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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在星月升沉的地方,峡谷是那么的青,像一道最华丽的花边,同时又是那么遥远,像最不可触及的梦想。它又是很深很深的,深得任何一只鸽子都要换N次气才能俯冲着把信送到谷底那座庄园。宝家的人就住在那庄园里。

      不过人们千万不要以为那儿只是一片长满了青草的谷底。不是的,那儿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空气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好像它们是活着的东西,而宝家的三小姐葳蕤坚持说,它们本来就是活生生的。在一切的花木里,铃兰是最可爱的。白色与紫色的小花从初春开到冬末,散发着最甜蜜的芬芳。铃兰花海的最深处,是宝可南阁,它的墙是用五色暮云砌成的,它的窗户是大块大块的冰糖,菲薄而透明,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会自动滴下可口的糖汁。它那些尖顶的高窗子周围缠满了葡萄藤;不过屋顶上却铺满了各种颜色的玻璃瓶,它们随着风的吹动可以自动地搜集各类花香。这是怪方便的,因为宝家的三位小姐每日晨起都需要先喝一杯香茶,每一杯香茶里都蕴涵着有新鲜的山风溪谷的味道。

      住在那宝可南阁楼上的瓶女(人们在中欧的传说里总能捕捉到她狡猾的事迹)已经搜集了好多年的花香。实事求是的说,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瓶女。其他瓶女都是从玻璃里诞生的,而她是由一段木头雕刻而成的。仅仅为了这特殊的一点,她也有理由对于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感到由衷的骄傲,因此她老戴着呆呆的黄杨木面罩,从屋顶最尖处——风信针的高度俯瞰其他尚未成形的小瓶子——她把这些后辈都叫作“花香搜集器”。除此以外,她是值得大大的称赞的,特别是因为她非常爱那些小小的宝家孩子——那是几个美丽冰雪的孩子。而他们之中,那个顶小的要算是一例意外了。他的身体又胖又圆,像中国人正月十五那夜吃的元宵,他的眼睛也是圆圆的,像最深的黑洞。跟其他的宝家孩子不一样,他没有腿:他身体是一个圈,而他的名字也的确叫作圈。

      宝家的孩子可以把整个漫长的日子消磨在宝可南阁里,在墙上饰有铃兰的大厅里。那些冰糖薄片镶成的大窗子是开着的,花儿在窗外向着他们纷纷点头,最调皮的花瓣还会飞上他们伸出的手心,正如我们打开窗子的时候,燕子会飞进来一样。不过花瓣一直飞向这些宝家孩子,在他们的身上停歇,装饰他们欢喜的笑脸。

      宝可南阁外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边生长着许多别处见不到的美丽树木。树上的枝条婀娜得如美人腰肢,花朵新鲜得像婴儿的呼吸,花枝和叶子都在不停地摇动,好象是一群游戏着的孩子。地上全是最绵纤的嫩草,那一种绿色,只有从最干净的翡翠里直接生出来的植物才会有。在那儿,处处都闪着一种奇异的、绿色的光彩。你很容易以为你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妖精,栖息地在妖精森林中而不是在这与俗世仅一山之隔的谷底。在这里,你走动起来的姿态会是那么轻巧,会让你错以为身体飘浮在花木芬芳之中。当园中的树木是非常沉静的时候,你坐在花丛下就可瞥见那个喧闹世界:它就在高高山谷边缘,象一个嫉妒的偷窥者,不怀好意又无比眼红的俯瞰着他所触及不到的幸福之境。

      这个花园是三小姐葳蕤最心爱的所在。当然她是那样的宽容大度,许可每一位家人都能来这里享有一小块地方。每个宝家人,包括坐在风信针上的瓶女,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地,在那里面他们可以随意栽种。不过山谷里天然的植物已经足够让他们的眼睛和肺部觉得舒服了。所以他们不是象某蓝那样懒得动手,就是象某瑞一样没有时间料理自己的花坛。至于瓶女,她只高高地坐着,冷眼地看着,偶尔用瓶子碎裂似的声音尖叫起来:“这里,该灌水了!”然后“呸”的一声,以慈善家的优雅姿态向下方抛洒几点口水。而最年幼的圈却把自己的花坛布置得圆圆的,也像一个圈,同时他也只种像圈一样圆圆的土豆。他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地啃着自己圆圆的手指头,因此他被人们拍着头叫作傻圈。当葳蕤用她所能培养出的一切最奇异的花草来丰富花园的时候,傻圈除了像他自己一样圆圆的土豆以外,只愿意拿着一朵鲜艳的蝴蝶结念念有词。在傻圈的想象中,这朵蝴蝶结代表一个美貌的少女,它是这样的鲜艳夺目,灿烂如少女的红唇。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春日,这朵蝴蝶结被一只无名的手从高高的谷顶抛下,直飘落到谷底。教人惊叹的是:经过这样一段可怕的高空旅行,它居然没有丝毫损伤。傻圈总握着在这朵蝴蝶结,呆呆地坐在花园中那一株雪白的梨花下梦想着。那树梨花开得非常绚烂。它梦一样的花冠笼罩着呆呆的傻圈,象一个温柔的母亲守护着她爱子的美梦。

      傻圈是个傻气的孩子——宝家人都这么说。有背于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的家族规矩,他最大的愉快除了握着蝴蝶结梦想,就是是听些关于上面世界的八卦。而瓶女——我们知道,她坐得是那样得高,离谷外世界是那样得近,所以享有八卦瓶这样荣誉称号——她把自己所有一切关于城市、人类和动物的知识讲给傻圈听。使傻圈特别感到好奇的一件事情是:谷外花儿的寿命是这样短暂,一旦开放就很快在污浊的空气中窒息而死;谷外的树枝和天空都是一样的灰色,而且谷外的人会用一种喷火的管子击落树枝间歌唱着的飞鸟——那些可怜的鸟儿,几乎还没落到地面就已经被烤成一道晚餐了。后面这一条,虽然总让傻圈听得全身颤抖,但是他也是个懒惰的孩子,免不了在害怕与怜悯的同时对如此简便的烹调方法心生羡慕。

      “等到下一个花谢,”瓶女说,“趁着你的姐姐们忙着挖坑填坑的时候,我就悄悄地放你爬到山谷上面去。那时你就可以走到那个充满了灰尘和八卦的世界里去了,还可以大声说:HELLO,BABY!”

