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这是第一章[完] ...
-
这是第一章
[漫小盐]
邪恶的上帝仍旧是邪恶的,
繁华的城市仍旧是繁华的。
痛苦的人们依然痛苦着,
幸福的人们依然幸福着。
而漫小盐痛苦着,幸福着,
——却也寂寞着。
穿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
不绝于耳的刹车声与奔跑声。
蠢蠢攒动的棕色人头与黑色人头。
一层不变,渊远流长。
在西方的纽约都市里,远离家人,远离朋友,远离故土。
然后隔着厚实明亮的落地窗,看着日出日落,月升月归,从华灯初上的傍晚再到寥若星辰的清晨。
繁华奢侈又寂寞无助。
漫小盐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成为可望而不可及中的一员,或许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年的自信满满的梦想,信誓旦旦的宣告到头来全都会被扼杀于腕。
每当漫小盐看见窗户外面皮皮的小豆子一样乳臭未干的孩子们被大人们抽着打着还不愿乖顺的时候。
她就会扒着玻璃窗,露着渴望的面色,在心里念着:快回家吧!快回家吧!
是的,漫小盐想回家,无时无刻,在她的脑海里,那总是她平和而温暖的港湾。
尽管没有爸爸的疼爱也没有妈妈的怀抱,可那里有她的一切,一切的痛与爱都集结在那里。
她已经离家太久了。
那个时候,她永远都只会对背后默默注视她的许恒说一句话。
“我想回家。”
然后,许恒就会抱着她,轻轻地带点无奈:
“快了,再等等。”
漫小盐不知道这种快了到底是什么时候,但这让她心安也心惶。
可她仍旧在这惶惶安安的日子里过了五年,这其中或多或少也贪恋了许恒的怀抱。
温暖,安然。
白血病——“血癌”,血组织的恶性疾病,全国十大恶型肿瘤排行第六,治愈却仍不能离不开药物的维持。
漫小盐说:这是只有半条命的人生。
许恒说:这是拥有完整人生的生命。
漫小盐不说话。
生中等死,绝望里找希望。
可往往在生死无间的希望与绝望中间,迎来的都是护士一句职业化的:
“漫小姐,该做取象检查了。”
手臂粗的针筒,刺进骨髓,慢慢抽动的劲道,带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痛,撒心裂肺。
最初的时候,漫小盐哭过喊过,打过闹过,疯狂的震着医生与护士的束缚,仪器间的相互碰触,伤了自己也伤了他人。
闻风而来的许恒紧紧抱着她,大吼大叫的将医生护士赶了出去,红了眼睛,拥着她一起哭。
“小盐,你得挺过去,为了自己,为了他,为了你们一起……”
他?哪个他?
漫小盐有一丝恍惚。
然后漫小盐就想起了那个温暖如玉,被自己脱线的思想弄得无可奈何的男人。
带着金丝边的眼眶,永远笑得那么春风得意。
从聚会的相遇到无畏的纠缠再到医院的离别,短短的一个月,没有浪漫情海,没有温存爱语,没有甜蜜亲昵,有的只是他暖暖叫着的“盐盐,盐盐…”。
漫小盐死死的哭着:“许恒,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
痛苦,悲伤,无奈,将漫小盐伤得体无完肤。
最后漫小盐麻木的接受,那从骨髓无限扩大的痛一直蔓延到全身的脉路走向似乎格外的清楚,这让漫小盐能够很明确的感觉到痛正慢慢吞噬着她的生命。
漫小盐想,我就这样疼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可脑海时不时浮现出来的脸孔与“盐盐…盐盐…”。
