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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   06.
      正月,到暮春大抵不远了。

      烟火齐鸣时,她听见远处传来的声音。
      于御花园的方向,宫宴正进行着。

      漫天的天灯徐徐升起,她已然不记得,上回放天灯距今有多久了。

      可姜易烟依然记得,那是元宵,阿兄给她买来了天灯,她唤月儿取来笔墨亲在在天灯上写下心愿。

      “愿我永世常青。”

      可人终该是要面对生老病死,又怎么会永世常青呢?
      想到这,她又胡乱划掉了那一行字,见着墨色将黄纸晕成黑色。
      她又在空白处写下一行。

      “身体康健。”

      不过是希冀。

      如今,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
      姜易烟靠近了阁楼的护栏。

      身子往外探着,半个人都悬在了外头,谢温书被她举动吓得不轻,额角青筋乱跳着,惊叫了声,赶忙抱住她的腰身将她带离了护栏。
      谁料,她掩唇咯咯笑了起来:“我暂时还未想寻死,你放心好了。”

      回到康孝宫后,别苑冷冷清清。
      窗外那棵长青树已然覆上了厚厚一层雪,因着养病为借口,她吩咐下后平日便无人来打搅她。
      可除夕之日却显得格外的落寞。
      在谢温书掉过身离去之际,她又忽的叫住了他。

      “谢温书,待我睡着了你再走可好?”

      他要从别苑回去时,她却轻轻牵住了他的衣袖,回眸时对上双蕴着水光的乌眸。她蹙着眉,眸光流转,眼中带着几分期盼。
      谢温书明知道,这不合规矩。
      可启唇,那些委婉回绝的话语却凝在了唇齿间,如若同这冰天雪地中一同落于茫茫雪地里,再找不到半点踪迹。
      他哽了哽,最终还是妥协于她。

      受不得她那带着乞求的目光。
      “好。”他如斯应答。

      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待她睡着了他便快些离去,快些离去便好了。

      他坐在床沿边,绷直着腰杆。
      静静地等着她入睡,可久久都没能等来那均匀绵长的呼吸。

      空气视乎变得稀疏。
      胸腔里在雀跃,于长夜中,咯噔跳动,一下接着一下。
      而于这时,姜易烟缓缓撑起了眼皮,悄悄将手搭上他的手背去,“谢温书,我睡不着,能陪我说说话么?”

      只觉得骤然间触及一片温热。
      转眸对上她那双如碎寒星的眼眸,还是没能开口拒绝,再一次的妥协于她,可姜易烟最惯常的就是得寸进尺,见他咬唇应和,她又往里头挪了挪素手拍着右侧的空位,“太冷啦,我们盖着被子说。”
      少女语调很轻。
      凉丝丝却带着几分甜,如外头飘着的雪,飘入胸腔于他心尖上融化。
      化成一滩春水,叫人醉的一塌糊涂。

      姜易烟未等他答话。
      见着他洁白的耳朵红了个透彻,连面颊也染上偏偏红霞,继而牵住他的手将他往床榻上拉了拉,“谢温书,就这一回,待我睡着了你再走。”

      他直板板的躺下,神经都是绷着的。

      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
      只有谢温书知晓,那时脑中嗡嗡的,心潮起伏心如锣鼓。重重的心跳声于耳畔边际回绕,咚咚咚的,已然听不进别的声音了。
      约摸记得些,她说希望这样的日子多一些。
      谢温书便同她说,元宵来时,也会有这样的夜晚。

      她笑嘻嘻的,洁白的脸颊上就漾起深深的梨涡。
      悄悄往他靠近,抱住他的胳膊应了声。

      “好!”