      于是在花谢之前,傻圈的每一天都是在万分痛苦的煎熬中度过的。日复一日,他对他头顶的那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渴望。同时他又是那么地呆呆和沉默。不知有多少夜晚,他握着蝴蝶结从梨树下站起身来,仰望黯碧的顶空。他凝望着和自己一样圆满的月亮以及打月亮前飞过的鸟群。当群鸟飞快地扑闪着翅膀从他头顶飞过去,并用黑云般的翅膀将天空上的那个圈划碎的时候,他就会默默地想:鸟把一部分的圈带走了,带向那个充满灰尘和八卦的地方去了。月亮圆了又缺就是一个来回的旅程。每个夜晚都有那么多鸟儿飞去飞还,它们彼此招呼着继续着各自的行程,却没有一只鸟能想象得到,就在他们羽翼掠过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皮球状□□,在朝着他们的翅膀努力地进行着摆脱地心引力的试验。

      不过终于到了花谢时分。

      那一日清晨,全谷的花枝就象被洗劫一空的衣架,在清冷的风中不安地摇摆着。葳蕤的声音也充满了不安:这一次的花谢是如此的不同寻常。各种色彩与香味的花瓣弥漫了整个晨空,又在明亮的朝霞光中融化不见,就象一出戏剧华丽的谢幕。而这整个过程的完成也不过是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刹那。这一刹那过去之后,宝家的每个孩子各自默默地走向自己的领地,进行着一个花季一次的挖坑与填坑活动。

      “恭喜你,你现在可以先坐到我身边来。”在大家都散去后,瓶女对他说。“来吧,让我先把你打扮得象个正经的八卦人物一样吧。”

      于是她对准傻圈的圆圆的身体套上一个光彩闪耀的圆环,不过这道紧身箍的每一个亮点都是一小片碎玻璃——这是她在漫长的屋顶岁月里积攒下来的私房。

      “这叫我真难受!”傻圈说。

      “当然咯,为了正经,一个圈是应该吃点苦头的,”见多识广的瓶女拍拍手,“你现在正经得就象一个新鲜鸡蛋那样可爱。如果坚持佩带这东西的话,你很快就能变成一个标准的八卦之8了。”

      哎,傻圈倒真想能摆脱这道紧身箍!实际上人人都知道,没有这道束缚,八卦的搜集和传播的速度都将迅猛得多。但是他不敢这样办。我们都知道,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会有多么的胆怯与老实——圈也一样。

      瓶女审视再三后,终于伸手抓住她身边的葡萄藤用力地拽了三下。

      “送这孩子上去吧。”她吃吃地笑着,手指在青翠的藤身上胳肢了一记,惹得每一条葡萄卷须都笑着蜷缩起来。

      “再会了!”傻圈说。于是他用微汗的手心抓住葡萄藤,轻盈得像一颗小葡萄那样,跟着藤蔓向上升腾而去。

      “上去吧,上去吧……”葡萄藤的笑声低沉而诡异。当然傻圈什么也听不出来。他的心早已在身体之前就腾出了山谷。

      当他的双脚终于切实地踏上谷顶山崖时,太阳正在下落。他微微吃惊地把眼睛看向这个也是圆圆的红热球体。除去了深谷的距离,这个他每日都眺望过的球体竟然变得如此巨大。而所有的云块也蓬松得叫他吃惊。虽然我们知道,这种变化只和心理有关。就在他惊叹着的时候,太阳飞速地西移。傻圈深深地吸进一口这世界的空气,再缓缓地吐出:

      “bonjour,je viens ”

      就象我们听到的这样,这是一句法语,根据瓶女对他的日常训导,正经的八卦人物说法语是一种时尚。

      谷外世界的空气果然充满了灰尘也充满了热度,那混杂了远方喧嚣的热度让傻圈从肺部开始隐隐兴奋起来。他开始向太阳落下的方向前进。滚动永远比移动快,因为他是圈,所以他比某个叫夸夫的家伙幸运很多。在太阳坠落的那一刻,傻圈终于来到了日落之地。

      这里远离山谷,也不是城市。在昏黑的荒野中央,一座巨大的黑色城堡孤独地矗立着。在黑暗降临之后,无数扇窗户同时打开了,无数道温暖的黄色光亮从窗户里辐射荒野。从那些窗户里传出的还有有音乐,也有歌声。傻圈一直向窗户那儿过去。借助身上碎玻璃的掩饰,他攀一扇窗户外就象一盏吊灯在玻璃上的倒影。他向里张望,看见无数年轻美丽的男男女女;但他们之中最美的一位是那个有着邪恶笑容的敏公主:无疑地,她的年纪小,实际上,要再过十分钟才是她十五岁的生日。正因为这个缘故,今天才这样热闹。

      巫师与魔女们在地板上跳起舞来——没错,正如风送来的八卦所说,这里是黑龙堡,自从人类以来最邪恶的地方。当敏公主走出来的时候,有一万多发青绿色的魔鬼火焰一齐向天空射出。黑夜被照得如同撒旦的青面獠牙。因此傻圈非常惊恐,他晃动了一下,可是不一会儿她又把身子稳住了——这时他觉得好像自己也是那许许多多的光亮中的一束,而且是最亮的那一束,他简直就要燃烧了,他的心也真的燃烧起来了!他看着所有光亮的中央,啊,这位年轻的敏公主是多么耀眼啊!也许是最顶级的黑魔法罢。音乐声和笑闹声在这光华灿烂的夜晚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把周遭一切欢乐美好的东西都吸了进去。而那小小的美貌公主就立在这旋涡的中心放声大笑……

      夜已经很暗了,但是傻圈没有办法把他的眼睛从这狂欢的旋涡和这位小小的公主身上撇开。他凝视着,凝视着,直到火焰不再发射,歌吹声也停止了,巫师和魔女都筋疲力尽地倒向地板。这时候从遥远的某处照射来另一种亮光。那是一种炽热的白色光芒,象闪电一样直劈向城堡。在这道光剑劈开城堡之前,傻圈已经机警地跳了开来,也就躲过了比黑龙堡更早变成碎片的悲惨命运。一个声音雷鸣般响亮,用傻圈不曾听过的语言咆哮着。而另一个声音尖细凄凉,哀哀地拖长着声气终于泯灭在黑夜中。在亮光的碎片中,傻圈的心脏收缩得很快:他在家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过这样有美丽的闪电。直到那镰刀般的白光击碎那扇扇花窗和黑岩的墙体,这时傻圈才知道这场闪电还有一个别称叫作危险。她也得小心翼翼地躲开乱劈下的道道余光。现在的天空是死亡一样的黑色,他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当那光每次劈下来的时候,天空又显得非常明亮,使他可以看出每一个人。现在每个人在城堡的碎片中挣扎着,呻吟着,尽量为自己寻找生路。

      傻圈特别注意那位小小的公主。当城堡倒塌,他看到了她。她身周的旋涡依然光亮如昔,似乎要与天上的亮光一争高下。有热闹看的时候,傻圈总是非常高兴的。他差一点就根据习惯拍起手来。不过几乎同时他又意识到这是一出险情环生的戏,稍有闪失有人就会丢失性命。不成,决不能让她死去!所以傻圈在那些满天飞舞的碎片间跳跃着,一点也没有想到其中随便一片就可能把她砸死。他象一个货真价实的皮球一样高高弹起再重重落下,最后他终于到达了敏公主的身边,在这天降惩戒的夜晚,黑魔法的最高拥有者,这个小小的敏公主已经没有力量再放声大笑起来。他的身体开始支持不住了。他美丽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要不是傻圈及时赶来,她一定就会这样安静地在天光中死去。