那撕心裂肺的叫唤让她心疼。
让她拼命地想要抓住,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
然后她就想,快了,快了,你再等等,我就要回去了,你要等着我……
可当终于在“我想回去”的答案中没有了“再等等”。
看着许恒笑着说:“好。”
漫小盐却哭了,她觉得一切都陌生了,也害怕了。
她用五年的时间习惯了疼痛,却磨光了所有的记忆,所剩无几的除了无尽被吞噬着生命的恐惧,还有的就只是那从欢腾掌声中走下来的趾高气昂的女孩,与那张永不磨灭的脸。
一切情感和习惯似乎都遥远了。
[钟晗]
五年前的初夏。
钟晗曾经对漫小盐说:漫小盐,你是个做事脱线,发誓当吃饭,忽悠人不打底稿的白蛋。
语气严肃而强劲。
那时的情形是漫小盐在钟晗放弃了一切答应与她一起考研,留校,还信誓旦旦说:誓死迫害国家高干,温柔残害社会幼苗。
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是两个女孩儿的约定。
可漫小盐却在无故失踪了两天之后对钟晗说:晗晗,我不考了。
当时一向沉着冷静的钟晗真想扑上去扒开她的皮,去研究她的基因突变到连大脑也跟着抽风的原理。
漫小盐在听到这句的时候,笑着说:“晗晗,这评价挺合适我的。”
然后就扒着钟晗死命的哭,梨花带雨的,鬼哭狼嚎的:
“晗晗,对不起,对不起…”
五年后的盛夏。
似水流年,物是人非。
七月的天气还是很热的,整天的太阳让飞禽走兽都不想出门。
钟晗一个人站在墓园里,捧着清香的白菊,望着墓碑上照片里笑得甜甜的傻傻的女孩。
钟晗想,若是漫小盐知道她用白花花的雏菊来看她一定会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晗晗,这太文艺了不合我的气场啊,你是煞我来的吧。”
钟晗每次想着漫小盐总是有些想哭,可是肿胀的眼眶永远是干涩涩的,不知道是因为她离开太久了让自己忘记了为她哭的理由,还是自己不够伤心到落泪的程度。
照片里纯净的眼睛,似乎闪着水光,晃花了钟晗的眼,也混乱了钟晗的记忆。
她永远只能记得漫小盐在可恶的背弃了她们的约定之后,死死趴着她哭的场景。
钟晗觉得,当时漫小盐的心是痛的,揪着的心,无处发泄。
那一声声“晗晗,对不起”似乎还一下一下回荡着,打着钟晗的耳廓,去怎么也不真实。
当初漫小盐鬼哭狼嚎的声音让钟晗觉得有些吵,说了一句:你够了没,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
现在却想,如果她能再扑着我哭,就算鼻涕眼泪糊得我满脸都是,我也要好好对她。
钟晗有轻微的洁癖,这是钟晗与漫小盐吵吵合合无数次的导火线。
从某种意义来说,钟晗对漫小盐的感情是复杂的,高于友情,低于爱情,但仍旧是浓于心底,说爱太沉重,说喜欢太轻浮,她对漫小盐无论在什么方面总会有一种不似亲情的心疼。
钟晗还记得第一次遇到漫小盐是在大一开学的那天中午。
那时,她正一个人像拉牛似的拖着比自己一半还高的庞大行礼箱蹒跚在通向宿舍还有点斜坡的水泥道上。
钟晗的东西早被家里让人打包放在宿舍了,正悠哉游哉的闲逛着校园。
她们来校的日子是高峰期,人挤人,物碰物的,胳膊腿都被撞青了好几处也是有的。
其中被撞的最惨的就是钟晗,因为她前面横了一个半人多高的黑色大皮箱,主人身高不济,整个箱子歪来歪去的。胸前还挂了个大旅行包,面上发赤,还气喘吁吁的,整个样子有点像——逃荒时被主人赶车的老牛。
这让钟晗有点想要发笑。
每个学院在开学的时候都会上面派遣几个学长来帮忙学弟学妹领路做苦力,那些学长兴志高昂的好意往往都会被漫小盐厥着嘴皱着眉拒绝,而后讪讪离开。
