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弄》柳风萦

13、十三

　　天地肃杀，萧家渡的小酒肆虚掩了门。萧掌柜的大概依旧缩在炉火旁打瞌睡吧？若是有人叩门，便会睡眼惺松地打开门，然后为来客灌上一壶甜酒。

　　孟九远远望见，嘴边浮起一个留恋的微笑——本以为可以与她在这里把盏，听自己把这一曲吹完，然后与她共赏不远处迎雪绽放的梅花，不料深藏在心底里的愿望也成了永无实现之日的虚妄。

　　正如自己曾多么不切实际地将她与十年前的那个少女作比，默默地感叹两人的性格竟如此之像——不料她以如此决绝的死亡告别了这污秽的深渊、罪恶的逼迫。原来她骨子里的烈性，竟是远甚于她。

　　自嘲地笑了，孟九横笛唇边，却久久吹不出曲调来——她原可以夺目地绽放于天地之间，不顾身后的黑暗、迷乱和困惑，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在这一刻，终于懂得，梅花为何要迎着风雪而赏。那是凌驾于一切怯懦、退缩与背叛之外的无畏与执著，那是懂得如何拥抱生命、拥抱信仰的坚定与激扬。

　　既然这一切都逐渐离己远去，既然自己苦苦留存的最后一点信念也灰飞烟灭，这样的生，不如壮烈的死，以换回阖眼后无愧的清明与洒脱。

　　相比之下，哪怕是一点点的动摇和畏惧，也显得如此渺小和不足道。

　　不如，直面着铺天盖地的风雪吹大，任凭雪花堆满双肩。努力睁开双眼，一大片怒放的梅花呵——此时，唯天地与我共赏！

　　终吐出一口清气，欢快的曲调更胜往昔。此刻，积雪下的芳魂也当安息，快乐地，安息。

　　寒风瑟瑟，大片淡绛色的梅花摇曳着、舞蹈着。孟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横笛而奏。

　　仅三声，带着凌云曳玉的清亮与婉转，仿佛只是为了偿还一个简单的邀请，一个简单的请求。

　　雪地上，一辆马车驶过，车辙的痕迹转瞬便被厚厚的雪覆盖，什么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