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绘花猫

11、第四节 刺探

　　这一场由西山之行引起的对话最终是演变成为了一场争执。就在长宁宫中，两人谁也不肯让谁，仿佛是非要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才甘心。到最后两人都说话带刺，激得对方脸色发白，自己心里并没有半分高兴。末了竟是颜昀一怒出了长宁宫，看也不看李晟文一眼就跑开了。

　　她的脚程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西景门。李晟文料到她会向西景门去，她一出长宁宫就命人去那儿守着。看着这些人，颜昀也不意外，只嗤笑一声：“你们快些让开。”

　　“你要去哪里？”李晟文也赶了过来，面色阴沉。

　　颜昀回头一笑，讥诮道：“刚才陛下还说要去西山跑马，难不成这会儿就后悔了？”

　　李晟文盯着她，沉默了好半晌才笑了一笑，道：“朕怎么会后悔？来人，把朕与皇后的马牵来。”

　　话音刚落，赵京便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过来了。

　　颜昀想也不想就上了那黑马，坐在马上俯视李晟文，眼角眉梢全是嘲讽之意：“要不陛下与臣妾比比，到底是谁会先到那西山？”一边说着，她从赵京手里接过鞭子，不等李晟文说话就骑着那马冲出了西景门。

　　李晟文眉头一紧，从赵京手里夺过马来追了上去。

　　这下子西景门口全乱了，禁卫们慌慌张张地去追颜昀和李晟文。前面两人却越来越快。这时辰大街上正是车水马龙，李晟文和颜昀这突如其来形同赛马的举措让百姓们惊慌失措，再看到后面跟着的长串禁卫，心中更加是骇然，伏趴在地上颤抖不已。

　　眼看着颜昀已经到了城门口，李晟文与她的距离不过三步。颜昀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狠狠地一甩马鞭，马儿撒开四蹄冲开了城门口的守军，又把李晟文给甩开了。李晟文暗自叹了一声，看了一眼后面气喘吁吁的禁卫们，又看向快跑得无影无踪的颜昀，也不容他多想，便追了上去。

　　这一路追赶到了西山围场，颜昀先一步站在了行宫的台阶上俯视骑在马上的李晟文，嗤笑了一声，道：“你看，你还是落在了我的后面。”

　　李晟文无奈地笑了笑，翻身下马，缓缓了走上了那台阶，来到她的身侧。两人并肩站着，他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但我没有任凭你就这样跑走。现在，我和你并肩站在这里，之前落下的那些便可一笔勾销。”

　　颜昀沉默了下来，也只是看着远处，过了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可是，我们能这样并肩多久呢？”

　　“只要颜家安分守己，我不会动半分。”李晟文看向她，语气恳切，“朕没有理由不去怀疑一个曾经手握兵权如今还有巨大影响力的家族。况且，现在朝中人事勾结……阿昀，你明白人的贪欲，得到一些了，便想得到更多。朕不能，也不可以。”

　　颜昀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道：“这些我明白，都明白。说到底，是我太固执，又太天真吧！”她收回目光看向他，“或许我只是不安，害怕失去了阿爹。”

　　李晟文伸手把她揽到怀中来，轻叹了一声，道：“有我在身边，你大可以放心。阿昀，你要相信我才是。”

　　颜昀缓缓地环上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再说。

　　.

　　几日后，进宫的秀女被分派到各个宫里面。这次是李晟文继位之后第一次大挑，于是好些个秀女有晋封。曹国老那两个女儿，一个被刷了下去，另一个留下来封为了宝林。这曹宝林长得很漂亮，但并不张扬，看在人眼里就觉得十分舒服。

　　颜昀多看了她几次，也觉得她长得漂亮。闲下来的时候与秦珑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新封的一干秀女上面去了。颜昀打趣道：“这次秀女大挑才看得出来，这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们才真是袅袅婷婷，像我这样的，眼看着就被比下去了。”

　　秦珑也是一笑，道：“殿下尽爱说笑。刚才那话若让那些秀女们听到了，尾巴可要翘到天上去。”

　　“翘上天又何妨？”颜昀嗤笑一声，想起来那天在西山围场的时候，李晟文对她说，他有很多不得以，需要她体谅。她问他，是哪些不得以呢？他回答说，比如那些秀女，比如颜家。她没有再问下去，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秦珑笑道：“殿下宽厚。”

　　颜昀看向她，突然一笑，道：“你从哪里看出我宽厚？其实，我小气得很，气量狭隘，和她们没什么区别。”

