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来临之际》执江子

8、第 8 章

　　林简吸了吸鼻子，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但仍然固执地没说话。

　　她生了一晚上闷气。
　　所以一时半会儿态度还软不下来。

　　屋内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

　　晏辞将林简拉离怀抱，掏出一张纸给她，低声说：“他们被我们吵醒了，快把眼泪擦擦。”

　　林简手忙脚乱地在脸上胡抹一通。

　　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多久，林家兴出现在门口，被楼道的灯光刺得虚起眼睛。

　　朦胧地看清外面两个人后，林家兴嗓子干涩地问：“小简？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晏辞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受委屈了。”

　　“……！”
　　林简立刻抬起头瞪他，用眼神控诉他“告状”的行为。

　　“受委屈？”林家兴睡意消散大半，清了清嗓子，过来拉她，“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两姐妹闹矛盾。”晏辞再次嘴快地替林简回答了这个问题。

　　“啊？妹妹欺负你了？”林家兴弯下腰，摸了摸林简残留着湿意的小脸，“你怎么不跟爸爸妈妈讲呢？”

　　林简快要气死了，特别想回头踢晏辞一脚。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喜欢打小报告！

　　她被林家兴领回家，晏辞也毫不见外地跟了进来。

　　“你等着，爸爸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林家兴抬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人过去坐。
　　随后他几步走到林淼房门口，力道极大地将林淼卧室门拍得震天响。

　　趁着没人注意，林简立刻气呼呼地在晏辞身上拍了下，用气音问：“你怎么不帮我保密！”

　　“也就敢冲我发气。”晏辞轻笑，“我惯着你了？”

　　“……”
　　林简抿着唇撇过头。

　　“保什么密？被欺负了还能忍着？”晏辞躬身，在她耳边小声说，“欺负回去啊。你有后台，咱们不怕她。”

　　林简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

　　她哪里有什么后台？
　　——她好像真的有后台。

　　听见动静，汪慧妍也披了衣服出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小混账！”林家兴没好气地骂道，“又欺负她姐姐了！”

　　汪慧妍原地反应片刻，连忙过来抚了抚林简的头，温声问道：“妹妹怎么欺负你啦？”

　　这个晏辞也不知道，没法帮她回答，便和汪慧妍一起看着她。

　　好半晌，林简才低低地应声：“她把我的画给撕了……”

　　“什么时候撕的？”汪慧妍愣了愣，“你怎么没早点跟爸爸妈妈说呢？一个人生闷气到现在啊？”
　　她扭头看了眼晏辞，愧疚道：“还连累小辞哥哥也睡不了觉。”

　　这时候晏辞本来应该顺势跟两位长辈道个别，避免卷入别人的家务事里。
　　但他想起先前林简扑进自己怀里哭喊的模样，话到嘴边蓦地变了个意思——

　　“没关系。”他稳稳当当地继续坐在沙发上，镇定自若地说，“我也是刚到家。”

　　见他这样，汪慧妍一时没想起自己原本是想催他回家休息。
　　再看林简，只顾着埋头揪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

　　汪慧妍又急又心疼：“小简，你为什么每次遇到事情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呢？你是怕爸爸妈妈责怪你吗？”

　　林简仍然不出声。

　　晏辞在一旁暗示：“你想什么就说什么。”

　　另一边，林家兴没了耐心，直接推门进去将林淼从被窝里拎出来，抬起巴掌就要揍。

　　林淼从睡梦中被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父亲的巴掌，下意识大叫。

　　那声音仿佛绵密的针，扎得人头皮发麻。
　　林简陡然抬起脸：“我不喜欢你们打她。”

　　林家兴手一僵，有些尴尬地看过来。
　　连林淼也卡了壳。

　　“……”汪慧妍嘴角牵起一个生硬的笑，“妹妹欺负你，爸爸妈妈不该教训她吗？”

　　“可是你们每次打她，她就哭，然后你们又去哄，哄完了她还是照样欺负我。”
　　林简不知道自己忽然哪来的勇气，一口气将话吐完：“你们打她根本没有用。”

　　屋内陷入一阵短暂却极致的沉默。

　　林家兴缓缓将林淼放回地面。

　　好半晌，汪慧妍才启唇问：“那……你希望爸爸妈妈怎么做呢？”

　　“你们要跟她讲道理。”林简板着脸，小大人似的说，“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两个家长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女儿教育，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晏辞蓦然开口：“林淼，你为什么撕姐姐的画？”

　　“我讨厌她！”林淼挣开林家兴的手，跺着脚说，“妈妈还夸她有天赋，我才不信呢！”

　　“是我先夸她有天赋的。”晏辞不疾不徐地说，“你要是不服气，你也画一幅画来让我看看。”

　　林淼不满：“小辞哥哥偏心！”

　　“我为什么偏心？”晏辞抬眸。

　　“我不知道！你就是喜欢她！你们都偏心！”林淼震声说，“自从她来了，爸爸就天天打我！你们就是喜欢她！你们都不想要我了！”

　　没等长辈说话，晏辞点头应下：“对，我确实很偏心。”

