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空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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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连唱了一个月，造就了场场客满的神话。也以女子之身，成了梨园里一段不灭的奇迹。即使不用细心打听，也能从街头巷尾听到议论的声音。
“听说连醇亲王都为她着迷，还给她取字嫣然……”
“可我好像听说，大家都比较喜欢喊她雁南飞……”
那顶青色的小轿在流言间穿过，有一两句飘过帘子，入到耳中。雁南连最初觉得可笑的感觉都没有了。习惯，其实很容易。
雁南飞吗？她能飞去哪里？被困锁在了这一方天地，即使天际再高，天边再远，也没有她飞翔的地方。多讽刺的名字。
嫣然吗？呵，更是可笑啊！
忽然，轿子上的风铃纷乱的一阵响，轿子急停了下来。突然的颠簸，打断了神游的雁南。
只听有人高声询问：“敢问轿内可是春熙班的雁老板？”
雁南微微皱眉，挑了帘子一角问翠眉何事。正好瞥见一粉衣小丫头至前，隔着轿帘盈盈一拜，细声细语的说：“雁老板，我家小姐想请您吃茶。”
“你家小姐是哪位？”是翠眉代为询问。
“雁老板去了便知。”
雁南隔着一缝打量那丫头，穿的比寻常人家的还要好，说话也是趾高气昂的架势。可见不是一般门户。说是小姐，怕是何人的夫人吧。
“去回你家夫人，就说雁南今日累了，若是夫人要吃茶，改日到我家中，雁南拿好茶招待。”
看着小丫头一闪而过的惊讶，雁南料想自己猜对了。却不知是哪家的夫人，怕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稳不住过来瞧她了。又是一笑，说：“对了，再与你家夫人说，雁南只是个小戏子，担不起任何大门大户的贵气，夫人担忧之事，实则不必。”说完，便吩咐翠眉继续前行。
“叶赫那拉•嫣然？”
轿子里的雁南微微一颤，这个名字，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
“停轿。”
刚刚抬起的轿子又放下，鬼使神差啊，竟然会决定见她。雁南从轿子里款款而出，懒洋洋的被翠眉扶着，打量眼前的人。不是不记得那张脸，那张凤冠霞帔下的端正容颜，她如何忘记？那个站在本来是她的夫君身边的人啊！
雁南微微颔首，娇滴滴的说：“雁南给福晋请安，没想到是福晋您，真是失礼了。”
意料中的看到她惊讶的表情，绞成麻花的丝帕，颤抖的声音问：“你？真的是你？那些打听的人说我还不信，你……真的没死？为什么？”
雁南冷冷一笑，又是一个问为什么的好笑人啊！掩着嘴嗤笑，仿佛是倦了、怠了，整个人倚着翠眉，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柔柔的说：“福晋，醇亲王把雁南当作了旧识，雁南还以为是男人惯用的借口。看来雁南真的跟某人很像，连福晋都认错了。若是有机会，雁南倒想见见那人，指不定是什么失散的姐妹呢！”
一闪而过的疑惑，来人又问：“你若不是她，怎知我是醇亲王福晋？”
“呵，您的玉牌跟醇亲王的是一对吧？听说是您跟王爷大婚时先皇所赐。醇亲王那里，我见过另一块。”
这样的回答挑不出一丝的错漏，瓜尔佳氏眯着眼，心里是气的，却看着像在笑。
“看来，你与她一样都是个聪慧的女子。”
“再是相像也有不同。雁南只能说福晋认错了，雁南只是个唱戏的。诚如刚才雁南所说，福晋担忧之事，实则不必。”
声音有些变冷，他们还真是夫妻，一样的自以为是。
“是啊！如果你不是她，我或许会担忧，如今却不会了。你，决不原谅他的。今日之事多有打扰了。”
那高扬的下巴，宣示她的冷漠。
记忆回到那个下午。她喝下了那碗药，她爱的人亲手递来的药，杀死她腹中孩子的药。然后，她看见了他的妻，也是那么冷漠的一个转身，丢下她在血泊之中。
雁南不自觉的手握的更紧了。每到夜深，噩梦惊醒，她都会为记忆中那血淋淋的肉团哭泣。
“小姐？”翠眉怯弱的声音，被雁南抓的有些吃痛。
雁南猛的松手，长吁了口气，说：“回去吧，今日之事交待下去，不许任何人透了风声。”神情里掩不住的疲倦，她仿佛在透支一辈子的生命力，什么时候倒下，或许还是种解脱吧。
“是，小姐。”翠眉感觉自己有很多要说的话，却不知那一句可以安慰自己小姐的伤心。
她们走的是背道的路，渐行渐远。可她们的牵扯若真如这道路便好了。你想走哪一条便是哪一条。
