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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意相知 ...

  •   脚一晃,身子一摇,明帝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下意识的一抓,却扑了个空。
      什么帝王应有的心如止水,什么君王应有的小心谨慎在看到他害怕惊慌的一刹那全都抛之脑后,完完全全记不起来,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站在旁边止不住颤抖的人,居然太大意——

      这个时候,谁还来得及救自己?
      沈怀安是指望不上,褔喜被打昏了,而涵璋的脚又受伤了,离自己这么远……
      还未多想手腕上忽然一紧,下坠的身体顿了一下,似是被人拉了住。刚一喜,然抓着他的人似是气力不济,两个人又一起险险往下滑了几分后,这才极其艰难地挂在了悬崖边上。明帝整个身子随着山风的吹拂摇摇欲坠,而上边拉着他的人也已有小半个身子出了悬崖,情况可谓千钧一发。

      皇帝大口大口喘着气来平复跳的过于狂乱的心脏,还未抬起头打量一下处境,忽然感觉有什么正滴答滴答不断坠落在脸上和身上。眼睛抬起,瞳孔猛然大张,出乎意料然又理所当然地看到一张惊慌失措,因担忧过甚而失去全部血色的容颜。
      涵璋……他居然怕到这种地步……

      那双平时水润清透,笑起来犹如三月水波粼粼的眸子中浓抹涂尽了种种恐惧担忧害怕的色彩。宛如看到世上最不可承受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一般,楚瑄苍白的唇无力哆嗦着,几能让人听到牙关上下交击时发出的声响。
      他神情艰难地趴在崖边,一手死死扣住旁边的石头尽力想将人拉上来。秀气的眉头紧紧拢在一起,全身像是绷到极限的长弓,让人错觉只要轻轻再多施一分力便会全线崩溃,节节退败,化为粉齑,无可挽回。

      明帝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涵璋他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自己,又怎么能说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不是自己?子钧也好,瑞祺也罢,两个名字下始终只是一个人罢了……
      神色恍惚中,脸上又被打湿了一处,鼻间居然能闻到隐隐的血腥气。还未多想身子又猛然往下滑了两分,头顶上簌簌打下好些尘土碎石,有的上边甚至还带着极其耀眼的殷红。

      模糊的视线终于聚起,这才看清楚上方的人宽大长袖下一双手臂已经被山石磨出道道口子,丝丝缕缕的血正顺着臂膀往下滴落。可那人只是将眉拧成一团,嘴角死死抿着,居然半点痛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只顾死死望着他,即便被带入危险之中也不愿松手。
      “涵璋……”喃喃的,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如何唤出的,轻的几不可闻,很快便随着山风远去了,上边的人也不知到底听到没有……

      **** **** ****

      楚瑄当时一看到皇帝站立不稳,而位置又靠近崖边时,想都没想直接扑了上去。
      前胸撞到坚硬石头上沉闷的声响震的耳中一阵嗡鸣,眼前一片片黑白交织,引出幻象无数。
      带着甜香的血腥气息迅速涌入喉中,眼看就要爆发出来,却被他生生遏在了唇边费力咽了下去,胸口犹如有几把刀子一起在绞,像是不把他的五脏生生搅成碎片誓不罢休。

      但一切痛楚在看清楚那人的危险处境时皆化为遥不可感的虚幻,只有自己抓住的那只不住往下滑的手腕才是碾辗过心头的真实。每滑下一分恐惧便多累积十分,渐渐到了要无以复加的程度。
      身体被撑得不住颤抖,反坠之力拖着他一起往下坠落,可他一直咬着牙在心中一遍遍说着:不能松手,不能,绝对不能!他的安危现在就系在你的手上——

      即便是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身子正一寸寸摩擦着地面往下滑动,但他空白一片的脑海中除了“不能松手”几个大字外再无其他。一只手扣紧了旁边的石头,指尖被磨破在地上留下几行斑驳的血迹,鲜艳的简直要灼伤人的双目,可是他依旧毫无所觉,只死死盯着那处在险境中的人。
      抓紧,不要松手!
      拼尽全身力气,淬玉般的容颜涨成绯红色,脑袋彻底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完全不敢想象他若不在,自己将要如何,又会如何……

      眼神交汇不用说话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明帝定了定神,伸出手想扣住崖壁上的山石。
      山风刮过,刺啦,刺啦几声……
      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人徒劳无功地在崖壁上落下了两道浅浅的痕迹,只蹭的手指上尽是道道的伤痕,细碎的砂石完全没入肉中,可是竟完全没有感到痛楚。身子又坠了几分,再度迟疑缓慢地抬起头,毫无意外看到楚瑄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被他拖了出来,眼看就要随着自己一起掉下去。