      傻圈把那具小小的身子驮在脊背上——请不要怀疑他是意图利用这具身体挡住逃亡过程中所有可能的伤害——一个圈的怀里如果再加上一具身子,那么进行起障碍跳远起来无疑是难上加难。于是傻圈背着小小的敏公主,张皇地逃向荒野里其他什么地方去。

      逃到某一个角落,世界终于安全下来。借着在远远的恐怖余光,傻圈把终于得以欣赏敏公主的正面特写镜头。他忍不住在那苍白得透明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某种直觉教他觉得敏公主就是那朵蝴蝶结的主人。就在这含情脉脉的一刻,傻圈忽然得到了一个无比清醒却有无比悲惨的认知:为、为、为什么看起来明明是公主的会是男孩子?!急于要推翻这个认知的傻圈忙又吻了“敏公主”一下,希望她能苏醒过来亲口否认这个倒霉的认知。不幸的是,奇迹永远不会在想要它发生的时刻发生。

      这时候太阳明晃晃地升起了。现在傻圈看见前面有一片阔大的暗绿色沼泽,沼泽面上吞吐着的气泡看起来像是一千只饥饿的□□在鼓动着气囊。沼泽上蒸腾着蓝色的烟雾,烟雾后面隐约有一片奇形怪状的建筑:一个教堂或是修道院—— 第一次来到谷外的傻圈不知道究竟叫做什么,反正总是一个建筑物罢了。在清晨,这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正便于作某些事情。傻圈拖——注意动词的改变——着这位一度是公主的美貌少年向沼泽边移去。他把少年敏扔进到那片蓝雾中,并且非常仔细地倾听了沼泽中心是否发出了重物下降时才会有的咕噜咕噜声。

      在让人心情放松的咕噜声响起来的同时,傻圈也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极轻巧的脚步声。不必看也知道,有许多年轻女子穿过花园走出来。若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傻圈一定会驻足观赏瓶女所谓的会吃人的世间女子是何等光彩。不过此时他所有的心思和力气都用于作匀速翻滚运动了。他飞快地向来时的方向逃去,刚来得及在一堆岩石后面找到藏身之所。岩石的颜色巧妙地与他灰头土脸的身体融为一体,如果有人远远看来,是什么也发现不了的。他在这儿凝望着,看有谁会不小心来到沼泽地带。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到沼泽附近。傻圈猜测这女子的眼力应该相当好。她的面上似乎非常吃惊,不过也只吃惊了短暂的数秒钟。她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在那模糊不清的经文声里,傻圈吃惊地看到敏王子渐渐地从蓝雾中升起,然后苏醒过来了。他一苏醒过来就开始向身边的女子发出微笑。可是他没有对傻圈的方向作出任何的表情:当然,他一点也不知道扔他的人就是傻圈。傻圈心头一阵阵的窃喜。因此当敏王子被抬进那幢古怪的建筑里去的时候,傻圈也小声欢呼着继续匀速翻滚运动,回到他原来所在的山谷里去。

      不得不承认,傻圈一直就是一个呆呆的孩子,现在他变得更呆了。他的姐姐们并不知道在花谢那天他曾有过这段经历。她们还是同往日一样微笑着向他招手,把他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不,不要质疑他们之间的友爱程度,这只是一项传统家庭娱乐活动。,事情就是这样:傻圈有了一次属于自己的冒险。他升到山谷上去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但是现在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即使面对循循善诱的瓶女。

      接下来的无数个日夜里,谷中新的花开得更加灿烂。傻圈坐在梨花树下,他的手里依然握着那鲜红的蝴蝶结。他透过雪样的梨花花冠向他曾经出谷的那个高处望去。是的,他曾经呼吸过那里燥热的空气,他曾经听过那里喧嚣的音乐。但是每当他的眼前闪现出种种他所心爱繁华景象时,一个苍白的形象就会浮出来,带着邪恶的微笑俯视着他。

      敏王子!

      所以他每次仰望高处之后,总是感到加倍痛苦和惶恐,就象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又连接不断地坠到下一个噩梦中去。傻圈知道,他是永远也不可能再清醒的。他的唯一的解脱感来自于那个鲜红的蝴蝶结。在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时候,用双手撕扯着那无辜的蝴蝶结,这美丽的结居然纹丝不乱,镇静地嘲笑着某人的惶恐。这是这蝴蝶结诡异的地方,不过傻圈完全没有心思考虑怪力乱神的问题。他唯一的力气都用于在心底反复劝告自己:有的,这个蝴蝶结一定会有个美貌如花的主人,而且是身为女子的主人……这心底小小的声音日益低弱下去,最后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不过既然有八卦瓶女坐阵,只要他在地上挖出一个洞来倾诉,马上全谷一草一木也就都知道了。尤其是宝家的某蓝,他知道黑龙堡,也知道那个王子是怎样的狠角色。

      “来吧,傻圈!”宝家的孩子们同声说。他们一字长排地抓住葡萄藤,一直升到谷顶。他们指点给傻圈看山谷的东方、北方和西方都是八卦中赫赫有名的繁华国度,而南方。某蓝遥指那曾经有过一座黑龙堡的南方荒野,并细数出一百零八种避开黑龙堡的道路,当然,最安全的一条道路就在他们身后,通向幸福与安宁的深谷。

      傻圈却在用充满渴望的眼光打量着他身前的广阔世界。他甚至大起胆子来,偷偷地向南方那片荒野望去。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片留下过他圆周的荒野,看到了荒野上空低垂的灰色云层,看到了那云空下本该是城堡现在却成了废墟的一堆焦碳状物体。

      现在没有人知道敏王子去了什么地方。

      傻圈在这儿的荒地上度过好几个清晨与夜晚。每次上到谷顶,他都会先远远地向南方眺望,然后一点一点挪近,直到证明黑龙堡确实不复存在,而敏王子也消失在被他抛进沼泽的那一个清晨。现在的荒野是这样的宽广而安全,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傻圈开始自由奔跑——它圆圆的身体在苔藓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规则的痕迹。他在这儿跑着,观望着,反复证明自己的那个噩梦已经过去。虽然有好几个晚上,他恍惚又听见那一晚的音乐从废墟上飘起,而音乐声中浮出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面孔。

      其余的很多时候,当路人甲乙丙丁背着包裹从他安身的岩石堆前走过时,听到他们对于这位王子说了许许多多八卦。八卦的中心是那个黑魔法之王,年少美貌的敏王子是如何在他十五岁生日的夜晚遭到天谴继而离奇失踪。于是他高兴起来,觉得当自己把敏王子抛弃进那片无名沼泽的时候,是来救了天下人的性命。他记起王子的头是怎样紧紧地躺在他的背上,他曾经是多么热情地吻着那小巧的头颅。可是那个美貌的人儿居然是男子。傻圈无不遗憾。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人并没有真正死掉,而且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真的,即便他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黑魔法师,他也不会知道是谁把他抛弃进沼泽。