　　这一天晚上，李晟文从秘道到长宁宫来的时候也说起了那些秀女，其中还特地提到了那曹宝林。李晟文仿佛是故意地说道：“曹国老那小女儿果然是不同凡响，昨儿我去看了一次，觉得长得漂亮极了。”

　　颜昀面上的表情波澜不惊，只道：“臣妾也觉得那曹宝林长得好生漂亮。看来陛下与臣妾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晟文哈哈笑起来，道：“夫妻总同心，怎么会看出不同的东西来？”

　　颜昀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那明儿臣妾安排曹宝林为陛下侍寝。”

　　这话一出口，李晟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干笑了几声：“你觉得这样好吗？”

　　“这样有什么不好？”颜昀坦然看着他，“让秀女进宫，又不是让她们守着那空荡荡的宫殿。”

　　李晟文看向别处，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朕知道的，你不必操心了。”说着他起了身，道：“朕还有些事情，改天再来看你吧！”说完他就出了长宁宫。这一次，却没有走长宁宫与乾宁宫之间的那条秘道了。

　　回到乾宁宫之后，李晟文坐在御案前很久都没有动。赵京端了热茶来放到他手边，然后默默地退到一边去侯着。他拿起热茶来喝了一口然后看向赵京，道：“过会儿让颜东赋进宫一趟。”

　　赵京忙答应下来，亲自出宫去请颜东赋进到。

　　这已经是快近酉时了。颜东赋匆匆赶到皇宫里面来的时候只穿着常服，显然是来不及换上官袍。看着他肩上的雪粒，李晟文免去了他的行礼，笑道：“外面在下雪呢？”

　　颜东赋忙道：“回陛下，正在下雪。”

　　李晟文示意赵京拿了一张凳子过去让他坐下，然后道：“今天，朕想与你谈谈颜家。”

　　颜东赋一惊，头低的很下：“臣洗耳恭听。”

　　李晟文仿佛是思考了许久才开口，道：“朕知道颜将军你的才华，虽然举贤不避亲，但外戚这种事情总让人敏感。况且如今朝中的局势，所以……”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看着颜东赋。
　　颜东赋抬眼看向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只是……”

　　“如今宫里面各家的女儿已经很多了。”李晟文若有所思，“想来，她会理解吧？”

　　“阿昀很固执。”颜东赋重新低下头。

　　“所以，明天你去见见她吧！”李晟文笑了一笑，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你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朕的身上。”

　　颜东赋一愣，下意识抬了头：“可是……”

　　“没有可是，岳父大人，你就按我说的做吧！”李晟文捏着手边的玉石镇纸，目光落在了殿中的熏笼上。他想起来在东宫的熏笼里面，他和颜昀还把一枚合印藏在里面，说以后要留给他们的儿子。

　　颜东赋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

　　第二天下朝之后，颜东赋便到长宁宫去见颜昀。父女俩很久没有见面，见面之后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在颜东赋面前，颜昀就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拉着他的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把心里面的不愉快统统都说出来。

　　末了，颜东赋笑道：“这或许是阿爹最后一次进宫来看你了。”

　　颜昀一愣，看着他突然笑了一笑：“是要去西南么？”

　　颜东赋倒是一愣，笑道：“你怎么知道？”

　　“只不过是猜猜罢了。”颜昀轻描淡写地把话带过去，“阿爹去西南也好，那儿气候宜人，比京城更适合阿爹的身子。阿爹到了冬天总是关节不适浑身疼痛，听说西南四季如春，那就再好不过了。”

　　颜东赋看着她，轻叹了一声：“既然你什么都明白，又何必……”

　　颜昀勾起嘴角笑了一笑，道：“人哪里那么容易死心。况且之前是那样一个美梦，如今梦碎了，谁不想再编织起来，然后高高兴兴地继续梦下去呢？”

　　“阿昀，以后阿爹不在京城了，你自己学会保护自己才是。”颜东赋拍拍她的手担心道，“你太固执了，以后要改改才行。你三哥以后还留在京城，若有什么要紧事情拿不定主意，与他商量商量也好。”

　　“爹爹你放心吧！难道还不放心你一手教出来的女儿吗？”颜昀轻快地笑起来，“以后去了西南，可别乐不思蜀，把女儿给忘了呀！”

　　“瞎说，做爹的怎么会忘了女儿呢？”颜东赋呵呵笑着，笑得却有些酸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