她只是听说，她的夫君迷上了一个戏子。只是听说，她的夫君将深埋在心底的名字给了那个戏子。只是听说，她的夫君将宝贝了六年的东西给了那个戏子。于是，她有些坐不住了，选了这黄昏的时间，做着半路拦截的大胆失礼之事。还以为不过是个相像的女子，哪里知道竟是故人重逢。
原来老天知她做了坏事，终是要给她报应来了。连她最后的一点平静生活都要打碎。纵使那人不肯承认，她又怎会认不出，那个她记到骨子里，融入血脉中嫉妒着的女子。她该庆幸还是后悔，当年假借夫君的手，害死了她的孩子。
“福晋，您没事儿吧？我看那人也不像不懂规矩的，就是日后进了门，也是在您手底下。那馥香不也没翻腾出什么来，您就不用担心了。”
“闭嘴，你懂什么？这件事，不许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是，福晋。”
雁南觉得好笑，今儿是怎么了，送走一位福晋，又迎来一位福晋。那两个男人都在做什么，自家夫人都跑到她这里来了。
“福晋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去喊一声，我好早点回来。”雁南笑着说话，这回更好，直接找上门来。
“咳咳，雁南姑娘，其实我是有事想同你商量的。能不能……”
雁南见她看向翠眉，心下了然，对翠眉点头吩咐声“你去准备被宵夜，没我招呼不用来伺候。”
翠眉却有些担忧，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开，在雁南的瞪视下才嘟着嘴的出门。
“她对你很忠心。”
雁南挑眉，却是直接了当的问：“福晋想说什么直说吧。”
刘佳氏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潮红色，还没说话，先是一阵猛咳，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好不容易止住了，才又虚弱的说：“咳咳，雁南，这是我第二次找你。第一次是想求你不要和夫君在一起，这一次却是要求你和他在一起。”
雁南大惊，险些丢了手中的杯子。“福晋在说笑吗？”
“没有，咳咳，你也看到了，我这身体，怕是时日无多了。这三年夫君在你这边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便知道他是对你付出真心了。一开始我也恨过你，怨过你，甚至想过要怎么害你。可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咳咳，许多事也想明白了。谁和谁能真的执手百年，不如在喜欢的时候成全，得一天快乐便是一天吧。更何况，这三年也足够我了解你这个人。你当年答应我的事情，咳咳……是件件做到，甚至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好。我曾经对夫君说过，让他娶你进门。你可知他回答我什么？他说，不是他不想，而是你不肯。那时候我便决定，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夫君身边除了你，没有人能适合。所以，我今日来，是想请你答应嫁与夫君的。虽然现在不能给你正妻的身份，可是，咳咳……咳，等我去了，你就可以扶正了。”
她的身体似乎真的很不好，说话时不停的咳，雁南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病。忽然间不忍心起来。她们都是女人，是这个世上的弱者，连爱都爱的卑微。
“福晋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只要好好调养，有什么好不了的？福晋既然从三爷那里听了我的打算，又何必再劝？”
“是，因为醇亲王吗？”
雁南又是一惊，皱眉等着刘佳氏后面的话。
“哎，你不必吃惊，你与醇亲王的事京城都传遍了。我相信你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否则不会还跟着夫君。舒穆禄家虽然不抵醇亲王府富贵，可也不差，你若是进了门，那些是非不就不攻自破了？”
“福晋既然都这么说了，雁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雁南不嫁给三爷，不是因为醇亲王，而是雁南自己。雁南过不了自己这关，雁南目前还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人，福晋可能明白？”从没想过，她们会有平静说话的一天。想来，雁南就觉得有趣。