      于是傻圈渐渐地开始爱起谷外生活来。他渐渐地开始盼望能够生活在谷外,而不是趁着清晨和入夜偷偷溜上来几个钟头。他觉得谷外的八卦一定比山谷里的多得多。的确,人类是能够印刷报纸,能够发射电视,八卦的频率和波长无限度地向四面八方辐射发散,直到天涯海角。这都是她听都听不尽的八卦。他希望搜集的八卦真是不少,可是他的姐姐们都对此不感兴趣,至少是假装不感兴趣。因此他只有问瓶女。瓶女对于“上层世界”——这是她给谷外世界所起的恰当的名字——的确知道得相当清楚。

      “如果人类不淹死在沼泽里的话,”傻圈问,“他们会永远活下去么?他们会不会像我们住在谷里的人们一样地缓慢死去呢?”

      “一点也不错,”瓶女说,“他们会死的,他们的生命也的确比我们的还要短促呢。我们可以活到到N个花谢,不过当我们在这儿的生命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这里的一株可爱植物。到那时候我们就不再有语言和心思制造并传播八卦了。我们不是一个不灭的八卦灵魂。我们从来得不到一个死后的八卦。我们的八卦像那紫色的喇叭花一样,只要一凋谢了,就再也鼓吹不了!相反地,谷外的人有一个不灭的八卦灵魂;它永远八卦着,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八卦也仍然在活着的与死者的生命间流传着。那真是纯金打造的高音喇叭,吹响后能够一直响彻最高的珠母云层!正如我们上升到谷顶、看到热闹人间一样,他们的八卦会一直升向那些更为喧哗、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做不到一个不灭的八卦呢?”傻圈悲哀地问。“我曾经读过的课本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即使不能流芳百世,也必定要遗臭万年。这是多么可贵的八卦精神。如果我可以成为八卦世界的一员,哪怕在那儿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弃我在这儿所能活的几百次花谢的生命,”

      “你决不能起这种想头,”瓶女说。“等你在房顶上呆到我这个睿智的年纪就会知道了:宁静才是真的福气。”

      “那么我就只有死去,变成一棵猪笼草或者一朵向日葵——啊,我一定要继续仰望我所深爱的那个世界。可是我却再也听不见八卦,听不见那种种叫人心跳加速的流言和蜚语了?难道我没有办法做到一个永恒的八卦吗?”

      “没有!”瓶女说。“只有当一个人碎念你、把你当做他亲生的子女还还要碎念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好奇和口水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引导狗仔把照相机的快门对准你按下的时候;当他茶饭不思耳朵竖立,搜集着你每一记呼吸;最后当他忍不住歌唱“如果~~全世界我都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来八卦”,你就会得到一份八卦的灵魂,同时你也就成为了一个不灭的八卦。但是这类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有的!我们在这儿谷底所认为可爱的东西——好比你那种呆呆的沉默——他们在谷外上却叫作闷骚: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含蓄。在他们那儿,一个人想要八卦,最好生着两条记者才会有的长腿。”

      傻圈叹了一口气,悲哀地对自己的圆圆的身体望了一眼。

      “我们放快乐些吧!”瓶女说。“在我们能活着的这几百次花谢中,让我们就这样坐在房顶上吧。这究竟是一个相当崇高的地位,可以听到很多你在梨花树下听不见的声音。好比今晚你的姐姐们正在阁楼里偷吃点心!这么多可口的小点心,如果我自己除了一张口以外还有一副肠胃的话,我也真的会去尝上一口。哎,且让我们去煮上一壶好茶,然后用最新鲜热辣的八卦来帮助这些小点心消化吧。”

      那真是一个盛大的八卦茶会,即使在谷外也是罕见的。宝家的所有孩子都走了到花园里来,数不清的花枝在他们头顶交织成最华丽精致的穹幕。月亮高高地从谷顶照下来,一直照到茶杯里,在每一杯淡碧色的茶水里倒映出一团小小的月光。据说八卦之夜的月光是有魔力的。所有的植物也很清楚,这是他们能够尽情说话的唯一时间。现在,粉红色的美人蕉百合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角落里,各自侧着身子抿嘴而笑,一不小心就泄露出她们女儿家的芳香心事。紫薇和杨柳是那么的亲密,他们也是那么的相似,每当风把一条八卦吹过耳畔,他们中的一个就忍不住嘻笑起来,而另一个就紧跟着风雅地摆动腰肢。无数的花瓣在月光下飞来飞去,这就是无数个八卦使者,每一瓣上都用颜色与香气写着一个字,他们在飞行中不断地变换排列组合,也就得到了数不清的八卦。

      宝家的孩子们也开始说起八卦,他们每说一句就会吃掉一样点心。葡萄藤从房沿上探下身子,舒展着筋骨也抒发着八卦情怀。瓶女暂时离开了她高高在上的宝座,不过她既然只有一张口而没有消化点心的肠胃,也就只有在别人用餐的时候连续不断地说着八卦。然而有一个人比瓶女八卦得还有厉害,那就是小小的傻圈。

      在一切八卦之中,傻圈的八卦是最精彩的。大家为他鼓掌;他心中有好一会儿感到非常快乐,因为他知道,在谷里只有她的八卦才是真的八卦。不过他马上又想起头顶上的那个世界。他忘不了那种骚动和喧嚣,也忘不他自己因为不能做到那里不灭的八卦而引起的悲愁。因此他偷偷地躲了起来。

      当四周正是充满了八卦和快乐的时候,他却悲哀地坐在他的梨花树下。忽然他听到一片梨花从树上飘落,坠到他的手心里。这片花瓣上写着一个小小的敏字。于是傻圈想到那个小小的敏王子:“他一定是被那个女人藏起来了:他——我怕他就象害怕一则恶性八卦;他——我时时刻刻都要随时躲开的他。不过现在,他既然已经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象一个美丽的女子那样博取我的欢心,那么我还怕些什么呢?我要牺牲一切来争取和一个不灭的八卦。现在我的姐姐们正在花园里八卦的时候,我要去打扰她们其中的一位。我一直是非常尊敬她的,她也许能教给我一些办法和帮助我吧。”

      傻圈于是回到八卦茶会的中心地带。他在纤柔的青草和满地落花上滚动着,悄无声息。他一直向安静的荷塘滚去——他最小的姐姐葳蕤就坐在荷塘中心。葳蕤是一个喜欢月亮的人,而荷塘正合她意:在荷叶下露出的每一小块水面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月亮;而荷叶与荷花上的每一颗露珠里也都有一个小小的月亮。然而,那么多的荷叶,那么多的水面,教傻圈不由犯起愁来,犹豫着到底是跳过去还是游泳过去。最后他选择了青蛙的方式。他跳了几顶荷叶后,栽进了绿汪汪的塘水里,最后喘息着爬上最后一顶荷叶。

