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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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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灵,秋灵?”
秋灵猛的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起身坐起。
他分明睡在自己的家中,为何会在此处醒来?
刚刚什么人在叫他?
“砰!”
一阵轰鸣声从不远处传来。祝融扶着剧痛的脑袋远远望去,有个人站在悬崖尖儿上,着一身红色绸衫,广袖和腰襟处点缀着些许风信子,漫山遍野风信花的味道芬芳馥郁。
那红衣人侧对着他,额角发丝蓬松飞散,胡乱扎着的发绳也将要断开,只虚虚撑着那欲散不散的马尾,侧脸被凌乱的乌发挡住,不过从棱角分明的下颌看的出来——应当是个模样周正的。
他手中携了一把金色的弓,看样子是纯金打造的。弓身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石头,可看得出个头儿不小,纯金配红宝石,秋灵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还是个挺有钱的主儿。”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自言自语,缓缓转身。
“我的天!”
秋灵看到这人的脸,惊呼道。
烧的发焦的半张脸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脖颈处被烧成炭色的皮肤掀起一片片褶皱,曲折不均的勾痕像是墙上斑驳的印记,看身形分明是个少年郎,可被烧过的半张脸像个老妪。
火势仍未停止,这人活生生的受着烈火,而焦糊的味道混着浓浓的血腥气,早已掩盖了风信子的幽香。
秋灵脱下外衫扑火:“兄弟别楞着啊!你身上着火了你不知道吗?”
可那双尚存的眼睛似乎早已黯淡无光,任凭秋灵在他身上如何扑打都无动于衷。
这人已经不想活了。
突然,秋灵像着了魔一般鬼使神差的向他走近,彻底看清了他的脸,霎时被惊的目瞪口呆,一副如同见了鬼的模样。
那竟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这可不是见了鬼了?
“你...为什么......”
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样?!
究竟是什么人?!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一肚子疑问到了嘴边,过度的恐惧却让他一个字都问不出。
这里的一切都太诡异了,地狱一样的悬崖峭壁,被烧焦的另一个自己.......
他拼命的想要后退,想要逃开,可双脚就像粘在地上,一步都挪不开,秋灵紧握着双拳,随时应对着这人的攻击,虽然他深知,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
“我......”
那人的声音喑哑如破锣,想必是嗓子也被烧坏了。
“我就是你......终有一天......”
秋灵正疑惑之时,那人突然发了疯的扑过来!直直地扑着他跳下悬崖!
慌乱挣扎中,他依稀听见,有人在叫着什么......
什么容?
是这人的名字吗?
山崖上隐隐约约探出一张脸,下坠的速度太快,秋灵看不清那人的脸,只依稀瞧见了两蹙皱起的眉心。
可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瞧什么人模样。
“你要死也别带着我呀!!!”坠下悬崖之际,秋灵一把鼻涕一把泪,想自己正值壮年,居然就这么明不白的冤死了。
何为冤死?
年纪轻轻连媳妇儿都没讨着,岂能不冤?
男子扯出一个苦笑,如果这也能称得上是笑的话。
“死?死才是你的归宿。”
“老子知道!用的着你说!!”秋灵奋力挣扎,临了临了,最后也只能无奈喊一句......
“可我不想这么早死啊!!!”
......
臀部着地儿时一阵酸痛袭来,秋灵捂着屁股抬头,面前膀大腰圆的“阎王爷”带着头巾双手叉腰,逆光下看不清楚模样,只看这身型就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这阎王爷的打扮可够眼熟的,看来人间地狱,也差不离......
“少爷,你终于醒了!昨夜是不是又去丽红坊喝花酒了?”
这阎王爷怎得叫他少爷?
秋灵极力撑着双眼,这才看清了眼前虎背熊腰的女人——他的奶娘贾庄氏。
罪过罪过,他就说阎王爷不能长这模样,否则如何御下。
“奶娘!我都多大了您怎么还打我屁股!这让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啊!”秋灵抻抻裤子,脸蛋儿颇红。
“少爷刚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我过来的时候你还喊着‘英年早逝’‘归宿’之类的话,还不是花酒喝多了压的?不打醒你还在梦里魇着呢!一大早就说些不吉利的,快‘呸呸呸’!把霉运都赶走!”贾庄氏作势朝地上“呸”了两声,而后死死盯着秋灵,一副秋灵不“呸”她不罢休的模样。
秋灵拿她没辙儿,学着她的样子冲地上“呸”了两声,挥挥手作势驱散周身的霉运:“霉运快走开!离我远远儿的!”
贾庄氏这才满意,端来水盆给他:“少爷快些起吧,老爷今日要考你诗经,你莫不是忘了?!”
