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番外三 夏天 ...
-
方月年此刻正在宿舍收拾行李箱。
室友们各有各的安排，有两个也是今天就走，都在收拾东西，舍长则因为学院的事，要留几天。
——上午十点，他们考完了本学年的最后一门课程考试。
其实程冰比他早考完，已经在学校逗留快一周了，因为不想打扰方月年备考，他去做了一个星期景区引导的兼职，小小赚了一笔。
等到今天，方月年终于考完了，俩人准备今晚出去外面住，明天上午出发回家。
为了给弟兄们践行，舍长冒着暑热跑去食堂打了四份丰盛的饭回来，吆喝说：“先吃饭先吃饭，吃完去机场的去机场，去高铁站的去高铁站——”
大家停下手里的活，聚过去支了小折叠桌，凑一块吃了起来，一边吃，舍友一边说：“我俩都去高铁站，方月年你去机场是吧？和你女朋友一起？”
方月年：“呃，嗯。”
舍长：“她们学校比我们放假早吧？不过不同学院也不一样，我同学他们上星期就回了。”
方月年：“他们也是上星期就考完了。”
“可以啊，让人等你那么久，”舍长打着哈哈，“对了，上次你那个同学程冰，你们也一起回？真好啊，你们都能凑个伴。”
舍友说：“你也可以去老乡群里问问，有谁跟你一起走的，约一下啊，不过要我说，其实一个人走也挺好的，省得牵这个挂那个。”
“就是，上个学期我和几个大二大三的学长一起走，一大帮人，又都不熟，路上拖拖拉拉的……”
听着舍友们聊天，方月年开始神游。
因为期末事多，他和程冰有一个多月没见了，上次见还是李沛翔和孟小阳过来玩的时候。
午饭后两个舍友走了，剩下方月年和舍长，舍长一脸了然地问他：“你这，不是立马要去机场吧？要是去的话，你现在还不出发，这得几点才能到啊？”
方月年正翻着手机给程冰发微信，闻言人都呆了一下，“啊，啊？”
“哎呀，”舍长打开电脑开始上游戏，“小情侣就是令人羡慕啊。”
方月年只好笑笑，“我一会就走。”
舍长头也不抬：“行，晚上注意安全啊。”
方月年：“……”
去和程冰会合的路上，方月年在公交车上接到了程秋雁的电话。
程秋雁并不知道这俩小子晚上要出去开房，只知道他们明天回家，就提前给方月年打个电话，说点事。
“年年，你家来的时间跟你爷爷奶奶都讲了吧？今天太阳不错，早点跟你爷爷讲，让他记得把你房间打开来通通风，你明天晚上也好睡啊。”
方月年微笑说：“讲过了秋雁阿姨，而且夏天里，忘了也没事的，我回去再通风也行。”
程秋雁说：“嗯，好，你们明天上午的飞机，要早点出发，晓得吗？哪怕到了早一点，在机场等等也好，不要搞迟了，匆匆忙忙的。”
“知道了，我们会早到的。”
“嗯嗯，”程秋雁也笑笑，又顿了顿，“年年啊，有个事，阿姨要跟你讲一下。”
她的语气有点微妙的变化，方月年捕捉到了，眸光轻顿。
“什么？”
程秋雁放低了声音，很温柔地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就先跟你讲了，省得你家来以后村里其他人瞎讲给你听，就是你爸爸啊，认得了一个人，是在镇上开麻辣粉丝店的，年岁比他小一点，听讲是去年离了婚，身边有个儿子，这段时间你爸爸经常在她店里帮忙，两个人处得蛮好的。”
方月年沉默了数秒，才小声问：“他们要结婚了？”
“这个也不晓得，你啊，家来以后，要是人家跑来讲那些闲话，你别搭理，你想问的话，问问你爷爷，但是他们要是讲不清，你也别管，年年，你心里记挂你妈妈，但是有些事情你也没办法，我们都没办法的，你看开一点，大不了就当没她这个人……再有就是，我要你林叔叔打听了一下子，他讲那个女的人倒是蛮好的，左右开店的都讲她爽快实诚，不是什么刻薄人，估计以后不得耽误你爷爷奶奶养老，你爸爸现在到她店里帮忙，挣钱不挣钱另说，至少没出去搞别的没用的事情，你讲是不是？”
方月年呼出一口气，“嗯，知道了。”
程秋雁也叹了口气，“好了，这个就跟你讲讲，你随便听听，还有啊年年，听冰冰讲你们两个都准备学驾驶，镇上往前那边有一家驾校开着，就离家里的家具厂不远，人也少，地方也大，到时候你林叔叔和厂里其他的叔叔都能教你们，你们暑假里去学好不好？在学校里毕竟还要上课，你们两个也不在一块，哪有在家里方便呢？”
方月年淡笑笑，“好，知道了。”
“那好，那你现在搞什么呢？中午饭好好吃了吗？”
“吃了，在学校食堂吃的，”方月年含糊了前一个问题，“你们吃了吗？”