      一开始,傻圈在第一片荷叶面前停下步子,非常惊慌。他曾经有过一段跳跃运动的悲惨记忆,他的心害怕得跳起来,啊几乎想转身回去。但是当他一想起头顶的世界和不灭的八卦,他就恢复了勇气。他深深地吸进一大口空气,好使身子鼓涨得更接近球形,这样方便弹跳。于是他像谷外孩子们拍打的皮球似的,在这些阔大的翡翠色叶子中间窜跳着。而这些柔弱的荷叶只有默默地承受着这突然其来的重量,直到一片特行独立的叶子忍无可忍地把他当作露珠扔进水里。在水下,傻圈吃惊地看到无数条纤长的水草,有绿的也有血那样鲜红色的。它们在他身边兴奋地编织起一张大而牢的八卦之网,并且挥舞着它们柔软的长臂和手指,招呼着“来吧,来这里,不灭的八卦这里”。傻圈未尝不曾犹豫过,不过当他看到它们的网里是那样的空空荡荡,连一条误入网而死的鱼儿也没有。于是他大胆断定道:“不,你们的八卦不够好。我所要的不灭八卦远远不是这样。”

      最后他钻出水面,跳上池塘中央那一片硕大的荷叶。在这片荷叶上滚动着很多颗露珠,每一颗在月光下都晶莹得象傻圈身上的玻璃碎片。在他面前那朵最大的白色荷花里,他的姐姐葳蕤就坐在这里,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她的手指亲爱地伸进温软的猫毛下去,她把这只猫唤作相公,就象谷外的人把饭票叫作老公一样。

      “我知道你是来求什么的,”葳蕤说,“你真是一个傻圈!不过,我讨厌的笨蛋弟弟,我还是会成全你的,因为这件事将会给你一个悲惨的结局,而我现在是这样的无聊。你想要去改变你圆滚滚的形象,生出两根记者才会用到的棍子,好叫你像狗仔一样能够随时跑路。你还想躲过那个王子的报复,同时也做到一个不灭的八卦。”这时葳蕤便轻蔑地大笑起来,她怀里的猫也就跟着笑了起来,并且用尖利的猫爪在傻圈的身上留下了一个的标记,以表示傻圈真的是很傻气的。

      “你来得正是时候,”葳蕤说。“明天太阳出来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帮助你了,只有等待一年再说。我可以煎一服八卦人物速成药给你喝。你带着这服药,在太阳出来以前,赶快上到谷顶。你就坐在山崖上,把这服药吃掉,到时候你就会得到所谓的八卦腿子了。可是这是很痛的——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那时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到的最有八卦特质的孩子!你将仍旧会保持你轻盈的步子,任何记者也不会跑得像你那样无声无息,好叫你躲开那可怕的敏王子。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一颗荷包蛋在火焰上翻一个跟头,好像你的血开始凝固,好象你是一块正在八分熟的牛扒。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这些苦痛的话,我就可以帮助你。”

      “我可以忍受,”傻圈用颤抖的声音说。这时他想起了那个王子和他要做到一个不灭八卦的志愿。

      “可是要记住,”葳蕤说,“你一旦获得了一个记者的腿子,你就再也不能变成傻圈了,你就再也不能下到谷里来,因为你的腿脚会带来上面可怕的灰尘,害死我心爱的花花草草。同时假如你假如你不能让某个人那样可怕的碎念你,你也就不能做到一个不灭的八卦了。在他与别人制造八卦的头一条新闻刊登出来以前,你的心就会裂碎,你会变成他们八卦里的一小口唾沫。”

      “我愿意!”傻圈说。但他的脸开始变得像死一样惨白。

      “别忘记你还得给我酬劳!”葳蕤说,“亲姐弟明算帐是一种传统美德。而且我所要的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海底的人们中,你的八卦要算是最新鲜也是最精彩的。无疑地,你想用这基础去制造不灭的八卦,可是这个基础你得交给我。我必须得到你最好的东西,作为我的贵重药物的交换品!我得把我相公的毛放进这药里,好使它尖锐得像我相公最锋利的爪子!”

      “不过,如果你把我搜集的八卦都拿去了,”傻圈说,“那么我还有什么东西剩下呢?”

      “你还有热爱八卦的心呀,”葳蕤回答说,“你还有呆呆的表情和更加呆呆的头脑呀。不假思索也没有办法区别事情的真假,有了这三样东西,你就很容易传播八卦并被别人八卦了。唔,你已经失掉了勇气吗?伸出你小小的舌头吧,我可以把它割下来作为报酬,你也可以得到这服强烈的药剂了。”

      “就这样办吧。”傻圈说。

      “格调是一件好事,”葳蕤说;于是她用一朵荷花的花瓣摘下来,用还带着露水的花瓣来新作成一个药罐子。然后她把猫抱起来,拔掉它尾尖上最长的那根白毛,让毛轻轻地飘落到罐子里去。猫毛在荷花露水与月光中发酵,蒸气奇形怪状地升到空中,看起来就象一把真正的刀子。而当药煮到滚开的时候,就有一种古怪的气味灌进傻圈的鼻孔里,那种气味正是他熟悉的并念念不忘的谷外八卦空气的气息。

      “拿去吧!”葳蕤说。于是她就把傻圈的舌头割掉了。傻圈现在成了一个哑巴圈,现在他不能说话,更不能八卦。

      哑巴圈小心地捧着这神奇的药水离开荷塘,走到花园的那头。他寻找充当电梯用的葡萄藤,却只找到一大堆紫青色的灰烬。原来在这个八卦茶会上,积蓄了多年家长里短的葡萄藤过于兴奋也过于饶舌,在所有能说的八卦说完以后,终于高兴地把自己燃烧起来,作了让其余人继续八卦的素材。当然,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青绿色的葡萄藤又会恢复原样。不过傻圈是等不到那时候了。他的心焦急得似乎也要燃烧起来。这时候他的一只手指头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原来就是那个他一直宝贝着的蝴蝶结。一种奇怪的力量促使他拿出蝴蝶结来,立刻,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出声的时候,蝴蝶结便象一只真正的长着翅膀的蝴蝶那样,带着他飞了起来,高高地飞向他渴望的头顶世界去了。

