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来兮》浮游的蜉蝣

16、第六节

　　在觉施和妄锦拉拉扯扯向绶家大门走去的同时，筑朦正在绶家的大门外做最后的挣扎犹豫。

　　现在的筑朦已经完全适应了兑弦的身体，虽然其中也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使用身体会让她的灵体加速崩溃，不过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多了不咬，反正她本来就存在不了太久了，现在就算把时间再折半，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

　　其实这个发现反而是兑弦比较不高兴，她还希望筑朦能陪着她一辈子的，即使原本就不可能，但能长久些总是比较好嘛。但之前是她硬逼着筑朦接手她的身体的，总不能又突然反悔吧。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更接近死亡了，筑朦的犹豫情结减轻了不少，这才十来天时间便完成了适应加达到牵执所在处两项重大工作，比起她之前十几年的成果可是强上太多了。

　　所以兑弦没有提出收回身体的事，如果以后筑朦能够把时间都用在完成她的愿望上，那实在比她胡思乱想浪费生命要实际得多。稍微短命一点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可是，正当兑弦为筑朦终于全力生活而欣慰的时候，她大小姐居然又在目标人物的家门口开始故态重萌！

　　兑弦在灵魂的世界中眯眼看着筑朦：“走过去，按门铃，这件事会很困难吗？不要告诉我说都走到这里了你又开始心生畏惧想要打道回府。”

　　筑朦肩膀缩了缩：“别这样，兑弦，好歹我也算是你的祖辈不是？”

　　兑弦：“好像是吧，但那又怎样，跟你现在的行为有关系吗？”关键是她现在有个祖辈的样子吗？难怪未冉爷爷会把她当自家孙女来管。都是她自找的，活该！

　　筑朦咬咬唇，向绶家大门的方向走动了几步，还是下不了决心，正想着再退回去，绶家的门却开了。

　　觉施将妄锦推出了大门，视线不经意地扫到筑朦，灵魂中立刻传来隐约却强烈的悸动，悠远而深邃。按耐住情绪的波动，觉施有礼地问道：“你是要找绶家的什么人吗？”说话间双眸却直直地盯着筑朦，略微有些许失神。

　　筑朦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兑弦却饶有兴味地打量这个让筑朦牵挂了六百多年的男子。嗯……比起牵执原本的皮相——她看过筑朦关于牵执的记忆画面——似乎还要顺眼一点呢。

　　同样的，作为事不关己者，妄锦也很有兴趣地打量筑朦。当然，因为他不像兑弦是藏在灵魂之中的，所以打量过程中还是没有太肆无忌惮，而且比起筑朦的反应，妄锦对觉施的失神更有兴趣。

　　注意到妄锦的鬼魅眼神，觉施轻咳了下，将自己的注意力更集中了些，微笑着安抚筑朦的不安，道：“请问……”

　　“我是来找你的。”筑朦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说完之后最吃惊的就是她自己，但对已出口的话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尴尬地看着觉施。

　　兑弦倒是在一愣之后便乐得笑了起来：自己小的时候也是常常说话不经大脑，说完就开始懊恼，没想到筑朦接手她的身体后连这个她已经改了不少的习惯也接手了啊。果然看戏是比演戏要来得有趣啊。

　　妄锦眼前一亮，腾地看向觉施。以经验论，这种类似表白的话碰上觉施就跟橡胶球撞了墙一样，是一定肯定确定会被弹回去嘀。不过，貌似，觉施对这个女子好像有那么点点的特别，所以妄锦很期待，期待到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刚刚才被扔出绶家的。当然，那种小事事实上他也向来是记不住的，因为发生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听到筑朦的话，觉施愣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就看到筑朦局促的样子，心越发地柔软，笑着邀请她进入绶家，暂时当没看到厚着脸皮也跟进来的妄锦。

　　等到女子坐了下来，觉施才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尽量温和平淡的声音，不想让眼前的女子再次尴尬。

　　是这样的感觉……听到觉施的语气筑朦几乎落泪，就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自己不是忘记了他，也不是淡漠了这段感情，只是长久的失望与疑惧让自己下意识地将精力都放在了现实中，放在了自己可以把握的地方。

　　原来她对他的感情不仅没有浅淡，反而在时间中越发浓醇，只要一揭开盖子，只要一面对面，所有的顾虑都会瞬间烟消云散，只留下这唯一的执着。是了，这才是原本的自己，这才是最初的筑朦。