　　“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微微勾着唇，徐徐道：“因为姐姐又乖又懂事，从来不会大吵大闹，也从来不会弄坏你的东西。她对每个人都很好，还编了手链想要送给你。”

　　林淼愣了下，吼道：“你骗人！她没有送手链给我！”

　　“……”
　　林简猛地起身，进卧室翻到那条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手链，动作粗暴地塞进林淼手里。

　　林淼怔怔地看她回到沙发上，然后埋着脑袋打量那条手链。

　　“林淼，”晏辞提醒说，“你应该跟姐姐说谢谢。”

　　林淼别扭地撇了撇嘴：“又不好看。”

　　晏辞：“那你还给她。”

　　“……”林淼飞快地把手链套在手上，“我不！”

　　“接受了，就要说谢谢。”晏辞语气和缓，却隐约带着威严，“就是因为你不懂礼貌，所以才会挨打。”

　　林淼抬头望向林家兴。
　　林家兴冷着脸，厉声道：“说谢谢！”

　　林淼飞快地吐出两个含混的字：“谢儿。”

　　林家兴正要发火，林简抢先大声说：“我没听见！”

　　“谢谢！”林淼就像要跟她比谁声音响亮似的，“听见了吗！谢谢！”

　　“……”
　　汪慧妍哭笑不得。

　　“你撕了姐姐的画，应该向她道歉。”晏辞说，“还得给她赔礼。”

　　林淼脑袋一扬：“不！”

　　晏辞颔首，转头对林简说：“她不愿意给你道歉，那你就去把她的作业也撕掉，让她重新写。”

　　林淼尖叫：“你敢！”

　　晏辞：“就是因为你这么霸道，所以才会挨打。”

　　林家兴立刻意会，跟着晏辞一唱一和：“对！赶紧给姐姐道歉！不然巴掌来了！”

　　“……”林淼耸耸鼻子，瘪起嘴就要哭，“凭什么要我道歉……你们都偏心……你们不喜欢我了……”

　　“就是因为爸爸妈妈爱你，所以他们才要教育你，打你是为了让你记住，你做的事情不对。”晏辞从头到尾都冷淡又平静，“你多了一个姐姐，得到的爱不是变少了，而是变多了。你在家里最小，大家都会宠爱你。你自己数一下，现在家里是不是有三个人宠爱你了。”

　　听完这话，汪慧妍望向晏辞，神情若有所思。

　　林淼年纪小，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才理解他的话。
　　她不确定地问：“那姐姐真的会对我好吗？”

　　晏辞指了指她的手：“姐姐刚刚才送了你手链。”

　　“噢。”
　　林淼埋首反复勾着那条手链，好半晌才说：“对不起。”

　　“不够。”晏辞摇头，“姐姐的画被你撕坏了，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你也应该把你最喜欢的东西赔给她。”

　　林淼原地纠结一会儿，随后跑回卧室，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盒曲奇饼干。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饼干了。”她把盒子放在林简腿上，仰起脸，与林简如出一辙的眼睛大而水灵，“姐姐，你真的会对我好吗？”

　　“嗯。”林简搓了搓盒子上的花纹，喉咙发哽，“真的。”

　　林淼看着她：“那我以后也对你好。”

　　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林淼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爸爸妈妈以后会不会就对我不好了？”

　　“怎么会呢？”汪慧妍连忙说，“爸爸妈妈买什么东西都是多买一份，并不是把你的东西分给姐姐了呀。”

　　林淼立即问：“那我的玩具房呢？”

　　汪慧妍哑然。

　　老小区的房子格局不好，尤其是林简那个卧室，几乎采不到什么光。那房间晚上睡个觉还行，白天做作业肯定不够用，所以只能征用玩具房。

　　好在林淼这时候心里已经接受了林简，并没抓着这事儿不放。
　　汪慧妍又安抚好一会儿，总算说服了她。

　　大吵大闹之后，林简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感受到迟来的睡意。

　　汪慧妍将晏辞送回去，站在门口向他道谢。

　　“今天真的谢谢你。”她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一直都有跟淼淼说她还有个姐姐……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抗拒……”

　　“汪姨，您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们表现了太多对小简的想念，林淼才会那么抗拒，害怕被小简抢走宠爱。”
　　顿了顿，晏辞说：“而且小简能感受到你们的愧疚，她也会有压力的。”

　　“是啊……”汪慧妍思索着点头，“所以很多事情，她更愿意和你讲。”

　　说到这儿，汪慧妍觉得确实麻烦晏辞许多，又是一阵道谢。

　　晏辞听得漫不经心，目光越过她看向屋内，不知想到什么。

　　汪慧妍以为他困了，正打算让他赶紧回家休息，晏辞突然出声：“汪姨。”

　　“啊？”

　　“如果家里房间不够，可以用我家的。”

　　大概觉得这提议有些荒谬，晏辞的语气难得不太坚定。
　　但他还是完整地说了下去。

　　“小简的书房有些窄，再摆画架……出入都不太方便。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晏辞缓缓道：“我可以给她辟一间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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