      当他来到他第一次登顶的地方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他庄严地踏上那一片即将喧闹起来的土地。这里的月亮也照得非常透明,非常美丽。傻圈喝下那服强烈的药剂。他马上觉到好像有一只异常锋利的爪子撕裂了他的身子。他马上昏过去,倒下来好像死去一样。当太阳照到大地上,他才醒过来,他感到一阵剧痛。这时有一位年轻貌美的王子正立在他的面前。他带着邪恶的微笑,正在望着傻圈,弄得傻圈惶恐地低下头来。这时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分开了,不过不是分成了两条美丽的记者才会拥有的长腿,而是分成了两个号码比从前小了一半的圆形。以前是O的,现在成了oo。不负瓶女当初的期许,他的确成了八卦之8,却是被切成两半的。他惊慌地想要把身子缩紧些,然后更加惊慌的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这具新身体,一半向左边躲的时候,另一半却逃向右边,于是他的身子就完全暴露在敏王子的审视下。

      绝望的傻圈不得不求助外力,然而瓶女送给他的那条紧身箍对现在的他而言,无论套在哪一半身体上都显得太松了些。他吃力的要把这条腰带变成一条绳子来绑住两部分身体,不过在他的工作即将完成之前,这条镶嵌着玻璃碎片的带子就因为太耀眼而被另一只手夺了过去。

      这时候敏王子问他是谁,怎样到这儿来的。傻圈用他黑洞似的圆眼睛惊恐而绝望地望着他。如果可以逃掉的话,他会逃。但他现在是两个圈,他身体的两个部分都不肯完全服从大脑的指挥。他也没有了能发出惊叫的舌头。于是他呆呆地看着敏王子从自己头上拣起一朵蝴蝶结来。

      “这朵蝴蝶结很眼熟。”敏王子说,不过他并没有深究下去,更没有想过眼前这两团滑稽的小东西和自己的过去有什么关联。他象所有爱恶作剧的孩子看到新玩具那样微笑着。他用这朵红色的蝴蝶结把傻圈的两部分身体联结起来,并和气的管傻圈叫作“我的滑稽花环。”

      接下来他亲热地踢着傻圈回他新建好的城堡。正如葳蕤以前跟傻圈讲过的一样,他觉得每一步都好像是荷包蛋在锅子里翻腾一下,不,现在是连接翻腾两下。他踉跄着,忍受着,他唯一还能感动高兴的事情是,他的形体改变这样厉害,葳蕤的药物至少做到了让他逃过敏王子的报复。

      其他的人看着敏王子的新欢和这新欢奇异的步伐,都不由惊叹起来。他们惊叹着这一个?两个?小东西是如此的滑稽可爱,真的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环。而且着花环还是活生生的,并能够自觉地向任何有八卦传出的角落迅速靠拢。

      现在傻圈带上了丝绸和细纱做的新蝴蝶结。他是城堡里一个最美丽的小东西。一开始人人都在传讲他的八卦。然而普通八卦的寿命是那样的短暂,在傻圈还没有来得及满足以前,人们注意力已经转移了方向。而且他又是一个哑巴,不能自己制造宣扬自己的八卦。

      长着漂亮长腿的狗仔队,抗着摄象机,握着麦克风,走上前来,为王子和他的宠臣献上八卦。有一个人八卦得最精彩,王子不禁鼓起掌来,对那人发出微笑。

      这时傻圈突然感到一阵悲哀。他知道,有个时候他的八卦比那种小道消息要精彩得多!他不由想道:

      “啊!如果他知道……”

      如果敏王子知道,会怎样呢?傻圈不敢继续细想。他悲哀地垂下眼睛,望着系在自己腰上的蝴蝶结。新蝴蝶结是这样的华丽可爱,但他却怀念起那个旧的来。他忽然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握着那个蝴蝶结梦想美女的情形,也记起了那个夜晚站在狂欢旋涡中放声大笑的小小美人来。他的心忽然痛得厉害,这种痛比他喝下魔药时所感到的还要强烈,强烈得好象他整个身体都要碎成碎片一样。

      “哎,哎,为什么不是女孩?”

      现在巫师和魔女们又跟着嘈杂的音乐,跳起八卦之舞来。这时傻圈就一直滚到大厅的中心,在地板上地跳起舞来——从来还没有人这样舞过,因为从来还没有人会有两个连在一起又不断相互碰撞的身体。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他的八卦潜质。他的踉踉跄跄比其他人的口若悬河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大家都看得入了迷,特别是那位王于——他把他叫做他的“花环”。傻圈不停地舞着,虽然每次当他身体的一部分接触到地面时,他就像是一块被翻来覆去就要烤熟的牛排,从血管里吱吱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敏王子说,傻圈此后应该永远跟他在一起;因此傻圈也就得到了许可挂在他床头的一个龙骨的钉子上面作为白天和夜晚的装饰。

      王子叫人为他做了一套丝棉的外套,好使他可以陪着长途旅行。王子踢着他一路走过灰尘扑面的街道,满地的垃圾划伤了傻圈的皮肤。粗鲁的市民跟在他的后面哈哈大笑着。他又被王子踢上高山。这座山正是他所来的那个山谷所在的山。在王子与其他人欣赏风景的时候,他就站在山崖边向下望去,想着自己曾经多少次他是在那下面仰望苍穹。当黄昏的雾气升起来的时候,他的姐姐们抓着葡萄疼浮了起来。她们在雾气的那一面冲唱出凄怆的微笑。傻圈向她们伸出手去,不顾只抓到了一小团湿润的雾气。在他为此感到难过和不安的时候,别的人却高声笑了起来,他们以为他们刚才看见的是传说中灵山上的圣洁影象。这时候傻圈记起葳蕤的嘱咐,他再不能回到他所来的那个家里。除非他能够完全做到一个不灭的八卦。

      “我必须做到一个不灭的八卦。”

      王子一无比一天更爱傻圈。他像爱一个好玩具那样爱他。恋物癖的王子成为了八卦,并被刊登在新闻的头版显要的位置上。不过在这条八卦的顶上还有一条更大,而且套红的八卦,这条八卦说的是,王子订婚了。

      “是的,我订婚了!”王子说,“ 不过你将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因为你是这样可爱,又是这样滑稽~~发出习惯性的笑声~~”他抚摩着傻圈腰上的蝴蝶结,“最最重要的是,你又是这样圆滚滚的,活象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女子。那时我正遭遇到一次不幸——黑龙堡毁掉了,暴风把我卷到一个沼泽里。就在我被沼泽吞没掉的前一秒钟,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发现了我,因此救了我的命。我只看到过她一次。她是我在这世界上能够爱的唯一的女人,但是你很像她,你几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的灵魂中的印象。而你又不是女人,因此我的幸运特别把你送给我。让我能够永远踢着你吧!”