      夜里没有月光,凉风吹熄了房中的烛火。
      谢温书却先睡了过去,她便只是双目空洞地盯着床帐,再熬熬,也许能见到绿叶生长的时候。

      -
      可是,姜易烟没能熬到元宵。

      除夕后京中便遭到一场寒流侵袭,正月初三那日皇城再次下了场大雪,厢房里无论添多少柴火都暖不起来了。
      她裹着锦被瞧着宫人忙里忙外。

      脑子昏昏沉沉。
      昏睡前,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热,猛烈而来的咳嗽后她便昏了过去。昏去前夕,她听见月儿带着哭腔喊了声。
      “小姐吐血了。”

      -
      病入膏肓时,一些事情总在脑中打着转。

      想与谢温书说,想叫他快些吧,她问的问题快些回答,她想听的话不要再叫她等了。
      只因着,她怕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只怕着,以后她就没有机会听了。

      第二日,谢温书还是没有来。

      大抵也是来不了。

      她躺在床榻上,浑身没有力气了,终日的咳嗽,如同要裂开一般的头疼,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
      祖母来时,总是红着眼睛。
      拉着她的手,那布着细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

      劝慰着她,说:“烟儿莫怕,太医说你就快好啦。”

      可转瞬,却见着红了眼睛。

      姜易烟知道。
      自己时日无多了,只是她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可,大抵也实现不了。

      第五日,早晨时她从猛烈的咳嗽中醒来。
      摊开手是刺目的殷红,那浓郁的血腥味争先恐后钻入她的鼻腔,月儿哭着唤宫人打来热水,替她洗手。
      记得,那日素来沉稳的月儿手是抖着的。

      泛着凉意,抖着手拿棉布替她清洗。
      却非要说是天冷手冷,一遍遍重复着“小姐按太医吩咐服药定会没事的”,面上笑容牵强,目光又躲闪,逃避着她的问话。

      “小姐想见谢温书么?”
      月儿知道,姜易烟是想见他的。

      可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那张苍白的脸才勾起丝丝笑意,最终摇摇头。

      “我以后不见他了。”

      “不要叫他知道,姜易烟已经快死了。”

      “他会难过吗?大抵是会的吧?”

      自言自语了一番,最后她便靠着床栏睡了过去,只是不知,再度醒来是什么时候了。

      -
      长夜难眠里,姜易烟曾窥视他的睡颜。
      借着微弱的月光瞧他的脸,他稍稍一动,她的目光就追随着他去。
      听见房中的碳火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整个房间暖洋洋的,她便将脸再隐进被褥里头多些。
      偷偷地偏着脸看身旁的人,她想,能与自己欢喜的人呆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情啊。
      在眼前,伸手便能触及他身上的温热。

      可是,她终将没法将这份期盼纳入怀中。

      望着谢温书。
      她心里便会生出几分甜,如同吃下颗糖莲子,可牵动唇角却眼睛却冒出泪水来了。压抑着不敢哭出声,越是如此,眼泪就越是夺眶而出。
      记得,幼时她总爱吃糖莲子,喜欢入口那股甜味。
      可糖莲子甜过了收口就会带着涩涩的苦。
      苦得言不出,更说不明。

      开春,她便要前往外邦了。

      那夜里,她脑中想的是,她该该怎么与他道清呢?
      是与他说,她开春要另嫁他人了吗?谢温书会不会因此难过呢?

      他会不会呢?
      忽然间,她心中却不确定了。

      如若予她足够的勇气,她大抵是会逃了去,或是藏到天涯海角,亦或是隐姓埋名一世。
      可,那些例子,私奔私逃的总没有个好下场。

      甚至,也不知这身子能否熬过深冬。

      “郡主?怎么哭了?”
      “谢温书。”

      带着浓厚的鼻音,她轻轻唤他。

      “我做噩梦了,你抱抱我可好?”

      他顿了顿,轻轻应她:“好。”

      谢温书轻轻拥着她,连手都是颤抖的,她便朝他贴近了几分,将脑袋靠在他胸腔前轻声道:“谢温书,如若那日我不在了你莫要这般悲观了。”
      轻得好似自言自语,亦听不出思绪。

      “郡主是做了什么噩梦?”
      “我只是,想阿娘了。”

      骤然间,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将姜易烟生生拉回了现实。
      眼前是黛蓝色的床帐,她捂着胸口用力喘息着。

      很快,也可以见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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