“吃了吃了，天气热，你要多喝点水，买点水果，晓得吗？今天晚上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折腾一天呢。”
“知道了秋雁阿姨。”
“那好，那我先挂了啊。”
“哎秋雁阿姨，”方月年叫住她，“那个，君姐，她暑假回家吗？”
程秋雁顿了一下，“她和几个同学出去旅游了，那个计划时间很长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抽空回来……”
“哦……哦没事，那好，秋雁阿姨，再见。”
这边电话刚挂，那边程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和谁打电话呢？”程冰说，“打了好几个都在通话中。”
他语调轻快，一听就知道带着点笑意。
“秋雁阿姨，”方月年低笑，“妒忌吗？”
“可不是么，都不给我打电话了，有事都找你。”
“那也没办法，”方月年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你到哪里了？”
“公交站，等着你。”
“我还有四站，你等着不热吗？”
“不热，”程冰说，“你慢慢来。”
这次选的酒店离他们俩的学校都远，是往机场方向的路上，这样明天早上也可以省掉一点时间——其实航班是上午十一点多的，并不算特别赶。
公交到站后，方月年终于看见了他阔别小两个月的程哥，原本一路上脑子乱七八糟的，现在顿时清风扫过，一切都好了。
程冰给他搬行李箱下车，觉得巨沉，就问：“你这是往里面装了什么？”
方月年掂了一下他的箱子，“你的也不轻啊。”
程冰于是轻笑，揉了一下他的头，“走吧。”
整个学期过去，这是他俩第二次出来开房，第一次是五一接待那俩远道而来的伙伴，而且直到半夜都在聊天。
所以这次算是好不容易能出来住了，方月年进了房间才觉得终于轻松下来，扔下行李箱和背包，痛快地往床上一扑：“啊——”
程冰开了空调，从背包里拿了点零食和果汁出来，又去烧了点热水。
方月年伸胳膊伸腿了一阵，一个跃起，下了床，蹭到正接了水出来的程冰背后，小声说：“哥。”
“嗯？”
程冰回身看他。
“我不想回家。”
程冰放下了手里的壶。
想了想，他把方月年拉到床边坐下，问：“我妈打电话，跟你说了什么？”
又来了，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方月年无语地仰面躺倒，捂脸，困顿地说：“没什么！就是说，我爸大概找了个新对象。”
程冰微微皱眉，侧躺在他身边，用胳膊撑着脑袋看着他，“是上次回家听说的那个？”
“大概吧。”方月年松开自己的手，侧过脸看向程冰，和他面对面，对视了一会，他凑上去亲了亲程冰的唇角，“今天晚上，你陪我洗澡，好不好？”
程冰怔了一瞬间，但很快，他眯起眼睛，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感叹：“你什么时候能矜持一点。”
“我没那种东西。”方月年顺着这个姿势挨过去，两个人就这么顺利地吻在了一起。
·
每次和程冰一起出来住，方月年都非常、极其不情愿退房，临走总是磨磨蹭蹭的，可是没什么办法，他们必须得去赶飞机了。
他其实更喜欢高铁或者或者卧铺，可以慢悠悠回去，把长途跋涉当成小范围内的自由时光，但这次选择了飞机，原因十分简单，他们尝试了N久都没有买到两张同一车次的卧铺车票。
飞机降落后，到达大厅外林国辉早就等着了，他如今机场接人相当熟练。
“爸！”程冰叫他，“等多长时间了？”
“林叔叔！”
“刚来，”林国辉拍了两个小子的肩，上下检查，“不错，这看起来还怪精神的，也长壮实了一点。”
这个评价可太重要了，两人都松了口气。
到村子后方月年得先回家，方老师和方老太都在自己房里看电视，听见外头孙子叫人，才忙出来接，方老师说：“怎搞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你要到天黑。”
“路上都顺利，就回得快。”方月年说，他也不让两个老人搬箱子，自己拖着进了房间。
方老太跟过去：“年年啊，稍微整一整，快出来吃点西瓜，凉一凉，路上热坏了吧？”
“还好，不怎么热。”
因为事先被程秋雁打过招呼，所以等到了晚饭时分，餐桌上方老师吞吞吐吐地说起了方武的事，方月年也表现得很冷静。
