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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相思引 ...

  •   楚瑄的手微微一抖,本来已经快满的茶水一下子溢了出来,可是他竟似没有察觉,盯着不远处一方空地怔怔出神。慧之长老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可是还有放不下事或人?”

      皇帝现在正在做什么?是不是正拿着奏折拍在御案上,即便不用指着臣子的鼻子训斥,已经吓得人战战兢兢,不敢存着半点侥幸能糊弄过去的念想?蓦然被自己心中念到的名字惊了一惊,他飞速回神,费力咽了两口唾沫,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吓人:“弟子不是……”虽然之前也想过离开,但是没料到居然来的这么快,接下来的一干事务又该如何善后?

      “红尘自苦,痴男怨女往往逃不开便是一个‘情’字,”慧之大师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只是这世上能有几人看开?”

      “师父,弟子只是……”只是什么,不是已经想好了吗?为何当路在眼前的时候却迟疑着到底要不要踩下去,他动摇了,欲离不得……正在两难之境犹豫时裴菖快步而来,递上一份拜帖:“有人投贴拜访大人。”

      楚瑄接过名帖瞅了一眼,脸色瞬间阴沉,磨牙:“这厮还真欺人太甚,竟然大咧咧上门求见……”要不要给他闭门羹吃?

      烫金字面的大红色拜帖花里胡哨,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十分的不招人待见。虽然字迹端方,用词很注意分寸,可楚瑄一想起每次遇到这个人的情形就禁不住窝了一团邪火想要发泄出来,恨不得一脚在那张欠扁的脸上踩两脚,再碾两下。

      以为他的沉默是为难,慧之师父双手合什,口诵佛号:“你且去招待客人吧,方才的答复不急于一时,你且想好再来告诉为师。”

      **** **** ****

      苏青阳一身儒雅的贵公子风范,宽袖大衫脚登厚底皂靴站在花厅中望着满园的花草眸光沉沉。在楚瑄没来之前脸上一直挂着不明的轻愁,说不出落寞怀念还是其他的多。

      瞥了月门一眼见他过来,迅速收起所有神情未语先笑,声音朗朗:“我还当楚大人要说抱恙在身不便见客呢。”楚瑄一噎,实在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只当冤家对头匆匆打发了,道:“不知侯爷登门拜访有何见教?”

      苏青阳朝他扬了扬嘴角,“见教没有,特意是真的。”继续道:“我专门为前几次的唐突来向状元郎赔罪,还望不吝介怀。”楚瑄看他笑的眸光灼灼,一口白牙灿烂,很显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心中怯惧,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人想做什么?

      苏青阳见状慢条斯理摸着袖子徐徐言道,“听闻状元府花木甚好,不知楚大人可愿带我游览一番?”说着笑了笑觉得懊恼:“都这么相熟了还称呼你大人也太过见外,不知我如晚照一般唤你声涵璋可好?你叫我青阳或者浚瑾都成。”

      楚瑄咬牙忍气吞声,这关系也拉的太明目张胆了,什么时候他和他这般熟到互称对方字的地步?“不敢,下官怎敢不分尊卑与侯爷如此相称。”

      “本侯又不介意。”看他连下官都拿出来了,苏青阳的脸色青了一下,接着做不在意状笑,“涵璋你就会挤兑我。且不说这些了,有时间引我一游吗?”这个状元郎,被自己百般撩拨下的反应着实可爱的紧,只是,自己这般欺负他,虽失之厚道不过滋味真的很不错呢……

      楚瑄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点头遂了他的心,苏青阳绝对不肯走。抿了抿嘴,勉力扯出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既然如此侯爷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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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的莲池边荷花朵朵盛开,清丽中透着种种妩媚风情。微风一过,不胜负荷的的纤腰一摆,越发显得身姿亭亭。有如此好的气氛,其实苏青阳要是不故意找茬,楚瑄自也不会跟他过不去,一时间只听得两人之间谈笑风生,倒也相处十分融洽。

      絮絮叨叨讲了些闲话,苏青阳看似有意无意手指搁在池边敲了敲:“此处风景甚好,身在其中宛如幻梦。若是能得此景,也不枉一生虚度。”

      楚瑄也不知他怎忽生如此一句感慨,随口应道:“这等俗境应随处可见,侯爷又有何好遗憾的?”苏青阳笑,“只是人物无此等啊。”眼波一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含义不明。

      楚瑄面色一冷,果然还没几句人话这人又要原形毕露,一天到晚不轻薄两句只怕浑身都不自在。不想和他再置气,略略一晒:“似侯爷这等身份地位要什么有什么,如此说来不过是在嘲讽下官粗鄙罢了。”

