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饲养手册》惟漠

5、第 5 章

　　咚——
　　墨衍看着眼前这个怒不可遏的男人，试了好几次想要还击，最终却只能像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儿，眼中含泪，有口难辩，没出息得很。
　　庚辰说过，当竹笈有所行动的时候他便不能动，只能等竹笈睡着了才可，无奈，只能继续这么没出息下去。
　　“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景明长剑抵在竹笈喉间，眼里全然不见昨天大婚之夜的柔情似水，相反，盛满了浓浓的恨意。
　　竹笈强忍着眼泪，哽咽道：“我就是来报恩的。”
　　景明被气笑了：“报恩？我看你是来报仇的！”
　　竹笈赶忙摇头，伴随着这个动作，眼泪被甩出来：“没有，我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景明闻言怒目切齿，中了迷魂咒的自己为了娶他，不惜与父皇闹翻，还差点丢了太子之位！
　　从小到大，他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付出了无数心血，甚至连自己的母妃都已为之牺牲，可如今凭空出现的一只小妖差点毁了这一切不说，还一副假惺惺的模样说自己是来报恩，若非金泽识破，还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
　　思至此，景明手中长剑往前一戳，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竹笈惊呼一声——疼，太疼了，他从小就没受过这么疼的伤。
　　景明冷冷道：“金泽道长跟我说你我确实有孽缘未了，所以我不会杀你，我还会好好供着你，但是你兄长，我不会放过他。”
　　“不要！”竹笈哀求道，“哥哥只是为了帮我，都是我的错，殿下要怪就怪我……殿下！”
　　景明此时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扭头便走。
　　竹笈一路追去却被守卫拦下，很快房门被从外反锁，眼下他根本没有功夫可怜自己，他更担心兄长安危，正要想办法出门去寻，走到正门处，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脑门，熏得他后退数步，这才发现景明差人在自己屋子四周都洒满了雄黄，根本寸步难行。
　　忘川不知去向意味着庚辰也不知在哪儿，墨衍开始烦躁，他不想玩了，正要控制这具躯体去找庚辰，然而却无济于事。

　　到了夜里，竹笈发起了烧。
　　急火攻心，伤心过度，外加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雄黄味儿让他难受的缩成一团，整个人躺在角落瑟瑟发抖。
　　身体传来的不适影响到了墨衍，他脑子开始跟着犯糊涂，不禁在想庚辰去哪儿了，会不会和竹川一起出了意外？若他再也回不来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墨衍心里生出一股子欲戾气，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杀光所有人。
　　“乖乖，怎么这么可怜？”熟悉的感觉从头顶传来。
　　“唔——”墨衍慢慢感受到自己能操纵这具身体后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哥哥……”
　　他爬起来一头扑进对方怀里：“好难受。”
　　一声“哥哥”叫的庚辰浑身酥麻，他俯身将人抱起放到床上，道：“别叫哥哥了，我现在不是竹川。金泽识破了他的迷魂咒，竹川受反噬，重伤在身逃回山里了。”
　　墨衍慢吞吞地问道：“那你是谁？”
　　庚辰道：“我暂且用着金泽的身份，不过这金泽和竹笈本身交集不大，白日我就不能过来了，等夜里大家都歇下了我再来看你。”
　　墨衍心有不快，噘着嘴，受竹笈的影响，他脑袋也昏昏沉沉地，庚辰对他道：“先休息一下吧。”
　　墨衍拉着他胳膊：“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庚辰笑道：“好，睡吧，我陪你。”
　　墨衍闻言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白天竹笈谁也见不到，一日三餐有人送到外面敲两下门就走，雄黄每天都会换新，好多次他实在受不了那味道变回原型，痛苦地在地上扭来扭去，若不小心被来送餐的小丫鬟看到，次日还会加大量剂。
　　墨衍也跟着受煎熬，但还好每天夜里竹笈睡下后庚辰会过来陪陪他。
　　“帝君，什么时候能结束啊？一点都不好玩。”墨衍抱怨着。
　　庚辰哄道：“等竹笈自尽后，你带他冲破缠魂丝就好了。”
　　“可是我不想救他。”墨衍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庚辰一顿，问：“为什么？”
　　墨衍：“他很无趣，活着无趣，死了也无趣，救回来又如何？”
　　庚辰被他问住了，一时半会儿不知该作何回答。
　　墨衍接着道：“但既然是帝君想救他，那我一定会努力的，帝君想做什么都可以！”
　　庚辰又是一愣，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墨衍反问他：“不应该吗？”
　　二人对视的这一刻，庚辰透过他仿佛看到了数千年前同样是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自己，那人含着满满的笑对着当时不知情欲为何物的庚辰说：“你想杀我啊？那就杀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就把他杀了，一剑穿心。
　　回忆至此，庚辰猛地站起身，指尖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帝君？”墨衍跟着他起身。
　　庚辰突然冷下脸对他道：“你不想救就不救，不要事事以我为主，做你自己想做的便是。”
　　说罢，便走了。
　　墨衍无辜地眨着眼睛，不知哪里出了错。