      整个世界彻底无声,万千色彩褪去,只剩下那人固执地咬着唇的神情定格在眼前。心中大痛,一想到楚瑄这样下去会有的后果让他忘记身为帝王应担负的职责,忘记君主应该有的立场,只是反反复复一个念想,同生共死不要,一点都不要!!
      危险逼到跟前,他怒吼出声:“放手,你放手!”
      然而上边的人一字一顿:“我不放!” 不放弃,绝对不会放弃!说的时候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绝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决。

      难道你要陪着朕一起坠下去?嘴唇无声动了动,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要把他这个样子永远地刻在心头,铭记一生。风声呼呼隐约送来上边的激斗声,只听得护卫们慌乱的刀剑交击声。在危险之前,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不希望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给自己陪葬,不愿看到他陪自己一起共赴危难,唯有记得的只是他要平安,他一定要平安!
      楚瑄也不答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嘴角已经有鲜血沁出。望着他,眼中泪光渐渐充盈,逐步渗出眼眶,一滴一滴,一串一串,沾了灰尘的脸上泪水终于肆无忌惮纵横而下,竟冲出了道道的灰白交错的痕迹。
      他,居然,哭了……
      明帝一口气梗在胸前上不来,整个人差点完全痴掉,再也无法说出让他放手的话语。“我努力。”嗓音干涩如砂纸打磨铁器时的声响,眼睛很涩很痛,可心中却是暖流阵阵,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

      **** **** ****

      可随着一分分往下坠的现状,以及上边拉着自己的人危如累卵的处境,明帝刚刚下的坚持又开始动摇?难道真的要拖着他陪着自己一起下黄泉……
      不,即便是出于自私他扣留他在自己身边不能离开,可是,这个他做不到,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
      淡淡笑了,张了张口,眼神已经转为凄楚的留恋与不舍……

      “瑞祺,不要撒手!沈统领的人马上就来了。”然而时时刻刻注意他动作的楚瑄又怎么会错过明帝每一分表情的变化?一看到那眼神的转换,便明白他起了什么打算,万分艰难挤出一句话来。
      你不要骗朕了……微微摇了头笑了笑,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埋怨。
      是真的,不是骗你!无声交流比言语让人懂的更多,心酸更甚。

      此时此刻命悬一线,许多之前的别扭,许多之前的不悦宛如烟云般完全消散,被逼在跟前的不过是正视的本心罢了——
      怎么能放手,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他……
      或许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忽略了,忽略了深宫的帝王其实还是那个在四月江南烟雨中可以伴他同游,与他结伴的人。为什么后来他竟然迷惘了呢,非要认为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个?

      即便是再危难他也要以自己的安危为先,身处无望之地也不愿连累他,仅此便可以毫无疑问未来他必然能陪自己一路走下去,经历各种风雨,绝不动摇。
      他为他百般思虑,为他牵肠挂肚,为他……眼前渐渐模糊,人生能一知己若此,还能有什么可求的?

      怔怔地望着帝王的脸,他极轻极轻地一句:“我会陪你一起……再也不离开……不离不弃,在你身边……”
      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在这个关头,居然在这个关头……

      **** **** ****

      兵刃交戈之声宛如雨点密打,远方而来的马蹄声接连不断,慌张又急促,显然是看到求救信号的人赶了来。因为扭头看的动作太吃力,楚瑄只来得及匆匆的瞟了一眼,只见一片黑云急促压来,声势迫人。“撑住,来人了!”喜上心头,忍不住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嗯。”简短应了一句,满眼满心都是楚瑄含泪的笑颜,宛如春风中逐渐催开的一朵牡丹,清丽华贵到了极点。

      当下心头累积的沮丧一扫而光,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两人居然都坚持了下来。在一连惨叫声和几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很快便有人奔过来,脚步声乱成一片。
      先是一个人抓住楚瑄的身子,隔着衣服都能让他感到那人正在止不住的哆嗦,楚瑄正奇怪为什么他不先去救明帝而是扶着自己,却发现那人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猛然松了手越过他头也不回去救在崖底下的明帝。

      “涵璋,你没事吧?”裴临变了调的声音在后边响了起来。
      “没事。”觉察手上的重量消失,知道明帝已经安全,心中甫定。安抚地回头一笑,再回神便看到居然是苏青阳攀着岩壁将人带了上来,这等功力……
      只是他为什么这般奇怪地看着自己?那沉沉无波的眸子在望着的人的时候虽不显情绪,可乍一看之下却让人觉得如手握万年寒冰,寒的吓人。
      他是怎么了?

