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软》马可波罗包

2、心如磐石太子谆

　　吾棹无言以对。

　　广胜寺甚至整个蜀国，人人当他德高望重的僧人，但心头腌臜事何止一二，他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刀山火海的大不过拼了老命去闯一闯，可卫莘，

　　她太年轻了……

　　年轻到他根本无法看清她的前路如何。

　　日落余光慢慢被西边的山吸走，吾棹挪动步子，露出离开小院必经的木门，他知道，卫莘此去，经年难回。

　　满腹担忧，最终化作短短一句，

　　“越国东宫，太子妃戚氏口腹蜜剑，不可以心相交，侧妃木氏、年氏皆大家庶长女，颇宠爱，你入了东宫，切忌行风口浪尖之事。”

　　卫莘望着吾棹遮住嘴角纹路的花白胡子失神，越宫纵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

　　天下四分，东韩南蜀西魏北越，蜀国国力渐弱，四国霸主早没了他的位子，韩依附魏，眼下来看，只有魏国和越国有本事争夺霸主位。

　　但魏国权臣当政，魏帝类同傀儡，内斗不断，越国却因太子谆一年比一年更有实力，何况，比起伺候老头，还是姬谆这般长得好看的年轻人更能让卫莘接受。

　　四下权衡，她只能把宝压在姬谆身上。

　　不见卫莘回答，吾棹的心直直下落，院门大开着，他只能松开握着拂尘的手，

　　“去吧，佛生佛死，不过一念之间。”

　　五年前他将满身死气的卫莘藏入广胜寺，为免露出马脚，替她取名阿菩，内有菩提之意，以期盼她能够忘却前事，无需负重前行。

　　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

　　卫莘提裙跨过门槛，向着那巨大的没有边际的黑色深渊走去。

　　院落光杆子梨花树下，老和尚双手合十，低下留了印戒的头，嘴里默念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卫莘打着油纸灯笼找到太子谆住处，想进门，却被大马金刀的侍卫拦在了第一道门前，

　　“殿下自有亲用的磨墨小厮，用不着你。”

　　卫莘眉眼出众，油纸灯笼光色昏黄，模糊面中看美人，别有风情。

　　木绍心头一顿，身侧右手爬上剑柄，他是太子侧妃木云蕴的远房表弟，木云蕴不知吹了多少枕头风才让太子松口将他一起带来，为的是拦着外头那些魅惑人的东西。

　　魅惑，形容眼前的女子再恰当不过，木绍的眼神跟着她脸上的那道光晃啊晃。

　　“不知殿下用的是哪处的墨？”

　　“寺庙当中，用的自然是佛香墨。”

　　卫莘嘴角梨涡漾起，出口委屈成章，“既是佛香墨，怎可叫红尘中人磨，且佛香墨的磨法与平常不同，师父遣我前来也是怕殿下身边的人手法不合，冲撞了菩萨，再说”

　　女子抬起头，婉转流波的眼盯着拿刀剑的习武男子，

　　“再说，大人还没问过殿下呢，怎得就自己做了决定。”

　　木绍眉头一皱，想说殿下事忙，时时刻刻用些零星事儿去麻烦他算什么样，可话刚滚入喉头，就被匆匆咽回肚里。

　　启程来蜀前，殿下身边的允启大人细细嘱咐，到了南蜀万不可自作主张，大小事宜皆应报备他处，违令者撤其职位。

　　被东宫剔除的人，相当于葬送了仕途。

　　木绍平日借着太子侧妃表弟的身份，与同僚作威作福惯了，平日允启看在木云蕴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身在南蜀，四周皆为耳目，他自作主张拒了这女尼姑，日后出了什么事，允启大人必定不会叫他好过。

　　于是朝另一守门的同僚招手道，“你去通报下，记住，必得仔仔细细说清楚了。”

　　同僚心中不忿，那这事去通报，谁知会遭允启大人如何说道。

　　木绍这混子倒是聪明，好事全往自个儿身上揽，坏事比谁跑得都快，但谁叫人家有个当太子侧妃的表姐撑腰呢。

　　同僚咬牙离开。

　　卫莘笑着和木绍面对面站着，眼神早掠过他肩膀往另一处看去，同僚往院子中走，转弯身子一偏，紧紧攥着剑柄的手暴露在风中。

　　卫莘收回视线，

　　“能留大人这般替主子着想的在身边做事，太子可谓慧眼识珠。”

　　她迸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木绍脑袋空了半天也没想到该回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等远处传来脚步，才虚虚拱手，

　　“姑娘谬赞，能替殿下做事是我的福气。”

　　太子殿下……慧眼识猪，倒也没错。

　　卫莘提着灯笼的手抖了抖，没再理他。

　　通报的人贴近木绍同他耳语几句，就见木绍顶着张不怎么情愿的脸侧身让出一条路，嘴角绷地有些紧，说话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威胁似的难听，

　　“姑娘请进。”

