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君舞》曲罢

9、弦音大人

　　叶莲恍了一下神，随后便想到自己这样偷偷盯着一个睡着的男子看实在是件很失礼的事情。只是，他会不会就是秦先生所说的梅君舞？七翼之末的弦音大人……
　　她站在窗台边，手里捏着那卷花名册，也不知是不是该喊他一声。正左右为难，就见那男子的手臂抬了一下，跟着便翻了个身。叶莲忽然就有些心虚，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竟有点怕他就此醒过来。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那男子翻了个身后，果然就醒了过来。
　　叶莲眼看着他睡意迷蒙地自椅上坐起身来，虽懒洋洋没甚精神，却自有一种烟云姿态。
　　他坐在那里，不笑不语，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仅仅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便已是风流入骨，将人魂灵儿抛上了天。

　　叶莲怔在那里，一双眼好像是被什么拉住了，怎么也移不开去。
　　而那男子却偏偏就在此时转过眼来，他望着她，一双微有些上吊的凤目潋滟生波，看见叶莲的那瞬分明有惊愕之色。只是一瞬，很快他便平静如初，修长黑眉扬动，竟对着她微微一笑，跟着还挤了挤眼，抛了个眼风过来，那神情举止轻佻之极，分明……分明就不是个正经人。
　　叶莲心里“咚”地跳了一记，脸刷地便红了，差点就拔脚逃走，却还是记着秦先生交办的事情，硬着头皮问道：“请问您是弦音先生么？”
　　那男子既不应是，也不否认，慢悠悠坐起来，注目望着叶莲含笑问道：“你是新来的？”他的声音极轻柔，好似就在耳边，低回如幽幽琴音，却隐隐透着金石的冷洌。
　　这声音令叶莲不自觉往后一退，她不由盯住那男子，微有些狐疑地打量起他来。这个人的皮相显然好得不能再好，眉目深浓，鼻梁英挺，当得是俊美无匹。那是一种独属于男人的，张扬霸气的美，与薛棠截然不同。
　　薛棠之美在清贵，望之脱俗，却可亲可敬。
　　眼前此人美则美矣，却美得邪气，令人心悸不安。
　　叶莲再次压制住要逃跑的念头，避开那人深黑如夜的眼眸，直愣愣盯着人家的嘴唇看。那唇形状亦是美好，只略略有些苍白，不及当日那恶魔的红润。叶莲在心里比较着，隐隐然，某种危险可怖的气息扑面而来，好似无数魔爪，陡然攫住她的心。
　　叶莲悚然一惊，神魂这才归位，好一阵才把心中腾起的那丝恐惧按下去。
　　这是黑雕城，那恶魔怎可能到得了这里？她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太草木皆兵了。
　　“嗳，问你话呢！” 屋内那男人还在看着她，灼热似火的眼眸里兴起几分逗弄之意。