她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不用,我拉得动。”
强势而戾气,甚至有些无情。
那时候九月的天气还是很闷热的,她边走边擦汗的样子一下子就印在了钟晗的眼里。
还有那红红通通不服气的表情。
她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倔强的让人既心疼又气愤。
钟晗想,大概又是一个娇生的小姐与家里赌气了撒自己身上了吧——那是那个时代惯有的事。
摇摇头也没有多想就绕道走了,她没有在知道别人是冷屁股后再去用热脸贴的不良癖好。
后来的时候,由于两个人都是本地人,于是南屋来北屋去,两人阴错阳差的被挤兑到了一个宿舍。
钟晗没有提起开学时的一面之缘,却也渐渐发现,漫小盐生气的时间很少,睡觉的时间很多,正常的时候很少,发抽的时间很多,冒酸气的时间很少,爆激情的时间很多。
总之正常人该做的事她尽量不做,不该做的事她尽力去做。
两人经常在一起插科打诨,互相挖苦,但仍旧其乐融融。
那个时候钟晗还是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漫小盐特意的保留,因为她并不是一个擅长谎言的女孩子。
当然,钟晗也渐渐明白,漫小盐当初是真的不需要帮助而以,因为,她是个倔强的人。
到了后来,两人虽说没有青梅竹马之情,但却是比亲姐妹还要来得亲切,要说为什么,用漫小盐的话来说那是看对眼了,这人吧其实挺没意思的,跟禽兽差不多,见过疯狗么,它咬张三不咬李四,为什么呢?
接下来就是听她研究的过程,这个不提。
最终结论就是:虽然咱们算是一灵长类生物,但其实兽的本质是一样的,没啥高尚品位,我看着你爽了,而我又“饿”了,中间再加个磁场的变化,所导致的结果就是“我扑上去了”,两个比水乳交融还要水乳交融,因为咬啊咬啊,其中都变成了齿血交融了。
虽说这话有点不具涵养,让人听着也摸不着头脑反而寒的慌,而漫小盐还喜滋滋地炫了炫自己的哲学天赋。
当时一向沉着内敛的钟晗也在含着一口水的时候很给面子的喷了漫小盐一脸,然后又使命地趴着她说:“我的形象毁了,毁了,你得赔我,赔我。”漫小盐则反身激动地抱着钟晗,哼哼嗯嗯又肉麻兮兮地将脸上的东西使劲的蹭啊蹭啊的全蹭回了钟晗的衣领上:“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赔,好好赔。”
众人忍着狂吐的欲望看着这诡异的组合,在想这俩大脑构造迥异的人是怎么搭上调的,难不成真像漫小盐说的地底下的磁场发生变化了?
可想而知,之后这两人的感情就像裹牛皮糖似乎越裹越紧了。
裹得紧了,真打真闹还是有的,钟晗因为衣服被漫小盐给扔地方上给踩了,和她骂过。漫小盐因为钟晗把电脑游戏给删了,和她吵过。
小吵大闹,床头打床尾和,越打越亲近,这种夫妻模式的相处方式,曾被漫小盐一度拿出来在好的不好的亲密不亲密的朋友面前炫耀了一次又一次。
钟晗每次想起她兴致勃勃翘着嘴角,眯着眼睛的样子总也会捕捉到那一丝丝幸福的光亮。
就像现在照片上的这个翘着嘴眯着眼的女孩,似笑非怒。
让钟晗心酸,也让她心痛,无以复加的痛。
有一次漫小盐和钟晗躺在一张床上,漫小盐突然说:
“晗晗,你说,要是我们以后结婚了,老公们会不会吃醋啊。”
钟晗记得当时只回了她一句:“漫小盐,你是想太多了还是吃太多了?”
可钟现在却想告诉她:“漫小盐,我明天要结婚了,你回来吧!”
钟晗蹲在了漫小盐的墓碑前,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