刘佳氏先是凝眉，后又缓缓点头，带着同情的说：“是有人伤过你吗？女人只有受伤后才会这样保护自己。可是，你不去选择相信，又怎知这一次不会受伤？”
雁南偏着头望刘佳氏，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是智慧的。那种真的大智慧。笑着说：“倒不知福晋是个劝人的好手。福晋，雁南知道您说的都对，可有的时候，要想这样做却很难。至少，雁南现在做不到。”
“我明白了。我不求你现在就答应下来，只希望你好好考虑。女人在这个世上不容易，有时候糊涂一些反而更容易幸福。忘记虽然不容易，可是多看看前面的风景，至少那些苦涩便会淡了。不管你考虑的如何，都希望你能替我照顾他。”
雁南为刘佳氏添了热茶，恭敬的端起来递到跟前，说：“福晋，您喝茶。”
敬茶，是一种仪式。
刘佳氏退了手上的镯子，给雁南戴上，红着眼睛说：“好妹妹，谢谢你。日后就拜托你了。还有景轩，他从小就一个人，有点孤僻，但是个好孩子。”
雁南坐回原位，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刚才的举动。只是仿佛一瞬间脑子里那样想，便照做了。轻轻的笑，说：“福晋，我只是答应了照顾他们。”
“嗯，我明白，我明白。”
她只是答应了照顾，却不是承诺执手。前者可以因为感激，后者却要有爱。
“福晋，您身体不好，就要多休息，若是有事派人过来吩咐一声便好。”
许是得到了雁南的点头，刘佳氏显得很高兴。脸上的红晕却更重了。“没事，没事，大夫说也要多活动。咳咳……”
“娘……”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同时转头去看，那个焦急的带着关心的少年，立于门口。身后是一脸尴尬的翠眉。
“小姐，是他非要闯进来的。”
雁南点头，笑着招呼来人，“原来是景轩少爷啊，是赶过来看我可有欺负你娘亲？”
少年皱眉，却不看她，径直走到刘佳氏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才转身说：“我娘身体不好，就不打扰雁老板了。”说着，就要扶了刘佳氏离开，却被刘佳氏按住。
只听刘佳氏说：“景轩，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以后要称呼南姨知道吗？”
除了雁南神色如常外，景轩和翠眉都是奇怪的表情。只不过他们的奇怪里又各有不同。景轩带着些不情愿，翠眉却是丝丝开心。
这样的话从福晋口中说出来，那就等于是承认了雁南的身份。
“我可不要，从来都是旁人姐姐妹妹的喊我，突然多出来个侄子，别扭死了。”偏偏雁南，似乎是不识趣的反对，还是故意会错人家的好意。整个人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一点儿恭敬的意思都没有。
景轩更加皱眉，却碍于他娘的面子，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喊了一声“南姨”，却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
雁南嘟着嘴，脸别到一旁，没打算承认。
景轩有些微怒，刘佳氏却是会心一笑，对他摇摇头，起身对雁南说：“妹妹别忘了今日答应我的话。时候不早，不耽误妹妹休息了。”
雁南挑眉，不客气的说：“翠眉，送福晋和少爷，顺便落锁，别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往里闯。”
刘佳氏笑着离开，留给雁南的眼神，带着一丝丝的不舍与心疼。雁南将那些尽收眼底，也露出感激的笑。三爷是笨蛋，错过了那么好的女人。而她，是十足的恶人，让这么好的女人少了夫君的全心疼爱。
屋外，雨是丝丝缕缕的来。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兰花指，捻袖，拂面。
乌青丝，沾雨，纷乱。
竟似疯魔了般，于细雨中唱念甩袖，停不下来。
天地苍苍，红尘滚滚，唯吾一人。
韶光贱啊韶光贱，空寂寞啊空寂寞。
寂寞催人老，难道真的要这般浑浑噩噩老去？那人可是能信的？那人可是能依的？混乱了思绪，混乱了原本坚硬如铁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空寂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