　　卫莘被人一路带着走进屋子，她转身想问几句，却见小丫鬟已经弓着身退了出去。

　　正前方摆着一面极大的屏风，上边绣的是摩羯佛语，曾在吾棹那儿见过，能让他割爱把东西送来的，除了太子谆，怕是没别人了。

　　屏风后的烛光很亮，点了有□□盏灯的样子。

　　“日思夜想”的人不过几步之遥，但卫莘却和被冻住了似的，一步也动不了。

　　她怕，她一步步走近的哪是姬谆，而是白骨成堆的深宫禁庭，能在那里活多久，看得又岂仅仅是卫莘的本事。

　　没有退路。

　　屏风挡得里边的人严严实实，只要她提起裙边就能远远跑离这里，多容易的事，可惜她永远都做不到。

　　爹爹娘亲祖母的横死，早把她推到悬崖边上了。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声？”狼毫笔搁置在架上，屏风后的人轻问出声。

　　卫莘舔了舔干涩的唇，黄莺婉转，“殿下办公事忙，奴婢不敢叨扰。”

　　姬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敢叨扰，你也已经叨扰到了，过来替本宫研磨罢。”

　　“是。”卫莘应声，绕过屏风道，

　　“奴婢阿菩见过太子谆，此番特受吾棹师父之命前来研磨。”

　　“是本宫大意了，佛香墨自该由佛门中人研磨，你起来罢。”姬谆手下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道。

　　卫莘压着裙角起身，步子轻踏到砚台旁，心下有些挫败。

　　太子谆远离女色的传闻还真不是捕风捉影，她都把声音甜成那般了，他竟也没一丝好奇，不说抬头探看探看。

　　原以为是座传言夸张的小山丘，接近了才知道是个十个花姑娘也拉不动的大山。

　　她哪知道，身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太子谆笔下的墨点都快把几页厚的宣纸给浸透了。

　　刚刚将《冀子兵法》默写哪儿来着？

　　姬谆是记不清了，只看得到那握着墨锭的葱白如玉的细手，只闻地到那恰到好处的皂荚香。

　　不过，能当上太子的不是普通人，在心中正念倒念好几次清心咒，总算把蠢蠢欲动的眼珠子给叫停了。

　　染了墨水的纸被团成一团扔在地上，姬谆深吸一口气，打算从头开始默。

　　卫莘被吓了大跳，当自己手法不够轻柔吵到了太子谆的神思，于是屏气凝神，可谓把研磨这事做到了极致。

　　/

　　卫莘磨得手腕都酸了，太子谆身边的允启大人叩门，说是有要事禀告，她动作不停，垂眼，等着太子谆出声让离开。

　　这是今晚最后的机会了。

　　“允启，叫个丫鬟将……”姬谆眨了眨眼，趁势看了她一眼，“将这位姑娘送回去。”

　　唉，他还是没管住这双不争气的眼睛！

　　“奴婢告退。”

　　打好的腹稿连说都不敢说，卫莘乖乖低着脑袋跟在小丫鬟的后头，浑然不知她自以为的一事无成实际上是早已深入人心。

　　允启算是姬谆身边唯一知晓其真性情的人，见他把手腕上的佛珠拿在手里一颗颗捻过去，便猜出离开的那位姑娘怕是正好长在了这位的点子上。

　　不过，聪明人从不自作主张，与主子心意相通固然是好，但试图去猜测，就是犯了大忌。

　　从宽袖里拿出封书信交于姬谆，允启四顾看了看门外，才道，

　　“后日蜀帝寿宴，欲将三女静音公主赵荨许配魏国勤王。”

　　姬谆眉峰上挑，“哦？蜀帝胆子倒挺大。”

　　且说赐婚，倒没什么，但勤王周陵已有正妻，侧妃位也没得多，难不成一国公主还得上赶着给人做妾？

　　贻笑大方了。

　　姬谆心下有了计算，故允启问起他是否要暗中提醒勤王时，摇头道，“无须多费心力，两国联姻，也得心甘情愿不是，不然只怕是联姻不成反倒结仇。”

　　话中有话，允启自小跟在姬谆身边，自然明白他话中意味，

　　“蜀国坊间传闻，静音公主与太师府嫡长子青梅竹马，其中情谊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足为外人道？如此情谊，不叫人传诵传诵，才是可惜了。”姬谆把佛珠往腕上一套，一双正气凛然的眼眯起，

　　“蜀宫有位颜美人极善制香，催情香料应当也是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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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莘转着酸疼的手腕回了院子，脸埋在被窝里低声哀嚎，太子谆到底是什么做的？她这么大个美人站在眼前也不说看一看，万一瞧上了呢？

　　今夜勾引计划失败，日后再想见太子谆难上加难，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明天准备的那场戏也唱不起来，倒不如待在院子里看话本子呢。

　　只可惜白白浪费了两个晚上的算计，一点都不划算。

　　不过……这划不划算，不止她一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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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摘自神秀大师《修行偈颂》
[小剧场]
勾引不成的小菩萨：淦！他是石头吗？
太子爷眼神乱瞟：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