“也就是，先处处，”方老师说，“不过，暑假里，你好不容易家来，她就讲，过来这边，顺便看看你，你讲呢？”
方月年如同嚼蜡一样地吃饭，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来看我，这件事我没意见，以后也不用跟我讲。”
方老太嗐了一声，“年年，你别不懂事，你爸爸这个年纪，再找人也不容易，她是开店的，也不图我们家里的什么东西，这不是好事吗？”
方月年停下了筷子，深呼吸两次才平静下来。
“是不是好事都跟我没关系，你们都满意就好了，我明天要去看我妈，爷爷奶奶，你们慢慢吃。”
他起身回房间，刚关了门，就听见外头两人拌嘴，方老师埋怨方老太讲话不中听，方老太很委屈地说：“本来就是这样子，活人也要过日子的，而且又不是讲现在就结婚，再过半年，等满了一年也算够了……”
他靠着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书桌上立着几个相框，有一张是汪静的，当初刚买了智能手机，方月年给拍的。
半年，方月年想，活人的日子这么容易就过下去了。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趁着暑气未盛，独自来到了汪静墓前。
这里前后都被打理得挺好的，就长了些许杂草，方月年给清理干净，又把自己带来的一点果品和小点心放下——他运了一路，大概就为了把学校水果街的东西带回来，给汪静看看。
“妈，”方月年语调很平缓，“放暑假，我回家了。”
·
日头高升的时候，方月年回了家。
然而进门就是冲击，他在没有什么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那个女人。
看这样子，方老太还热情地把西瓜搬出来全切了，方老师也没捧着茶杯，而是认真调试着家里的空调，方武穿了件挺花哨的衬衫，正坐在沙发上和她聊天。
她——看起来比方武年轻好几岁，微胖，也不高，短发，看起来，挺干练。
方月年的突然出现当然让大家都顿时不安了。
那女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自然地伸手拽了一下上衣的下摆，脸上堆起笑，说：“这，这就是，年年吧？”
方月年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心里涌起了一些淡淡的，轻微的如针扎一样的酸涩。
但也很快，他将这些都掩盖，并且把手里的篮子握得紧了一些。
没有收到回复，女人也有点尴尬，但是忙不迭又说：“真是俊俏，又气派……那个，嗯，早上过来的时候，给你下了一碗麻辣粉丝，是我店里的，年，年年，你要不然吃点看看？”
方月年已经闻到了麻辣的气味，充斥在了小小的堂屋。
万幸是自己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应该能阻隔这些蛮横的味道。
方老太上前说：“年年，孙阿姨特意给你带来的，你早上这清早出去，肚子饿了吧？赶快过来吃……”
“不了，”方月年冷静地说，“我不吃辣。”
方武站了起来，“你……”
“哎好，没事没事，不喜欢吃辣是吧？”那位孙阿姨连忙说，“我还带了不少饺子来，给你煎几个锅贴饺吧？大家一块吃一点，年年，你讲呢？”
方月年不想迎上她过于殷切且期待的目光，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这么小心求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到底没有彻底冷脸下去。
“随便，”他说，动了动手里的篮子，“我放一下东西。”
穿过堂屋，他去到院子里，把篮子放到小杂物间，出来的时候顺便看了眼对岸，发现程冰正在很小心地摘梨子。
那棵他们一起种下的梨子树，多年过去，真的结果了。
这次方月年没打扰程冰，而是安静地偷看了一会，中途拿出手机拍了个照。
一整天，这位孙阿姨，在这里忙里忙外，给方老师和方老太换了床单被褥，又全洗干净晾了起来，还打扫了家门内外，修剪了屋前的花果树，顺便给后边方老师种的菜浇水松土——俨然是个勤快妥帖的当家妈妈。
她浇水的时候，方月年就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