“反正都背不出来,还不如再睡会儿!”秋灵不情愿的用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又揩了揩脖颈处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又扔回盆儿里。
“少爷你啊,从小就不让老爷省心,唉,快些起身吧!”贾庄氏恨铁不成钢,背诗经她也帮不上忙,只得求神佛保佑小少爷不要挨罚。
秋灵伸了伸懒腰复躺回床榻,摸着胸口,方才梦中的一幕仍令他惊魂未定。
得亏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才是梦,否则他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梦中发生的一切一切历历在目,就像是他亲历过的,方才脖颈后的汗水就是经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时生生憋出来的。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兀得起身,动作之迅速差点儿吓着一旁的贾庄氏。
秋灵光着脚底板奔下了床,急匆匆凑到平日罕用的镜子前,吹了吹静置其上的灰尘,对镜细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还好还好,完好无损。
贾庄氏急忙捧了鞋子给他套上:“少爷!小心着凉!”
想到梦中那张被火烧的焦透的半张脸,秋灵心有余悸,不止如此,他忆起当时那男子眼神涣散无神,满不在乎的模样,全然不顾大半个身子还被火烤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想必是真的对这个人世没什么眷恋了。
再者说,那山崖上呼唤着什么的男人,定是在叫他。
虽说当时看不清楚,可他知道,男人蹙起的眉心下,一定是饱含悲伤的眼睛。
世上还有牵挂他的人......应当很难过吧。
秋灵没失去过什么人,他不太懂。
“奶娘......”
“少爷?”贾庄氏瞧着今日不太对劲儿的少爷,有些担忧,可是被噩梦魇的还没好吗?
“你说,人怎么会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寻死呢?”
贾庄氏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一紧,以为少爷遇着了什么事:“少爷问这个做什么?最近可是碰着什么事了?”
秋灵转过头,张了张嘴,打算说出梦中所闻所见,可转念一想,又怕奶娘张罗着要给他找道士神婆什么的驱邪,只得缄口作罢:“没什么,就是前几日看的戏,随口问问。”
贾庄氏叹了口气,半晌才道:“若是连死都不在乎,那约摸,是心死了吧。”
说罢便端着洗漱盆出去了。
秋灵纳闷儿,奶娘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说话都文绉绉的。
突然他恍然大悟,想起贾庄氏以前和他说过的小妹,痛心疾首掌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秋灵啊秋灵!你可真是个蠢货!”
看着奶娘的背影,秋灵有些心疼,她那可怜的妹妹自戕之时才不过三八年华,也是遇人不淑。
不过自戕着实太不划算了,这世上大好河山都还没看过,珍馐美食都还没尝够,怎得就择了死?
他不解其中奥义,连连摇头称她们太傻。
此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秋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定是司南。
贾庄氏出门瞧见嬉皮笑脸的司南,恨铁不成钢的轻哼一声。
司南赔着笑脸目送贾庄氏出去,等到这母老虎出了门,才拉下脸来撇撇嘴。没办法,他自小就怕这个母老虎,每次来找秋灵玩儿都会挨她一顿训。
“嘁!贾伯伯能受得了这个母老虎,可真是令人敬佩。”司南一把收起手中的折扇,这才想起正事儿来。
扇子戳了戳重新爬回被子里的秋灵:“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得还不起?”
“唉。”秋灵四仰八叉的叹气。
司南一听这声就听出点门道来:“怎么?又做梦了?”
“都许久没有做这梦了,昨日又梦见了。”
司南撇撇嘴:“早就叫你去庙里烧烧香,没准儿你前世作孽太深害了人家,否则人家怎么每次都要你同归于尽?”
“这么些年烧的香没有五千也有两千了!还不是什么用都没有?什么神仙,不拜也罢!”秋灵赌气的很。
司南又出了馊主意:“要我说你干脆就去庙里捐个门槛儿,上书你的名讳,整日被千人踩万人踏,有多少罪孽都被赎的干干净净了!”
“闭上你的臭嘴!凭什么我要被千人踩万人踏?”秋灵扔了个枕头过去。
司南施施然接住:“诶诶诶别生气啊!这不为了赎罪嘛!”
“你才该赎罪!若不是你,我昨日就在家温书了!我爹今日要考我的!”
秋灵一脸嗔怒,不过以他和司南自幼相识的交情,司南自然分辨的出秋灵到底是真气还是假气,此刻秋灵顶着一双星眸,粉嫩的薄唇微抿,两蹙弯眉微曲,眉心皱起,就连小巧精致的鼻梁骨都随着喘气跟着一动一动,双颊圆圆的红晕还未褪去,显得本来就稚气未脱的一张脸更稚嫩了。
司南十分委屈,分明是自己要去喝酒,这小子半道儿上跑出来非要跟着去,怎么就成了自己的错了?
可他转念一想,毕竟秋灵是跟着他一道去的,于是便自认理亏,顶着一张贱兮兮的笑脸陪不是,再从广袖里摸摸救命的宝贝,见四下无人才敢慢慢掏出来。
“什么东西??”秋灵见他遮遮掩掩,顿时生了兴趣,伸手便抢,司南骂道:“嘘你小声点儿,这可是我从云南寻来的妖怪!”虽四下无人,司南还是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