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O/优桐]Fantasy World》洛东徘

6、06

　　桐人在雪地里疾奔着。

　　他听得见自己的脚踏在堆积的雪粒上所造成的细微的飞溅声，也听得见耳畔呼啸的寒风之声，但这些都是掩埋了他所想要捕获的真正声音的微不足道的冗余。他在奔跑的过程中沉静下精神，思想的广域无限地延展开来——

　　找到了。

　　他捕捉到了，白龙振翅之声。

　　黑衣的剑士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了下来。此时，他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空旷得令人心惊。他独身立在这空无一物的场地前，阖上眼眸。风卷起他同样是午夜之色的衣摆与发梢，纤长眼睫上微微冻结起一层冷霜。

　　无数的信息透过敏锐的五感集结。风雪的呼啸声、白龙的吼声、龙翼与冰晶碰撞时碎裂的声音、兵刃斩在坚硬物体上的锋锐之声，甚至是技能发动的效果音的余波。思维的暗域中，一人一龙的轮廓被模糊地勾勒出来，坐标就在不远处。

　　他在向着那个战场接近，而那个战场也在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移动。

　　没错，从声音上判断，不是先前预测的整支队伍，而是只有一位玩家在攻略白龙。这并不符合SAO中的常识，但却是不可置疑的事实。

　　这位玩家触发BOSS的点应该在距离两人登上的地点比较远的地方，并且陷入了苦战。这一人一龙一边战斗着，一边在向着这边的方向移动。飞行BOSS属性造成的战斗地点大幅移动吗？不、说不定不是战斗的自然移动，而是白龙的某种程序设置？

　　站在雪地里的少年微微蹙眉。他在考虑与该玩家联手攻略的可能性。

　　刚刚已经探查过了，白龙栖息的洞穴就在他与莉兹贝特一开始所在的那一带的附近。莉兹贝特虽然是高级玩家，却是属于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锻造师。而冰穴应该是材料刷新的重要地点，不能出现崩塌的意外。因此，战斗必须在抵达那个地带之前解决。所以，就算考虑到遇人不淑事后可能在战利品分配上会有麻烦，也要尽量去帮忙试试。

　　……越来越近了。

　　桐人立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风。

　　不知何时，扑面而来的寒风里，开始混杂着一种冷香。不同于弥漫在鼻间的那种冰雪冻结的纯粹的气味，那是好似某种蔷薇开放时的浅淡却馥郁的香气，让他想起某个月夜。

　　桐人在嗅到那个味道时心底涌起战意。他反手握住爱剑阐释者的剑柄，利落拔剑的同时，剑士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色鳞甲反射着冷光的巨大幻想生物与其下被对比得分外渺小的一道身影。

　　——真是命运般的再会。

　　在看清嘶吼张翼的白龙对面那个人的面容时，饶是桐人再冷静也不禁瞠目结舌，并在心中无意识地发出了这样夸张的感叹。

　　他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那个人。

　　利落的淡蓝色剑光划破了遮蔽视线的白龙掀起的风雪，将战斗中少年的清俊侧颜转瞬即逝地展现在桐人的面前。

　　只有一眼，但是绝不会错认。此时正用漂亮的剑术格挡开白龙来势凶猛的钩爪攻击的，正是桐人数日前巧遇过的、名为优吉欧的骑士。就凭借着那独特的碧眼白肤以及银蓝的骑士盔甲，在飞溅的雪尘中远远望去也异常醒目。更别提那柄一看就是稀有道具的冰白色的长剑，冰晶般的银色里泛着些微的青，那朵在剑身上盛开着的华美的蔷薇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分外和谐。

　　桐人伸到背后握住剑柄的手随着他思绪的停摆顿住了。他维持着拔剑拔到一半的姿势停滞在那里，注目骑士娴熟优雅的剑技，不知不觉间竟忘记了继续。

　　他的目光被那一道道刹那间破碎的美丽剑光所吸引。音速冲击、水平弧形斩、锐爪……都是桐人自己所熟悉并且经常运用的系统内单手剑固有剑技，但是由骑士斩出，却多了一份从容写意的优游感。而且那个感知、判断和反应速度……？

　　观战的桐人慢慢睁大了眼睛。他凝视优吉欧战斗身姿的漆黑瞳仁微微颤抖着。

　　他可以断言、从未见过水平如此杰出的剑士。

　　进入SAO的这一年半内，桐人有很长时间都奋战在迷宫区与攻略组前线。按道理他见过的高级玩家数不胜数，即便如此桐人也很清楚自身的剑技处于绝对的上流，也因此暗暗自傲过实力。而眼前的优吉欧，却是超越了桐人想象的极限。尽管只是粗浅的判断，但是评判的各项指标他都将桐人甩在了身后，两人之中唯有剑技的熟练度桐人能断定自己能与之比肩。那是天赋之才与后天的努力才能堆砌出的、最为顶尖的剑士——

　　被深蓝的披风所包裹的少年的背影，与站在道场中手持竹刀的妹妹的身姿，一瞬间重合了。

　　黑发黑衣的剑士仰望着白龙在剑光织成的网中奋力挣扎的身姿，陷入了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沉默。

