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37、薄暮冥冥(二)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几年前他们两个发生了一些事，此后我父亲就万分嫌恶江氏，那之后，他变本加厉纳了好几个姬妾”。
　　周宪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候他们闹翻的时间大概就是我出嫁的时候”。
　　说到此，她迟疑地看着李兆年，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谈到以前的事情。
　　李兆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宪见他脸上并无不虞，也就接着说下去了。
　　“我一直猜测，当年我父亲匆匆忙忙将我嫁人，除了姨母的殷勤奉承，更有江氏的推波助澜”。
　　“当年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江氏此前并不太愿意将我嫁去徐家，因为徐家势大，后来突然转变态度，一力的推波助澜，虽然她出身卑微，但她当时颇得我父亲宠爱，在周家也笼络了一大批人，所以她说话还是对父亲或多或少产生了影响”。
　　“所以我一直猜测，当年的事与她有关，但后来我也没有心情再去想这些事了”。
　　李兆年静静地听周宪说完。
　　他终是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你最后为什么又回了娘家？”
　　这是一直盘亘在他心上的问题，他虽然从未明言，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夜深人静之时，他也会暗自猜测。
　　人都是这样，总是对没得到或已失去的东西遗憾，嘴上说到不在乎不关心，但还是会质疑，还是会想象。
　　周宪略一停顿，她决定据实相告。
　　“当年我嫁的是我姨母家的表兄，我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我母亲颇疼爱他，所以他也经常出入我家，一直到我母亲去世之后，他和我姨母更是经常来安慰我”。
　　“可能这就给了有心人别的想法，我只知道当年江氏一直撺掇我父亲将我嫁去姨母家，虽然当时我年纪小，但还是能感觉到表兄他一直将我当成妹妹看待，所以，我对这件事情其实是很抵触的”。
　　“但江氏一张嘴巧舌如簧，她又看出了我父亲的弱点，父亲想鱼与熊掌兼得，所以她成功地鼓动了我父亲”。
　　“当时我年纪太小，毫无反抗之力，即便我再不情愿，还是嫁去了靖州，可是因为偶然，我听到了姨母与表哥的谈话，表哥竟然爱慕男子”。
　　李兆年看着周宪脸上嘲讽地表情，内心无比震惊。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
　　自然也见过同性相互倾心，相互爱慕的事情，说实话，刚开始他不理解，甚至排斥的。
　　后来阅历多了，慢慢明白，原来爱是不分性别，年龄，并不是生育的工具，而是听从心的感召。
　　世人往往是狭隘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的好多人并没有真正体会过爱。
　　但是因为掩盖自己的私事，从而欺骗一个无辜的人进来，这也有违道德，他对周宪表兄不置可否。
　　“姨母为了掩饰表兄的事情，又为了扩大靖州的势力，和我父亲一拍即合，我就被父亲匆忙打发了出去”。
　　周宪吐露完积压在她心里的话，长叹了一口气。
　　李兆年凝神仔细听着周宪的话，他诧异于这件事情的离奇性，转而又想到这些听起来荒诞不经的事情在这个世间总是轻易发生的，因为你永远也想不透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周宪抬头看着李兆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是受伤的脆弱和对一些事情执念的不甘心。
　　李兆年并没有错过周宪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怨恨，纵使是自己的父亲，纵使是自己的至亲，却依然难以做到不愤恨。李兆年听完这个父女两个互生芥蒂的故事后走出了玉湖苑。
　　他步行在云湖边，举目四望，湖边萧萧瑟瑟，西北大地的肃杀扑面而来。
　　他停下了脚步，想到了周宪那双矛盾的眼睛，他理解周宪的复杂感情，并且这些日子以来，他无可否认的是，他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女郎产生了兴趣，她身上的某种特质仿佛吸引着他，但这并不足以改变他对荆州的下一步计划，周豫的意外身亡，使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机会。
　　李兆年血液里流淌着雍人先祖善于筹谋的特质，祖宗赋予他的使命是开疆拓土，将雍州万千黎庶从与蛮夷毗邻的边夷之地迁往幅员辽阔的中原。
　　从李氏先祖定居于雍州开始，他们目光就穿过了洮河渭水，越过了合黎龙首，投向了前朝定鼎的富饶之地，李兆年想到了祖父辈日复一日的筹谋，就下定了决心，大步向前迈去。
　　他回到了书房，遣散了奴仆，略略思索一番，开始提笔写信。
　　良久，他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书信仔细封好，传来了李辉。
　　“将信快马加鞭送往陇西郡公那儿，不得有失”。
　　李辉鲜少听到主公这么严厉的语气，他肃容道“知道了，主公”。
　　李辉领命而去，李兆年微微叹口气，转而想到了周宪。
　　他清楚的知道，此番动作下来，如果他的计划成功的话，她不仅失去了父亲，还将失去故土，荆州姓周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李兆年心中不是没有怜惜，但这和父祖的千秋基业比起来，他又硬下了心肠，况且荆州被周氏经营不善，这些年来，周豫沉迷于奢华享乐，置普通百姓生死于不顾，早已不得人心，他所作不过是顺从天意民心，应时而作罢了。
　　曾经周天子分封诸王，将天下划分成若干板块，将周礼奉为圭臬，几百年来，无人敢质疑违抗，后来周王室式微，天下陷入了诸侯争霸的战争模式，分分合合几百年，现下正逢天下大乱，李兆年心想，该是统一的时机了，不知天降大任于谁了。
　　此时的遂阳城早已不复昔日的繁花似锦，周豫的意外身亡，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荆州大小官员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刺史府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