      “啊,他却不知道是我制造了他们相遇的机会!”傻圈想。“我把他从闪电里救出来,送到沼泽所在的那片空地去。我曾经把他当作我宿命里的公主,我也曾经亲吻过他。是我把他扔进沼泽里去的,啊,因为我是那样的绝望。我看到那个美丽的姑娘——现在他爱她,但是也永远不会胜过我对他曾经的爱。”这时傻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哭不出声来,即使他是这样的后悔。根据最新搜集到的八卦,他现在才知道,坐在他家屋顶上的那个瓶女消息并没有他以前认为的那样灵通。BL,BOY,S LOVE 的缩写,这是种种八卦中最热门的一个词汇。曾经有这样一顶闪亮的八卦之冠放在他的眼前,他却把他扔进了沼泽,扔到了那个年轻女子的手里。

      “那个姑娘是属于那个沼泽——他曾说过。她永不会走向这个城堡里来——他们永不会见面了。我是跟他在一起,每天看到他的。我要让他踢着,一直到永远!”

      傻圈曾经在课本上学习过“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的话,在他那颗热爱八卦的心里,这也是一条八卦箴言。

      不过王子的婚期逼近了。他的妻子就是西方树林里魔法师的一个女儿。人们都在传说,那是一个极其厉害的魔女,连她的名字也叫作迷魂香。王子又有了一次长途旅行。这一次他在表面上说是要到西方树林里去学习砍柴,事实上他是为了要去看魔法师的女儿。他将踢着傻圈去。傻圈在心底叹息着,两个圆圆的身体笨拙地翻滚着。他想微笑一下,这笑容却显得那么难过。现在他比任何人都能猜透王子的心事。

      “我要带你去旅行一下!”王子对他说过,“我得去看一位魔女,这是我的使命。我的使命将要我把她当作我的妻子带回家来!但是我不会爱她的。你是这样圆圆的,很想是我爱过的那位姑娘,而她却不像。如果我可以选择BL话,那未我就要先选你——我亲爱的、呆呆的哑巴花环。”

      于是他举起脚来,用力地踢上傻圈的身子,用坚硬的靴尖把傻圈送上西行的道路。这一踢是那么的有力,弄得傻圈又梦想起BL的和一个不灭的八卦来。

      “你不能说八卦,这真的是件好事情。”王子说。这时他们正在西去的路上。他和他谈论着八卦的可怕以及他那个被八卦弄到彻底昏头的可怜脑筋。王子把那些平静的树林指给傻圈看,告诉他那些树生活得是多么安静,它们只要呼吸和睡眠就好,当狗仔从它们旁边经过,最多只会抬起脚来浇灌一下,而不是掏出照相机来狂按一阵,更不会把静止的它们卷进一场致命的车祸里去。作为谷外世界的名人,王子是多么的羡慕这些树木。而傻圈只是微微地一笑,因为关于树木的八卦心理他比谁都知道得清楚。当他从一棵灰尘较少的树下滚过的时候,或者在几朵憔悴的小花旁边休息的时候,在这样若有若无的绿意里,他的动作就迟缓下来。他似乎看到了他过去的家。瓶女以一个希腊高领双耳瓶的姿态正高高地站在房顶上;现在是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每一扇窗户都滴答起来,从那上面落下来的每一滴液体都甜得透心。他的姐姐们都伸出舌尖来,好叫每一滴糖汁都不落空。不过当风吹起来的时候,她们就悲哀地向头顶望去,并焦急地把她们白净的手放在嘴边作出一个喇叭的姿势,好象要大声告诉他什么。傻圈在想象中向她们呆呆微笑,同时很想告诉她们,说他现在一切都很幸福,而且他离八卦中心——指那个王子——也很近了。不过这时一记猛踢忽然贴上向他的身子,他的姐姐们还有谷里那些美妙的景象就马上烟消云散。他继续向前翻滚起来,惹得王子发出一阵阵快乐的笑声。

      很多天以后的某个早晨,傻圈被踢进了西方树林,因为那一记踢得很用力,直让他高高飞起挂在了第一根伸出来欢迎他们的冬青枝上。所有树枝都摇动起来了,风声从许多叶片间吹起来,好象在嘲笑着傻圈奇特的进场。这里树林和别处的都不一样。那些枝条是有魔力的,它们不需要一个八卦之夜也能尽情的说话。不过也许因为权利给得太多,它们反而懒得去行使。每一天它们都严肃着,尽可能不去理会那饶舌的风。每一棵树都会一种魔法。当王子砍下它们中的一棵时,他也就拥有了那棵树的魔力。这算是那个魔法师给女儿的陪嫁罢。可是那女儿还没有出现。风说她在一个遥远的沼泽地里修行,学习黑魔法的一切邪恶与蛊惑。最后她终于到来了。傻圈从他所在的枝头尽力向下压去,迫切地想要看清她的美貌。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更美的形体。她的脸是圆圆的,不过也只有脸是圆圆的;在她黑长的睫毛后面是一对微笑着的细长眼睛。最叫傻圈羡慕的是她那一双长袍也掩盖不了的长腿,那么的长,又是那么的美,正是一切热爱八卦者所梦寐以求的。

      “就是你!”王子说,“当我像一具死尸要沉没到沼泽底部去的时候,救起我的就是你!”于是他把这位笑得和他一样邪恶的新娘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啊,我太幸福了!”他对傻圈说,“我从来不敢希望的最好的东西,现在终于成为事实了。你会为我的幸福而高兴吧,因为你是一切人和东西中我最爱踢的!”

      傻圈被他的鞋尖吻了一下。他又翻滚起来了,最后挂上另一根树枝。他觉得他的身体在膨胀,因为血液象煎荷包蛋似的在沸腾。“我马上就会变成两个月亮了。”他想,“而且我的位置也的确合乎月亮的高度。”不过他很清楚,他马上会变成的不是什么月亮,而是一则八卦上的小团唾沫。唾沫总是很快就会被风干的,然后他就会灭亡。

      风又吹起来了,树木也开始纷纷八卦。他们八卦着订婚的喜讯。傻圈这时打着硕大的红色蝴蝶结,看上去是那样的可爱。连那个老魔法师都说,如果不是太重了,他倒是满可以作新郎和新娘要戴的花环。可是傻圈的心情和身体都是这样沉重,以至于那个粗暴的厨师怀疑所有不见的青苔烤蜗牛都是被他偷吃掉了。这样狂欢的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会上八卦头条的仪式。他什么八卦也听不见了。他只记得另一个狂欢的夜晚,那是他来到谷外世界的第一个晚上。他遇见了他生命中最大的八卦,不过他惶恐了,错过了。现在他就要灭亡了。他在这世界已经失去了的一切八卦的可能,也失去了做不灭八卦的机会。

      这个晚上,新郎和新娘携手走进树林深处。在那里有一个很深的岩洞。里面铺着湿答答的青苔。上千只吸血的蝙蝠倒挂在洞顶,它们血红的小眼珠一闪一亮,点缀着新婚之夜的浪漫气氛。在这儿,这对美丽的新婚夫妇将度过他们第一个夜晚。