      “你也太胡闹了!”脱离危险明帝恢复平静后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奔过来一句劈头盖脸的斥责,怒气冲冲。
      “啊?”楚瑄浑身上下酸疼,就要散了架一般差点撑不住,愕然地望着在他跟前大发雷霆的人,傻眼。
      “不听话,让你不听朕的话!气死朕了!”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拥在怀中,无法抑制颤抖个不停,后怕一波波的往回倒流,脆弱的心房不堪一击。
      磨磨牙,想了想重重在那耳垂上一咬,心疼:“不过朕舍不得罚你,安全就好,平安就好……”重复来去语无伦次,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

      “陛下,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张了张口几度,最后才无比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很怀疑自己和皇帝的立场完全颠倒过来……
      裴临袖手站在一边无辜地抬头望天,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苏青阳一声不吭望着拥着的两人,眸光深不可测,如有形质。

      “咳咳……”直到此刻才恢复一国之君的心态,皇帝想想又有点悔,若是刚才楚瑄真的松手,只怕回去后太后必然要下旨诛楚家九族;韶儿才三岁,登基少不得要做成为傀儡不知是受苏家还是裴家的摆布;自己的政令,下的决心……
      狼狈咳了几声,明帝一笑:“终于不用被那堆老头子唠叨了,看这次他们谁还敢再废话!”救驾之功,谁敢多话绝对要直接拖下去打板子!

      “可是,事情不是因为臣起的?”
      “管他呢,你不说,朕不说,谁还敢多嘴?”接着扭过头去:“今日之事幸亏云阳侯来得及时,传朕旨令,重赏!”
      “多谢陛下,微臣愧不敢当。”半跪下行礼,可那声音听着却没有半分的喜悦。
      然而心神激荡的皇帝根本没有在意也不会去留意这个问题,场面话说过之后心疼地将浑身是伤的楚瑄抱在怀中,找护驾不力的侍卫统领算账:“给朕回去好好查一查到底是哪里混进来的刺客,沈怀安你的乌纱帽到底还要不要了?”
      浑身是血的统领诚惶诚恐单膝跪下:“是臣疏忽,还望陛下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补救……”
      “罢了,回去。”当下之计最主要的便是让御医看看涵璋的伤势如何。心中甜蜜又心酸,他终于答应不离开他了,他终于答应了要留在他身边……

      **** **** ****

      刺客一事彻底将建宁丁酉年的秋狩笼上了一层阴影,更是风雨愈来的强烈征兆。
      因为受伤的缘故,皇帝暂时在甘泉宫中滞留了一段时间,每次批折子下达政令都需快马来往京中和甘泉宫,不过他绝对是不怕麻烦,反正在这里起码少听了一半的唠叨,于是每当批完折子就兴冲冲直奔甘泉宫后殿而去。

      浓情蜜意道之不尽,情到不自禁时吻了抱了亲了也不是怪事,但是每当到最后一步时,总是在临门一脚想起而御医的话被迫收了住。两人虽然是相守相知,说不尽的甜蜜和和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皇帝需要收敛收敛再收敛。

      当日在御医检查完伤势之后,一堆禁忌注意事项说的皇帝是两脸苍白,从来没有想过楚瑄的身子竟然是如此之差,难怪当时在翰林院竟然被自己气得呕血。
      “你的身子骨怎么就这么差?”忍不住出言抱怨,显然体格绝对没有可比性,皇帝一身皮肉擦伤都养的差不时,楚瑄却还依旧每日病恹恹卧在榻上喝着苦药。

      “幼时生来便是如此,我也没办法。”私下的称呼随意又亲昵,喜欢的话就叫“瑞祺,我的陛下”不高兴时“皇上、陛下”满口的叫。那拖长的尾音和带笑的神气总是激的皇帝冲动从头起,真恨不得把人压在身下翻云覆雨一番,然而然而,压抑压抑再压抑,他都快成圣人君子了……

      也不管人是不是刚喝完药,凑上去便是一个绵长的吻,直到那人眼含两泓春水气喘吁吁趴在他怀中喘息,这才不甘不满地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般碎碎念叨:“涵璋,你的伤怎么还没好?”
      “你满脑袋都是什么念头……一点贤明君主的样子都没有。”楚瑄被明帝的腔调给弄得啼笑皆非,懒洋洋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天天喝药很好受?”早些年他被父亲宠出来曾经因为生活磨难而完全改掉的性子最近有重新冒头的趋势,足见明帝的宠溺对他有多么大的影响。

      皇帝心下明了楚瑄现在对着自己半分也不遮掩的态度是怎么来的。只是每每想起不由叹息,什么他对自己的心意总是在最后的关头才被逼出来,才肯正视?
      “我念头怎么不对了?你都不知道朕这些日子忍得有多辛苦。”可怜兮兮掰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数来过去,窃笑:“别忘记你还输了朕一件事情呢。”

      警惕心猛地上来,楚瑄一下子抽回被人握着的手,“你准备让我做什么?”一看皇帝这架势就知道他绝对没有什么好念头,这几日有时间没时间都拉自己一起看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孤本珍藏,看得楚瑄只感觉自己就是那狼口的绵羊,砧板上翻不得身的鱼,眼看就要被吞下肚……
      “嘿嘿。”已经开始天马行空想象的皇帝理都不理他,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笑的叫一个猥亵啊,看的让人简直恨不得拿了床上的枕头砸在他脸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意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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