　　眼前的战斗还在继续。

　　白龙的鳞片宛若冰晶般折射着耀眼的光线。它大幅地挥舞着宽大的双翼，用钩爪弹开了挥剑的骑士，掀起阻碍视线的气流和雪尘。银蓝的骑士看起来有些困惑，他微微拧眉，拂去眼前的雪尘，后退了几步。白龙借着这丁点的空隙悬浮在空中，它红玉般的瞳孔冷漠地睥睨着下方的人类，微微张开巨大的下颚——

　　不好！

　　桐人顾不得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他拔剑，迅速摆好架势，同时大喊道：

　　“小心！是冰冻吐息！”

　　闪着白光的气体洪流随着硬质的技能发动音效降临了。冲上去的桐人只来得及看见优吉欧愕然地侧脸望了他一眼，然后霎时和他对上的碧绿色眼眸忽然流露出些微笑意来。心头微微一悸，来不及延长这个对视，冲进技能范围内的桐人的视野被白光所淹没了。

　　但两人都并不慌张，甚至是心有灵犀地摆出了相同的起手式。

　　SAO固有武器防御技能，回旋护盾，发动！

　　莉兹贝特从冰结的屏障后探出头来，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只一眼，她就判断出，那是情报里所提过的白龙的杀伤力巨大的技能“冰霜吐息”。站在白龙正面的两人无疑只能正面应对，可是他们的武装只有一柄长剑！

　　莉兹贝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开始懊悔为什么没有在出发之前检查装备、给黑衣的剑士塞上一块强力的盾牌——其实当时生着气心想管他去死、莉兹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如果这样做了的话，剑士此时好歹还有些应对的手段。她在兀自紧张，站在白龙面前的两人却不闪不避、显得镇定非常。

　　下一秒，莉兹贝特的眼瞳中，映入了不可思议的光景。

　　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陌生的银蓝骑士与认识不久的黑衣剑士。两人沐浴在闪着白芒的吐息洪流中，使出了相同的剑技。原本以为不可能挡住吐息的纤细的剑身，正以两人的持剑之手为中心迅疾地旋转起来，铺展着淡绿色效果光的单手剑被挥舞地像是飞速旋转的风车，速度快得看不见剑身。不、从效果上来看，更加贴切的比喻，应该是光所构成的圆盾。冷气洪流打在两人的剑盾上，宛若摩西分海般从边缘被吹散，迸射到遥远的空气中蒸发殆尽。

　　莉兹贝特被这超常的战斗场景惊呆了一会儿，连忙去凝视两人的HP条。

　　可能是因为剑挥舞而成的盾再密不透风也无法完全挡住气息的洪流，两人的生命值都在非常一致地一点点减少。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几秒后那些损伤都自行回复了——对、两个人都是。

　　莉兹贝特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

　　她这种锻造师也曾听闻过的、只在超一流玩家中存在的高等技能“战斗时回复”，竟然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一出现还就是两个。要让这个战斗技能的等级持续上升，就必须在战斗中持续受到很大的伤害。以现实层面考虑，这个技能无法安全修行，一般拥有的，都是常年游走在生死线的高等玩家，比如说莉兹的好友亚丝娜所在的、以KOB为主的攻略组。

　　但是攻略组名单里没有“桐人”，这位银蓝的骑士君也没有听说过。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两个无名又实力超绝的玩家的？

　　没有时间让莉兹再想下去。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

　　似乎是算准了吐息攻击结束的时间，黑衣的剑士与银蓝的骑士同时有了动作。他们对视一眼，像是交流了什么讯息，然后默契地向着完全不同、却又形成双面夹击的两个方向，踏出了爆炸般的雪尘，向着半空中的白龙扑了过去。

　　这两位同样修习单手剑的剑士摒弃了莉兹认知中的对付飞行系敌人的一贯方法，凭借着过人的技艺展现了从各方面来说都匪夷所思的战法。

　　他们连续发动着莉兹叫不上来名字的连击剑技，利用击打在白龙身上的反作用力和冲击力等，巧妙地调整了角度来延长滞空时间，一路飞上了将近Boss头顶的高空，然后在达到相同高度的同一时间在空中发动了连击次数极多的单手剑连续技。

　　长剑击打在坚韧鳞片上的锵锵的尖锐声响，清脆地回响于耳畔。漆黑的长剑与冰白的长剑发动的攻击已经到了眼睛跟不上的地步，虽然白龙也在用左右的钩爪应战，但是速度和杀伤力上都实在差得太多了。

　　等让她这个旁观者眼花缭乱的剑技终结、两人经过漫长的滞空时间重新落在雪地上时，白龙厚实的HP条已经削减了将近五成之多。

　　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莉兹贝特不禁被这漂亮剑技中蕴含的杀气激得脊背发冷，又隐隐有些兴奋。她回忆起那两人发动剑技的身姿。他们在滞空于白龙头顶两侧的瞬间竟然发动了完全相同的剑技，连绵的剑光仿佛对立的镜像，将不断嘶吼的白龙笼罩在不曾间断的弧形蓝光中。那交错的身姿与黑白的长剑，宛如一对翩然起舞的舞者，在杀伐中透露出难言的美感来。