      当真正的月亮照起来的时候,树林就明亮起来了。巫师和魔女们愉快地在树与树之间跳起八卦之舞来。这舞蹈是如此混乱与华丽。傻圈不禁又想起他第一次上到谷外来的情景,想起他那时看到的同样华丽和混乱的的场面。他于是翻滚起来,舞蹈着,在飞快的舞蹈中身形变幻作四个、八个、无数个……正如八卦时分四处飞溅的唾沫一样。大家都在喝采,他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好。滚烫的血液又咯吱咯吱地从身体里冒起痛苦的烟来。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痛,因为他的八卦之心比这还要痛。

      他知道这是他在八卦世界的最后一晚——为了八卦,他离开了他家庭和山谷,他交出了他曾经搜集到的最精彩的八卦,还有用来八卦的声音,他每天忍受着没有止境的苦痛,然而这却一点用也没有。这是他能呼吸灼热浑浊的八卦空气的最后一晚了,这是他能作为八卦世界的一部分狂欢的最后一晚了。同时一个没有八卦的永恒宁静在等待着他——没有八卦、而且也做不到一个不灭的八卦。

      树林现在是很安静的了。只有风还在继续碎念。傻圈把把他的两个身子倚在树根部,呼吸着他曾经屏弃过的草木的气息。这也是最后的呼吸了——他知道,头一道太阳光就会叫他变成唾沫,而头一道风就会带给他真正的消亡。不过这时候,他看到他的姐姐们从阴暗的绿色中走出来了。她们不是幻象,而是像他自己一样地悲哀的血肉之躯。她们的唇边还留着冰糖的甜味,不过她们的声音却是那样的苦涩:

      “这里有一条带子,就想你看见的这样,它上面镶满了八卦的碎片。我们去找到瓶女,把她打碎了,这是希望她能帮助你,使你今后不至于灭亡。她碎成了无数片八卦。拿去吧,你看,它是多么八卦!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你得用这条带子把你和那个王子栓在一起。当人们来朝贺他新婚的时候,他们就会惊讶的发现他冷落了他的新娘而和你在一起。人们八卦的唾沫会飞起来,一直飞到你身上,最后把你淹没,那么你就可以恢复原来的形状,你就可以回到我们的山谷里来。这样,在你没有变成猪笼草或者向日葵以前,你仍旧可以活过你的很多次花谢岁月。快动手!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不是他变成新新闻人物,就是你作主角!绑死那个王子,赶快回来吧!快动手呀!你没有看到天上的红光吗,几分钟以后,太阳就出来了,那时你就必然灭亡!”

      她们发出一个奇怪的、深沉的叹息声,于是她们便回到绿荫里去消失不见了。

      傻圈把那山洞上繁乱的藤萝掀开,看到那位美丽的新娘把头枕在王子的怀里睡着了。他轻轻的翻滚上前,在王子赤裸的脚尖上亲了一吻。他向八卦带看了一跟,接着又把眼睛掉向这个王子;他正在梦中喃喃地念着他的新娘的名字。他思想中只有她存在。带子在傻圈的手里发抖。他试图把带子系在自己和王子的腰上,但是他的手实在抖得厉害。最后他终于把带子系到了自己身上,两部分身体都绑得牢牢的。现在,他只要永远与王子绑在一起了。在他颤抖的手指中,每一粒八卦碎片都发出了血一样的光芒。他再一次把他期许的视线投向这王子,不过他看见的却是另一张邪恶而美貌的面孔——是那个新娘。

      接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身躯在融化成唾沫。

      现在太阳从树梢上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青绿的树枝上。因为傻圈并没有感到消亡。他看到和自己一样圆圆的太阳,同时在他周围响起了无数道欢喜和诧异的尖叫声。

      “他们在尖叫什么? ”他想。“到底我现在只是一点唾沫了。他们还想用更多的唾沫来冲淡我的个性吗?”

      “这是一样新的八卦工具呀!”那些尖叫声说,“看看它,多么圆滚滚的两个轮子啊,又是多么的牢固!看他的支架是多么的光彩照人!这是最新款式的八卦单车啊! 看它上面那个蝴蝶结,是多么的红又是多么的大哟!它简直就是新的,从头到脚都是新的!”

      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个声音是冰冷而清晰的,却只有傻圈的耳朵能听得见。

      “你永远也不可能做一个不灭的八卦,除非你能够获得了一个凡人的全部注意力。八卦的永恒存在要依靠外来的力量。不过你是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王子是属于我的,而且永远属于我。”那个声音轻蔑的笑起来,“但是我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来吧,让大家看看现在的你八卦得多么漂亮。”

      于是一双手抓住傻圈的头和脖子,把他整个拎到灿烂的阳光下。紧接更多的人的围了过来。他们竞相用赞赏的眼光打量着傻圈,并称赞说:“这是多么新又多么好的一架单车啊。”

      如果树林里有一片湖泊的话,傻圈就能象那只变成天鹅的丑小鸭一样,佯装害羞似的垂下头来审视自己的新形象。不过这里没有湖泊。傻圈费力的垂下眼来,所看见的也不过是两个变得更细巧些的圈,当然它们现在是镀银的,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原来他们给我作了一件寿衣。”傻圈叹息一声,“镀银或者镀金到底又有什么用处呢?我是这样一个马上会消亡的可怜东西。”

      “镀银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声音说,“在你四处搜寻追逐八卦的过程里,有这么一层保护是必要的,而且它又是这么漂亮。是的,你当然可以搜寻追逐八卦了,而且只要有人踩你,你就能一直跟着八卦跑下去。当然你不能说话,你也不是一个不灭的八卦。但是你是一个经久耐用的八卦单车,这也是很值得你骄傲的。你,可怜的个傻圈,你曾经全心全意地为八卦目标而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超升到八卦的世界里来了。现在,在你帮助人找到八卦的同时,你也就可以和你最爱的八卦永远联结在一起了,以你从未梦想过的方式。”

      傻圈向太阳鸣响了他颈项上的铃铛,他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泪,不过他只滴答出几滴黑色的机油。

      在树林,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傻圈看到王子和他的新娘在望着他。他们的笑容是一样的邪恶也是一样的美丽。他们微笑着看着这辆全新的八卦单车,好像他们知道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

      “salut,salut”

      傻圈的铃铛这样响着再见。王子不再属于他了,而且也从没有属于过他。不过这一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面前正无限延伸着一条金光闪闪的八卦大道。他的铃铛最后响了最清脆的一声。于是他就跟新结识的八卦党人的一道,穿过茂密的魔法树林,往广阔的八卦世界里去了。

      无数个八卦日子流逝以后,现在傻圈也终于再度安静下来了,重新恢复到他呆呆的样子,就象他还坐在宝家山谷里的梨花树下那样。不过这里并不是宝可南山谷,也没有梨花树。这里是八卦世界的一座博物馆,无论白天黑夜,都有明亮的射灯照耀在傻圈身上。另外还有一块特别订制的镏金牌子挂在他的胸前:

      “第一辆黑魔法八卦单车。”

      傻圈以为,这也是一种不灭,至少在八卦的世界里是这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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