为什么呢？他想，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的？
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后收获了答案。
过了几天，她又来这边，这次没有带任何麻辣的食物，而是买了不少不常见的水果和蔬菜，说是要好好烧一顿饭。
方老太和方老师大概很满意她，方武甚至也没有当大爷，而是去院子里找地方帮着杀鱼刮鳞，除去不咸不淡的方月年，真的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所以方月年在她忙碌于厨房的时候，吃完了程冰送来的两个酸甜的梨子，然后去到厨房，在她的错愕里，幽幽低声问：“这里有什么好？”
女人以为他是说乡里有什么好，忙回答：“年年，我虽然在镇上开店，老家也是乡里的，水碧湾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好地方，而且出了好几个了不起的大学生，你不就好孩子？外头的传这里水土好呢。”
“我是说这个家，”方月年扯了一下唇角，“我爸有什么好？”
她有点怔愣，还有点脸红，“那个，年年，我晓得，你妈妈刚走……”
“和这个没关系。”
“……这人，不就在一块过日子，”她有些尴尬，但也还坦诚，“你爸爸这段时间给我帮了不少忙，我想着，以后在一块，忙着店里，挣点钱，给你一点，给我自己的儿子一点，再看管一下两边的老人，也合适。”
“你的儿子，多大了？”
“十八岁，马上上高三了，就在水碧圩一中，成绩，”她笑笑，“肯定是没你好，但他也懂事，老是来店里帮忙。”
方月年心里十分低落，但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朴实的女人。
也许，也许，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想要成个家，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一个人开店大概有许多苦楚，可是……
“有时间，喊他来这边玩吧。”方月年淡淡说，“不过升高三很忙，估计他没时间。”
这话让对面的人意外得张大了嘴，“哦，哦，好……好，我跟他讲，我跟他讲！”
·
再和程冰一道出去，是两人约好去隔壁村的荷塘摘莲蓬。
水碧湾也有不少荷塘，但多半是养藕的，浅水藕，不怎么开花结莲蓬，只有沟渠里散养着玩的才开得多些，但是不等结莲蓬，多半就被折了。
隔壁村有一片很大的荷塘，专产莲蓬，主人家都是自己亲自摘，不让小孩子憨玩，但是林国辉前段时间买给他的家具又好又实惠，让人家不断道谢，说到家里的小孩子，便说可以过来摘莲蓬玩，够够的。
于是方月年便和程冰一道，走在了两大片荷塘中央的田岭上。
日光灼灼，可风中却完全是清香。
夏天就是这样，烈日，雷雨，清凉与灼热并存。
他们上了一条小船，撑着平稳划进荷塘深处，岸边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不一会儿，船舱内积了不少莲蓬，他们也被田田荷叶完全掩盖。
方月年用手遮着细细几缕阳光，脸上落下了斑驳的影子，他觉得惬意，放松，便说：“程哥。”
“嗯？”
“秋雁阿姨让我看开一点，不要在意那个女的，我好像做到了。”
程冰收起桨，拉着他和自己一道往小船中间坐，保持船身平稳。
“你们聊过了？”
方月年微微怅然，“我真不明白，我爸这样的人，竟然前前后后，能遇到这么多好女人。”
程冰用沾了水的手指点他的额头，“他还有好多好孩子。”
凉意从眉心浸润，方月年唇角扬起，伸手抱住程冰，慢吞吞地说：“我可不会那么贪心，我只要有现在的一切就好了。”
“那可不行，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
方月年抬起眼睛看着程冰，发现程冰此刻背对着阳光，整个人陷入了梦幻一样的光晕里。
入魔一般，他凑上去吻他，在亲吻当中，小声、小心地说：“可是有你就够了，其他的，全都是你带给我的馈赠。”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番外三 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