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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郎朗云天(三) ...

  •   周宪听出了李兆年话中毫不遮掩的讽刺意味,她并没有惊慌失措,因为从她对于名字之事默不作声之后,她就知道此事纸包住不火,总有一天李兆年会知道这件事的。
      她当时没有开口解释,只觉得没有必要而已,只是一个称呼,叫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无所谓地想。
      李兆年看着周宪依然得体微笑,丝毫不见有一丝变化的脸色,他心里酸涩难言,当初他问名字的时候,其实是怀着一点讨好,想要与她拉进感情的想法,结果却像是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冷的他浑身发颤。
      魏巍与魏宜也感觉到了他们两个间微妙的气氛,对视了一眼,就提出了告辞离开。
      “今天就不叨扰你们夫妇二人了,我军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魏巍说道。
      他边说着话边向魏宜使了个眼色,魏宜得到了暗示,也赶紧提出告辞“二兄,二嫂,那我们先走了”。
      李兆年看着他们两个去意已决,也说道“既然有事,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们就不送了”。
      魏巍与魏宜告辞离开了,李兆年和周宪目送着他们走远。
      “夫君,妾出来久了,也和魏宜妹妹说了许久的话,就先回去了,夫君请便”,她轻声说道。
      李兆年听着她话中的逐客之意,感觉心中窒闷非常,他带了一丝怒气“不用了,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就去你那儿吧”。
      周宪颇为意外地看着他,她以为李兆年已经气的不想理她了,“夫君,那就一起回去吧”,她和气地说道。
      李兆年看着她温顺的模样,感觉一拳锤在了棉花上,他不好再说什么话,就点头一起离开了。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李兆年侧头看着周宪,她小半步地跟在他身后,迈着均匀地步子,仿佛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模一样。
      “你走向前来”他吩咐道。
      “夫君,妾不敢逾矩”她回道。
      李兆年看她这幅模样,突然不想再说话了。
      他们回到了玉湖苑,一进房间,周宪就有条不紊地说道,“龄儿去伺候主公洗漱,快点着人将厨下准备好的温水提进来”。
      她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李兆年说道“天气热,妾早就吩咐厨房兑好了水,夫君快去洗漱一下吧,都劳累一天了,放松放松筋骨”。
      李兆年此时稍微平缓了心境,不欲在这种小事上与她较劲,“甚好,你有心了”。
      周宪站在原地,恭送他进去,一看不见他,她的肩膀一下子塌下去了,随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脸庞都快笑僵了,她拍拍脸颊,往屋外走去。
      李兆年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时候,却在房内看不见周宪的人影,他仔细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布置,比之她刚来时的样子,现在的屋内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荆州风味。
      他对荆州并不陌生,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从雍州向东出去,南下扬州,又一路向西南方向而去,途经数月,终于抵达荆州的汉阳郡,他慨叹于荆楚大地的浑厚历史,着迷于西南异族的迥然风情,一路边走边画边写,在荆州呆了三个多月,完成了荆州风物志。
      李兆年在房内慢慢踱步,走到了隔间里,这早已被周宪用作了书房,纵然他是个男子,也被周宪的藏书惊住了,这个五层高的书架本是他打算让周宪用作器物搁置的,却没想到一个女子却有这么多书籍。
      他抽出了一本,却见是一本《左氏春秋》,他翻开书,看着上面勾勾画画的注解,是一手卫夫人的簪花小楷,颇有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的感觉。
      时下女子多习卫夫人书法,但多得皮毛而不得其精神。
      李兆年拿着书快步走到书桌边,看着桌上摊开的纸张,他推测应是周宪平时习字用的。
      他抽出最上面的一张,写的却是孩童启蒙用的《千字文》,看着上面娟秀婉约的字迹,他不禁觉得赏心悦目。
      他自忖对书法颇有造诣,他自己就写得一手极好的楷书,当年还颇得书法大家李询的称赞,说他笔力劲险,惊其跳骏,不避危险,令当年的他很是自得了一番。
      李兆年想着当年的事,摇头失笑,终究还是自己太年轻,志骄意满,偏于陋室一隅,自己游历在外,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看着手里的纸张,心里自嘲道,自己的新妇不都写得这么一手好字嘛,他又继续翻阅着底下的纸张。
      晋人曾称颂卫夫人的书法,“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周宪的书法造诣却不毫不逊于卫夫人,甚至因为年龄尚小,还得了几分调皮。
      李兆年颇为不舍的放下纸张,拿起书卷走到了书架旁,又抽出了几本旧书,看得出来是周宪常常翻阅的,他看手中的《山海经》《搜神志怪》还有薄薄的一本《金刚经》,他很是诧异周宪在荆州竟然能得到这本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翻传来的经书,他大概浏览了几眼,遂合上了书本,放置到了书架上。
      他站在原地沉思,他的这个新妇表面上看似规矩,谨守妇道,从没有行差踏错,从她接手府内大小事务的短短时间内,已经打理地井井有条,他即使再孤陋寡闻,也知道她很得府中下人称道,她和魏宜也相处颇好,更遑论对待丁夫人,侍奉的勤勤恳恳,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总能第一时间去丁夫人那儿请安。
      但李兆年却觉得,她看似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他永远也摸不透她的想法。
      李兆年走出房间,还没有见到周宪,他往外走去,恰好进来了一个婢女,“夫人去哪了”他问道。
      “夫人此时应该在那棵桐树下浇花”婢女回道。
      他知道周宪栽种着许多花草,她很是宝贝这些花草,从不假手他人,事事亲力亲为。
      李兆年向桐树下走去,此时虽然已是晚间,但却因为是夏季,所以天还微微发亮着,落日的余晖撒在桐树间,地下映照着点点光斑。
      他老远就看见树下许多花草旁摆放着一张软塌,上面隐约卧着一个人,他快步走到跟前,果不其然,周宪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一轻一浅的呼吸着。
      李兆年凑近她,觉得她睡着的时候比平时说话时顺眼多了,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一把小刷子一样,瓷白的肌肤不见一丝瑕疵。
      他仔细看着她,竟然发现她的眉心中有一颗小小的,桃心状的红痣,显得俏皮又可爱。
      李兆年转身吩咐守在附近的婢女,也让抬一张胡塌过来。
      他躺在周宪的旁边,微微的晚风刮过,带来一丝夏季久违的凉意,他听着周宪轻浅的呼吸,感觉甚是平和宁静,不一会儿,他也睡着了。
      年儿与龄儿远远看着并排躺在树下的二人,那棵桐树遮天蔽日,她们经常在树下乘凉,看书,玩一些闺中的小把戏。
      天色已经黑了,点点的星光透过树梢,显得迷离扑朔,气氛很是和谐,她们谁也不愿意过去打扰他们二人。
      多年之后,年儿还记得当年树下,他们二人那宁静和谐的画面,令她经久难忘。
      周宪是被可恶的蚊子闹醒的,她迷梦的睁开双眼,适应了好一会,却听见了旁边的呼吸声。
      她大惊失色地看过去,只见李兆年和衣躺在她旁边,他的手脚在榻上蜷曲着,周宪转过头打量着他,她从没有仔细看过李兆年,她比他矮半个头,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现下她却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周宪看着他稍显温和的面庞,他的五官并不凌厉,至少比傍晚见到的陇西郡公显得儒雅随和。
      他的重睑隐在眼内,眼皮上有一层浅浅的褶皱,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她在心里吐槽,果然是个薄幸的男人。
      李兆年乍一睁眼,就看见周宪还未来得及收回打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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