势何其之快。那黑衣人才跨出两步，卫青阳已带着方平掠到船舷边，右手微扬，黑衣人听到“嗤嗤”两声，情知是附骨针，此时闪避不及，只能一个铁板桥向后一仰，几枚银针擦着面颊飞过。等他站起身来，卫青阳和方平已经翻下船舷。黑衣人大怒，几步抢到船边，意欲下水追击，但左脚在船边刚一落地，立刻传来微微刺痛，他低头一看，只见甲板上钉着几枚银针，显然是卫青阳趁自己仰面朝天时钉上的，自己的足尖正踏中一枚。他和卫青阳一场激斗下来，全身行血极快，一股酸麻立时沿着小腿缓缓上爬，黑衣人知道耽误不得，当即坐下运气，阻止毒气上升。想到卫青阳重伤之中还有如此心机，对他倒也有些佩服。他坐在甲板上，向船外探头一望，只见大河淼淼，波澜不惊，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