　　这种好似绝品装备般难能可见的默契程度——难道是非常熟悉的朋友吗？

　　也就是说，是友军？说不定，是冲着相同的目的来的……材料应该是复数刷出的吧，足够的话并不是没有合理分配的可能。

　　莉兹贝特思索着，一边继续看着两人的战斗。

　　伴随着生命值的迅速减少，白龙显然有点焦躁起来，攻击节奏变得更加密集了。不久后它瞄准落在地上的两位少年再一次喷出了冰冻吐息，分在两侧夹击的黑衣剑士和银蓝骑士的应对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发动完全相同的剑技，但原理都是类似的：先使用突进的剑技进行冲刺，快速闪避过吐息后再度跳起，于滞空的短暂时间内发动单发的重攻击。

　　随着重低音的音效不断响起，莉兹贝特心中宛若绷紧弓弦般的紧张感慢慢消散了。命中率惊人的攻击连续击打在挣扎的白龙身上，它的HP正在大规模地减少，很快就从黄色区域下降到了红色区域。

　　应该再进行一两次攻击战斗就会结束了。

　　莉兹贝特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后，不再注目战斗的两人，开始考虑起自己之后的行动。

　　这次就稍微率直地夸奖一下桐人的实力吧。顺便，还想结识下那位似乎是他朋友的骑士君。这样决定了的莉兹贝特几乎是放松地站起身来，从冰晶的屏障后踏出了一步。

　　结果她看见原本表情还算愉快的桐人霎时变了脸色，仿佛背后长有眼睛似地大叫：

　　“笨蛋！先别出来啊！”

　　“什么嘛，明明就要结束了不是吗，快点……”

　　莉兹贝特因为桐人的反应而愕然了。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样思索着的同时，她下意识地高声回话，忽然一小片阴影笼罩了她的眼前。

　　她抬头，发现飞的比原先更贴近天空的白龙，居高临下地展开了巨大的双翼。两只翅膀在身体前方有力地拍打着的同时，白龙正下方、莉兹前方的积雪“砰”的漫天飞舞起来。

　　……什么时候那么近了？

　　失去言语能力的莉兹贝特，如此呆呆地想道。对了，白龙是飞行Boss，这两人一龙是一边战斗一边移动的，恰好是向着莉兹贝特所在的方向。只是她之前旁观战斗时太紧张，竟然遗忘了这一点。

　　再加上她以为战斗即将结束而没有想起的另一条情报：

　　白龙的最后攻击模式，暴风攻击。

　　莉兹贝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初上战场的愚蠢错误。可以说是她在心态上的疏漏所导致的。

　　但是桐人为什么那么焦急？白龙的暴风攻击模式不是没什么攻击力的吗？

　　眼前转头看她的黑发少年的面庞被激起的雪尘所掩盖。被巨大的暴风裹挟着雪粒吹飞到空中的莉兹贝特。只能看见他焦急地一张一合的嘴唇。

　　正如莉兹所预料的一样，身体被轻盈地吹到了空中。除了双脚离开大地的失重的恐惧感以外，这阵暴风雪几乎没有对她造成伤害。锻造师少女努力地在空中张开双手，摆出了稳妥的着地姿势，却在雪尘散开的一刹那猛地瞪圆了眼睛。

　　思考瞬间停止。身体也整个冻结了。

　　在雪尘散开后的前方，没有地面的存在。

　　是桐人之前探索过的山顶上的巨大洞穴。我被、吹到那个的正上方了。

　　他想说的是这个吧。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骗人的吧……”

　　只来得及这样喃喃地感叹，莉兹贝特僵住了身体，惯用的右手徒然地向着空中挥舞——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带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穿越了风雪，紧紧抓住了她的指头。

　　莉兹贝特愕然睁大方才几近失焦的双眼。

　　她看见了对于SAO中非常惜命的玩家们不可思议的光景，心跳在坠落的失重感中加速到了极限。

　　向着她奔过来的桐人竭尽全力向她伸出了手，睁大的深色瞳孔中闪烁着一种难以明白的近似于恐惧与决意混合的复杂情绪。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大步奔来的、有着一张清秀面孔的少年骑士在见到冰穴后瞳孔一缩，下意识向着桐人扬起的衣摆伸出了手——

　　“桐人！”

　　叫出了剑士的名字。

　　这么焦灼的语气，看来真的是互相认识的好友。

　　面对着两人坠落的莉兹贝特这样恍惚地想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危险之时，思维回笼，她的感知近乎放慢了数倍，敏锐到不可思议。在她不断降落的视野中，看见桐人抓住自己的手和她一同坠落后的骑士，碧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黯淡的神情。与之相对的，却是他闪电般伸出手抓住桐人衣服后摆的动作。

　　本来沉浸在后悔之中的莉兹贝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人不可能拉住两个人的！喂——快放手！

　　刚想慌乱地吼出这一句话，莉兹贝特就发现，银铠的骑士身后扬起的深青色披风遮住了她的大半视线。随即，她意识到了一个异常荒诞的事实：

　　这位陌生的骑士，十分决绝地跟着他们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