　　当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雨水将雄黄粉冲散，竹笈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太子府很大，他蒙头乱蹿，有下人看见了立马去禀报，很快便被人捉了回来。
　　景明下朝后听说了这件事便来看他。
　　终于见到了人，竹笈激动起来：“我不报恩了，你放我走吧，我要回山里！”
　　景明冷冷道：“你想报便报，说不报就不报？我听说你们精怪若是欠着恩情，日后历劫的时候天雷可是要多劈上好几下的，若是不报，你能承受得住吗？”
　　竹笈被他吓哭了：“可你要我怎样？”
　　要他怎样？景明还真没想到。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的气也消了几分，前些日子夜里做梦想起自己几年前曾经的确是捡过一条漂亮的小青蛇。
　　他还记得那蛇仅有拇指粗胳膊长，身如翠竹，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尤为显眼。
　　他把小蛇带回营帐本想着养着玩儿，没想到它活过来后竟然自己跑了。
　　有一日竹笈变回原形时无意间被他看见了，一下子就和当年的那条小翠蛇对上了，景明有时会想，若是没有先前那一出，也许他们之间也不必如此剑拔弩张。
　　可恨就恨在他最讨厌为人所控，更遑论他们兄弟俩差点毁了他多年的部署，一想到这儿，对着竹笈就再无半点耐心。
　　见他不说话，竹笈小心翼翼道：“你让我回去吧，我就住在雨溪山，若日后你想到了让我如何报恩便差人来找我，我一定赴汤蹈火！”
　　景明看了他一眼，他目光恳切，不似撒谎。
　　“我信得过你，但信不过你兄长。待我将他找到处理后，自会放你走。”
　　竹笈张大嘴巴，三两步冲上前跪在地上：“哥哥、哥哥他没有做错，你要是想出气，你杀了我就好，放过他……”
　　说着，眼泪不听指挥一般扑簌簌地往下掉。
　　景明发狠捏着他下巴：“杀了你？我怎么能杀你？我出那么大的丑把你迎娶进门，就这样轻易让你去死？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离开这间房半步，否则你兄长的下场会更惨。”
　　说罢他便甩门而去。
　　竹笈慢慢爬起来，抱膝痛哭。
　　不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房间里的光越来越暗，原来是景明差人将门窗都封了起来。
　　竹笈难过极了，他从不知道原来人竟然可以有另一面。
　　哥哥为了自己能做坏事，景明也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温柔善良。
　　一切都被颠覆了。
　　他从来没有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哭，一直哭，醒着哭，就连睡着了做梦都在哭，有一天他的哭声消失了，景明冲进来一看，人已经瘦到皮包骨，仅剩一口气了。
　　再次醒来时，竹笈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柔软的床榻上，不远处有一张书桌，桌前景明正在专注地批阅着奏折。
　　“殿下……”竹笈声音细不可闻。
　　景明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
　　竹笈慢慢起身，原本合身的衣服这会儿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随着他的动作不禁滑落露出半个肩膀，景明余光淡淡一瞥，不禁回想起新婚那夜，虽是受人所惑，但有些事脑海里却记得深刻。
　　竹笈很漂亮，跟他的原形一样漂亮，人又单纯，眼睛也干净，是个讨人喜的孩子。
　　“你过来。”景明冲他招招手。
　　竹笈立马起身上前。
　　景明突然拉他坐到自己腿上，竹笈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前问我想要你怎么报恩，我想好了。”
　　竹笈眨了眨眼睛：“嗯？”
　　景明道：“近日有番邦皇子来我朝拜访，刚好那位皇子喜欢养蛇，更巧的是他一直在搜寻小蛇精，我打算把你送给他。”
　　竹笈表情一滞，随后又问：“去番邦？那我还能回家吗？”
　　景明避开他的目光，冷冷道：“等他死了或者他玩够了，你自然可以走。”
　　竹笈沉默了许久，就在景明以为他要闹起来的时候，他竟缓缓开口道：“好，我听殿下的。”