      “青阳绝无此意,涵璋误会了。”笑的极为真诚:“世间痴人万千,遇一心人实难得见。”他将手中的茶杯一放,望着楚瑄微微而笑:“涵璋也是痴人啊。”

      “侯爷此话怎讲?”楚瑄心中一凛,早知道苏青阳似乎对于宫闱之事知之甚祥,却不料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只是涵璋府上可有藏酒?”笑而不答,意态闲暇,显然是在吊人胃口。

      “嗯,后院酒窖有上好的梨花白,不知侯爷可愿一尝?”这是最早搬进来的时候下人报告在安王府一处隐秘的酒窖中发现的,看样子像是存了二十年以上,滋味应该不坏。自己平时也不嗜酒,故此没怎么动过。

      “梨花白……”苏青阳的弓起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语调似叹惋又似遗憾,“也不知当年酿它的人是不是和着泪的……”

      “真没想到侯爷会突然提起这个说法。”楚瑄垂下眼帘,也有些惆怅。是啊,当初为此酒起名的那个人是否是女子,是否也是掉着眼泪酿成……

      **** **** ****

      绘有兰草的骨瓷杯纤细精巧,里边的酒呈现的一种清透的白,亮的好似女子腮边的两行清泪。不知为何,许是被苏青阳方才的一席话所带动,楚瑄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咬着唇,心中一片迷蒙。为何记忆中总有一幅图不停的闪动,谁人在和着泪酿着永远也不会有人品尝的酒,那美如软玉的岁月一点点消耗在无尽的泪水和等待中,留下只是一袭模模糊糊发黄的旧影……

      苏青阳抿了一口,浓郁的美酒品在舌尖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中轻叹:物是人非事事休,时光一去不复返,再回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看楚瑄失神,只当他还在品味,眉头略锁轻愁:“我有个故事不知涵璋可愿一听?”

      其实苏青阳不故意气人的时候还真算温朗斯文一君子,楚瑄见他似乎并不像说玩笑话语,也就随他去了,“没想到侯爷也有讲故事的喜好,下官自当洗耳恭听。”难道是和梨花白有关?

      苏青阳也不理会他偶尔来之的调侃,指尖合在一起磨了磨,按了按太阳穴,似是有些苦恼该如何出口,等了半晌才缓缓道:“说的其实也不算故事,倒是发生在我身边一件真实的事情。我常常以为那是梦,也希望它只是场梦……”

      怔怔望着半空中绿荫片片的槐树,声音轻而飘,一改平日里不正经的样子:“我出生于晋阳,长在塞外。将门世家的孩子,长大便意味着进入无休无止的学习之中。不能偷懒,不能逃避,这是命中注定也是必须为家族肩负起的责任。”

      楚瑄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期。楚家虽是大族,然在父亲的庇护下,他的生活简单而快乐,从来不像其他房的孩子那般背不完书要被打板子,或者是罚跪祠堂不让吃饭,幸福甜蜜让人眼红。

      “有时候真忍受不了便自己找个地方躲上半日,藏在暗中看着他们着急四处找我偷偷的乐。那时家中的后院是处禁地,不许人随意进出。我问原因,下人们说是后院有鬼怪,会吃人的。我自然不信,自己有次偷偷躲去了……”

      楚瑄这时被他的故事给吸引住,又看看苏青阳此刻沉浸在自己回忆中神情迷离,属于才子的异想天开油然而生,这苏侯爷该不说自己小时候有段花妖鬼魅之类的经历吧……

      “不过确实被惊了一跳,不是遇到妖精,而是……”声音更加的轻了,好似回到当年的痴:“我一直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月宫中的仙子,不然怎么总会在人的梦中翩然降临?那笑容恍若夜色下初绽的优昙波罗,当手轻轻一触的时候却消散无踪。”

      楚瑄半垂眼皮握着酒杯浅笑,苏青阳看来也是个多情的人呢,只是现在的性子怎么这般不讨人喜欢。

      继续道:“那时她正在酿酒……”对上楚瑄意外的目光,点头确认:“对,所酿的就是梨花白。我贪口加好奇,尝一口就被还没酿好的酒给酸回来,咳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恼我,又有点担心,最后取了很好吃的米糕给我。”

      其实那味道也不见得有多好,然后来吃了千百次却再也没有最初的滋味。少年的心中,总有处软软的疼着,连带呼吸都浅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何她被人禁足在后院,平日里府中人也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名字,也曾好奇了问过母……亲,却被打了回来。后院的女子是府中的禁忌,从来无人敢提起,不敢……”