　　“我叫筑朦，”她眼中带着泪光，嘴角充盈着笑意，“来找你是为了追求你。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觉施迷失在她的神情中，因为她眼中的泪而心疼，因为她嘴角的笑而心动，张开嘴正要回答，冷不防地被妄锦抢先一步：“他有未婚妻了哦，筑朦小姐。”

　　筑朦呼吸一顿，想起牵执的第一次转世。这一次又迟了一步吗？因为她的犹豫不决……

　　看到筑朦的笑意隐去，觉施狠狠瞪了妄锦一眼。待会儿再进一步处理这个多余又碍事的家伙，现在觉施靠近筑朦，道：“那是长辈们说着玩的，我和我那个所谓的未婚妻都没有这个意思，也不会有人逼我们非要在一起不可。”看着筑朦大喜大悲又柳暗花明后略微呆滞的模样，觉施忍不住微笑，抬起手抚着她的头发，“我接受你的追求。”

　　“切，”妄锦在一旁小声嘟囔，“平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虽然觉施现在说的才是事实，但平时他对外的说法都是非常官方冷硬的：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没想到觉施也会有这种表现啊……”妄锦很感慨，很欣慰弟弟的成长。但突然阴森森的一句“妨碍别人谈恋爱是会有报应的哦”在他脑中响起，让妄锦吓了一跳，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注意到觉施不满累加的眼神和筑朦诧异地注视。

　　妄锦咽了口唾沫，问道：“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是关于妨碍啊，报应啊，之类的声音？”

　　觉施皱眉，一点都不想理解妄锦在说什么：“你是想自己离开，还是我再把你扔出去？”

　　筑朦的眼神闪动了下，在灵魂是世界中询问兑弦：“是你做的？”

　　兑弦笑了笑：“你不觉得这个家伙实在很碍眼吗？”

　　因为身体的使用权交给了筑朦，所以在自己的身体周围，兑弦可以以灵体的形态做小范围的活动，其中也包括了直接将某些话语传输到别人的耳中。

　　这种传输跟交流不一样，它实际上是将那些话语凝聚成一种小小的灵力团，然后这个灵力团刺激脑部的神经和一点点灵魂，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但仅限于意思。

　　如果让接受这种刺激的人仔细回想的话，他就会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语言，只是‘明白’了对方的包括语气在内的意思。

　　兑弦现在的状况比较类似于生魂，所以用这个方法吓唬人虽然也会消耗她的灵力，但只要她的身体没事，那这些消耗掉的灵力是很容易便能补充回来的。而如果是筑朦这种灵体使用这种方法的话，因为没有补充，那就只会让脆弱的灵体更危险。

　　妄锦很无辜地与觉施对视了会儿，疑惑：难道是自己的良知在劝告自己？那这良知姐姐也忒恐怖了点，他几乎以为是鬼上身。

　　妄锦哈哈干笑，在觉施的瞪视中乖乖告辞。

　　等妄锦离开了，兑弦也冲筑朦眨眨眼：“那么，我也进入沉睡状态好了，你们俩就慢慢谈情说爱吧。”

　　一明一暗两只电灯泡都离开了后，觉施和筑朦在一片幽静中注视着彼此。

　　筑朦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牵执了，曾经的牵执单纯而热情，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沉稳而内敛，只有眼眸之中的温润清澈一如往昔。

　　不一样了啊……可是，那又如何呢？六百多年过去，她自己也早已不一样了。曾经的她坚定执着不顾一切，现在的她却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踌躇犹豫。都发生了改变的两人，再一次重逢，因为灵魂的牵绊而在第一时间彼此吸引。

　　那么，就再恋爱一次好了。曾经因为那个人而爱上恋爱的感觉，现在，就因为恋爱的感觉而爱上这个人好了，反正这个灵魂是唯一烙进她的心神的存在。

　　相对于筑朦终于想通的海阔天空，兑弦其实是有点不解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产生如此强烈的悸动，这完全不符合自己的一贯风格，只是，一看到她的面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看到她的神情，自己心中的某个一直存在着的空洞便像被填满了一般。

　　是一直以来不断无意识寻求的，是不可分割的。

　　是一见钟情吗？听上去挺傻的。觉施自嘲地笑笑，他也不想再追究那些虚无缥缈的解释了，他只知道，他很乐意跟她在一起，接受她的追求，或者，追求她。

　　两个认清自己感情的人依然含情脉脉地对视，不过如果兑弦和妄锦有哪怕一个在这里都一定会抚额哀叹：两位，有点行动力吧，不觉得单是双眼放电实在是件很没效率和效益的行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