　　“嗯，我是新来的。”
　　叶莲虽打消了心头疑惑与顾虑，却根本就没有办法直视他，只好微垂了眼睫避开他火热的目光。
　　“你找弦音先生有什么事么？”男子漫不经心地问着。
　　“哦，小初堂的秦先生让我送这份花名册过来。”叶莲听他如此问，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这人不是那位弦音先生。那么，他是谁呢？管他是谁，反正这个人不会是正经人，办完事赶快走人要紧，穆少雪还在门外等着她呢。
　　“那你拿进来吧！”那男子点点头，指指门口。
　　叶莲拿着花名册进去，心里还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把花名册交给他：“弦音先生不在么？”
　　那男子唇边泛出些古怪的笑意，道：“交给我便是了。”
　　叶莲站在那里，只觉浑身都不自在，着急着想走。可是既然到了小墨轩，总不能又带着花名册回去，想了片刻，还是将那簿花名册递给那男子。
　　“那个，没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那男子微垂着眼慢慢翻看那簿册子，道：“别急着走，我还有话问你。”
　　“问什么？”叶莲只得站住。
　　“你叫什么名字？是叶莲还是莫小桃？”他把花名册翻到其中一页，很快便找到新来两个女弟子的名字。
　　叶莲不大情愿地嘟起嘴，答了前者。
　　“好，叶莲是么？我有点事麻烦你。”
　　“哦，什么事？”叶莲一愣。
　　“你会梳头吧？我的头发乱了，来帮我梳梳头。”那男子将手中册子“哗”地合上，丢到旁边小几上，笑吟吟望着叶莲。
　　“这……你难道自己不会梳吗？”
　　“你就这样对待前辈的……叫你梳个头也要推三阻四？”他微沉下脸，眼底里有不悦之色。
　　叶莲弄不清他到底是什么人，可他既说是前辈，想必也是黑雕城的什么人物。她一时也不好得罪他，只好走到他身后，问他要了梳子，帮他梳起头来。
　　这却不是什么难事，以往弟弟则敏的头发都是叶莲帮忙梳的，而且则敏那小子整天到处乱钻，好好的头发弄得像个乱鸡窝，每次给他梳头都要费一番功夫。这人的头发却是又黑又粗又顺滑，隐约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比弟弟的要好梳多了。
　　叶莲想到这里，脸上便是一烫，随后便觉羞愧，当下收摄心神，很快便将那男子的头发梳理整齐，在头顶绾好。
　　“簪子……你有簪子吗？”
　　那男子“哦”了一声，在宽袖子里摸出一根玉簪递上来。叶莲伸手去接，手指方触到簪子一端，不料那男子手腕忽然翻转，竟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了。

　　“你……你干什么？”叶莲猛吃一惊，差一点咬到舌头。
　　那男子的手隔着微凉的玉簪紧贴着她的手背，只是温热，叶莲却觉火烫，奋力要将手抽回来。谁知反被他往前一拉，竟一下子就趴在了他背上。
　　“不干什么，替你看看手相而已。”那男子将玉簪换至另外一只手中，翻过叶莲的手来，低头看她掌心，果然好像是在看手相。叶莲趴在他背上，手臂又被他拉绕过去，倒好像是从背后抱着他的脖子，她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背，连点缝隙都没有，那姿势真正暧昧极了。
　　“有你……有你这么看的吗？”叶莲面红耳赤、心慌意乱地不知该怎么办，只拿另外那只手护着胸，免得贴在他身上。
　　那男子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捉着叶莲的手，一本正经地缓缓言道：“这手还真巧，会梳头，还会杀人……”
　　“你放开……我没杀过人。”叶莲羞恼交加，却又不敢动，真快急死了。
　　“没杀过？”他语气中透着怀疑，执着叶莲的手往鼻子跟前凑了凑，道，“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气呢？”
　　叶莲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上天灵，脑子一热就把心头的顾忌全抛在了一边，抽出护住胸口的那只手一下便拍在那人后脑勺上。
　　那男子吃痛，手上一松，叶莲趁机挣开去，一退便退在门边。眼见他怒气冲冲转过头来，心里打个突，想要马上转身就逃，却又不大甘心，紧攥了双拳做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大声道：“我没杀过人，你不要诬赖好人，若再敢对我……对我……我就告诉你家弦音大人去。”
　　“哦，我家弦音大人？”那男子慢腾腾站起身来，唇角微微上扬，噙了抹似嘲似讽的笑意，“你还真有趣！”
　　叶莲眼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双腿便有些发软，却还是稳住心神道：“你别过来，我不怕你的。”
　　那男子微微眯眼，叶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寒光，杀气凛然，令人不寒而栗。
　　“要走就赶快走，别在这里磨磨蹭蹭，若不然……”他又向前踏了一步，高大身形投下沉沉黑影，朝着叶莲倾压而下。
　　叶莲呼吸一滞，哆嗦了下，终于再撑不住，转身拔脚狂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