      护国公府中有此等事?楚瑄不觉有点怔了,连神色都不由自主带上了同苏青阳一样的怅惘,脑海中有什么要倔强不顾后果翻涌上来,回溯的记忆一波波冲击着顽固的闸门,眼看就要汹涌而出。

      “我不知道为何父……亲会下禁令,又一次偷溜了去。这次见到她并不是在酿酒,而是……”深深呼了口气,像是讲到了自己最不能承受的地方,苏青阳的神色怀念又眷恋:“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在哼摇篮曲,那声调软到人的心里,我想这辈子都不曾听过如此动人的歌谣。”

      “那个孩子,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到这个时候苏青阳笑的眼底满是无比的追忆:“他很安静,几乎都不存在,是个让人看到就打心里疼的孩子……”他喜欢望着他的眼睛发呆,那干净的不沾一丝尘埃的目光是他这辈子能体会到的最透彻的幸福。“我常常带他一起玩,他总是摇摇晃晃噘着嘴巴跟在我身后,很少说话……”可是一旦开口甜甜的童音软的人心都化了。

      “后来呢?”内心有什么纷纷扬扬涌起,连自己都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没有后来……”苏青阳笑着一摊手:“她消失了,带着那个小孩子消失了,就如同她的出现一般,神秘又诡异。”那笑容中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然味道,楚瑄一呆,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然以苏青阳现在的表现又觉得理所应当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当时他们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很伤心吧,就像子明和晚照与自己分别时,他追在后边的和绝望和无助,似被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遗弃了一般,尤其苏青阳还是不知道之中便失去了……“没事的,大明也就这么大,总是能找到的,而且,有缘必然会相见的。”也只剩下几句虚浮的安慰话。

      “是啊,总归还是能找到的……”只要不是下了黄泉,或者下了黄泉也不见得就找不到,即便是被遗忘,即便是……苏青阳眼底深处的笑意越发奇怪,恍若才发现似的轻叹:“状元郎是个好人呢……”

      楚瑄汗,这人绝对算不得好人,说句好话怎么听着倒像讽刺?这句夸奖让他是极其郁闷,恨不得一巴掌拍飞此人。苏青阳见他如此反应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忽然将头凑了近,在他猝不及防之中,袭了上去。

      嘴上一热,脑海为之一空,一个认知忽然跳在跟前:“该死的,苏青阳他居然亲了自己!”

      **** **** ****

      裴苇正在慈宁宫中陪着太后闲逛,近日来慈宁宫的茉莉花开的很不错,太后闲暇时比较喜欢坐在这里赏花。裴苇看这几日太后脸上一直带着浅笑,显然心情是极好,于是也笑焉焉开口:“娘娘进来心情很不错?”

      “嗯。”与皇帝的郁闷恰巧相反,太后笑得连满园的茉莉花都压不过她的容色,“最近国事还算顺利,皇儿他很用心,先皇在天之灵若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

      “皇上一直很用心,将来必然是名垂青史的有为明君。”至少和惠帝在位几年的平庸相比,明帝的努力以及政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和最初惠帝即位时的烂摊子根本不能相比。

      “只是……”太后说到此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弹了弹:“听说慧之老和尚去了状元府?”

      “嗯,是的。”楚府外边有皇帝和太后以及其他方的探子早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只是也不知状元郎自己晓得不?

      “难怪皇儿心情很不好呢,不过慧之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顶多一场胡闹罢了。”太后笑的奇怪:“这老和尚还真悲天悯人,一副慈悲心肠。”

      “娘娘你的意思是……”裴苇问的小心翼翼,虽说前些次太后动念但一直没动手,但是她还是极为担心。

      “其实看来还是皇儿强求了,楚瑄他不见得就愿意留下。罢了,先看看情况再说。”太后扫了裴苇一眼,“爱屋及乌虽是应当,只是有时候也要知道自己的分寸一些。”话虽不重,可是里边的警告之意十足。裴苇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辩解:“奴婢对娘娘之心苍天可鉴,奴婢不敢从来……”

      “起来说话,哀家也不是在怪你,有些事情,哀家明白……”所以也就没有对身边侍女多心而说过什么。“哀家不想为此伤了同皇儿之间的母子情分,且过了这件事后再说。”

      哀家将来有的是方法逼着你主动离开皇儿,干嘛非要急着自己动手做恶人,何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相思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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